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阿娇知道了真相,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到了晚上也不肯出来吃饭。
楚服急坏了,她守在门边, 轻声细语:“娘娘,若实在嘴里没味不想吃,就尝些清淡的可好?”
阿娇跟她和那个人偶不同, 她们都不用饮食饮水,可阿娇吞了还阳符就是肉身, 一天不吃自然会饿。
楚服虽然不能出去买,但可以点外卖, 送到酒店大堂, 再让工作人员送到房门口。
阿娇一声不吭, 她坐在窗边,看着落日,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就算一开始她与刘彻是互为利益才缔结婚姻,可她也是真心嫁给刘彻当妻子的。
王氏为什么要害她?
王氏待她实在太好了,有时甚至比母亲还更精心些,阿娇与她曾经也是很亲近的,因为亲近她,连平阳公主都一并善待。
有多少回她在外祖母的面前替王氏说好话?
可这母女二人, 一个下咒术夺她魂魄, 一个献无数美人给刘彻分薄宠爱。
突然之间便全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从椒房殿中会搜出木偶人来, 她和楚服只是作同心盅,根本就没有雕刻过木人,那木偶想必也是王氏早早就准备好的。
巫盅事发之时,外祖母已经死了五年,王氏早就稳坐钓鱼台,阿娇想到谁也不会想到她的身上,谁能知道她早十几年就已经布好了局。
只等这一日此事被揭破,凭阿娇再怎么喊冤也没用了。
当年办这事的人在十几年中被她慢慢杀死,最后就只留下阿娇,巫盅事一发,刘彻找到的罪魁当然是阿娇。
张汤就算找出出什么,难道还是亲娘魇害儿子不成?
阿娇抱着膝盖,坐在窗前手脚冰凉,只觉冷意彻骨,仿佛千年前长门的冷风又一次吹遍她全身。
木偶终于重见天日,它只有半身能动,被楚服抱坐到沙发上,楚服打开电视给它看,它戳来戳去的换台,最后津津有味的看起了古装偶像剧《戏说汉武》。
一开始还看得起劲,等演陈阿娇的演员出场之后,木偶阿娇气得直拍桌:“我哪有这么难看!”
连骂起人来也跟阿娇别无二致。
此时再恨王娡也是无用,她都死的不能再死了,楚服忧愁的是娘娘一心涅槃,积了这么多的功德,可魂魄全,又要怎么成人。
她时不时便扫那木偶一眼,她除了不能吃东西之外,言笑动作都是阿娇,看见楚服望过来,还拿眼瞥一瞥她:“放心吧,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楚服坐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问她:“你是如何修出灵识的?”
既修出了灵识为什么不挣脱桎梏,若是早些找来,趁着娘娘还没有功德加身的时候,或许有法可想。
木偶突然便不笑了,她幽幽然说道:“我一直都有神识。”
司巫用一根银针将这一魄抽出,把那根针扎在事先雕刻好的木偶人眉间,钉上七七四十九日,木偶便活了。
本来此术一成,是能控制阿娇的,可王氏不敢这么做,她忌惮窦太后,又害怕被丈夫知晓,儿子还是太子,离帝位还有一步之遥。
将此事密密瞒住,木偶便一直被藏着,到她丈夫死了,窦太后权倾朝野,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魂为阴,魄为阳。
魄主七情,阿娇缺了一魄,余下六魄时间越久越无法平衡,这才性情渐改。
在常人眼中,她便是个喜怒难定,极难讨好的人了。
楚服又问:“那你是如何修炼的呢?”两千年了,它还只修出半身人形,下半身还是木头。
“也没别的,不过活得长罢了。”这一句话便说尽了千年寂寞,墓室之中没有一点活物,坟头无花无树,连鸟都不来停留。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木偶虽有神识,可它只是一个人偶,既不能言也不能动,那个坟是王氏死之前做的,将它永远封于红漆棺材之中,棺身四周遍贴符纸。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符纸化为灰,终于失去效力,它这才能吸收一点微薄的灵气,用来滋养自己。
“你说你知道留仙宫?”楚服又问。
“我知道。”木偶手指乱戳,换了一个频道看电影,她语意平平,“她是千余年里第一个拜访我的妖怪。”
留仙是个修成了气候的桃花妖,她把方圆百里之内的小妖都收在麾下,找到这处汉墓时,木偶才刚刚从符纸的镇压中解脱出来。
既无法力又无能活动的身体,留仙问她:“可要拜在我门下?”
“我再是人偶之躯也还是人之精魄,区区一个桃花妖怪,就想让我拜服,再不能够。”木偶阿娇扬起下巴,鼻尖一翘,“我虽不死不活,但也不能被她差遣。”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既然是新嫁之时已经被害,应当不认识她才对。
人偶寂寂:“我离的并不远,她喜我便喜,她怒我便怒。”
她说完又看向楚服,伸出手,轻轻触碰楚服的脸,楚服微微一动,到底没有躲开。
木雕的指尖抚过楚服斜飞双眉,咬唇浅笑,看着楚服的眼神隐隐含泪:“就连她感受不到的,我也知道,同心盅其实成了,对不对?”
楚服大为震惊,她立刻退开,这是在她心中隐瞒多年的秘密,除了她,无人知晓。
刘彻身负龙气,又正值壮年,胡瑶当日带阿娇托梦,也只敢在他寿数将尽之前,就因为妖物阴气碰到真龙浩气便似萤火与日月,转瞬便会被吞噬。
楚服心中明白,但看到阿娇日夜为刘彻煎心,这才冒险要施同心盅。
可谁知道阿娇竟然魂魄不全,再怎么作同心盅也不可能永结同心,咒语反噬到了施术人的身上。
同心同心,就只有楚服一人对阿娇同心。
木偶凝目望向楚服,凄然落泪,她半身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将楚服框住:“她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楚服突然不敢看她,听见房门喃动,阿娇就要出来,倏地飘进另一间房间内。
阿娇终于从屋里出来了,问坐在沙发上的木偶:“你找过王氏的转世吗?”
事隔千年,苦主虽在,但作恶的人不在了。
木偶掀开衣裙,给她看半截木头身体,翻了个白眼反问她:“我怎么找?”
恨自然是恨的,想起来就烧心口,可……她也得有报仇的办法啊。
阿娇点点头,在木偶身边坐下,两人坐在一处,光看眉目神态,一时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人,哪一个是假人。
阿娇伸手开了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了起来,木偶目光灼灼,它是木雕的身体,不用吃喝,要不然也活不了两千年,可看见阿娇不断把吃的往嘴里塞,还是盯着看个不住。
阿娇嚼了两片,放下手上的包装,她尝过不能吃东西的滋味:“你要吃些什么?”
木偶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
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墓室叠着墓室,连风都透不进去,更别说吃的了。
纵是一棵树,承接千年的日月精华也该得道修成人形了,可木偶被镇在棺材里,才将将修出了半身。
阿娇心下恻然,她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一年只有一天能吃上斋饭,余下的日子都要嚼香烛,没想到这一个比她还惨,连吃都不能吃。
阿娇有心想伸手摸一摸她,又怕金光炙伤她的身体,
“你还能回到我身上吗?”阿娇问。
楚服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累积功德就是为了涅槃,可神魂缺失还谈什么涅槃。
木偶侧脸看她:“能当然是能的,可你真的愿意?”
“什么意思?”
“魄主七情,你丢掉一魄,便缺失一份感情,等到魂魄相合,缺失的自然就回来了。”木偶说完,扫了一眼房门。
楚服隔门听得一清二楚,心头一悸,若是这一魄回到了娘娘的身上,那么……同心盅会不会起作用?
阿娇明白了,这一魄回归,她的爱恨便全了,她会痛恨刘彻,痛恨王氏,刚刚木偶感情强烈时,她便头疼难忍。
“你先将如何合魂告诉我。”
木偶戳着电视摇控器:“这还用问我,问楚服不就知道了。”
楚服从房中飘出来,两个阿娇,她一个都不敢看,阿娇什么也不知道,还一派天真,只是忧心合魂之后,她会讨厌项云黩。
而木偶阿娇,虽只有一魄,却知道她的心意。
偶人目光泠泠望着楚服,楚服的心意便似山间月,倒映在泉水间。
楚服跪坐答道:“用银针从它眉尖将那一魄取出,只是这一缕魄离体太久了,恐怕不能融合。”
木偶抿唇看了楚服一眼,楚服只望着阿娇,她问:“娘娘以为如何呢?”
阿娇攒眉思索,她握着手机,她想项云黩了。
楚服一看见阿娇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垂眉说道:“娘娘先用饭吧?”
阿娇确实饿了,整整一天她就只吃了酒店的早餐,点了凉皮羊肉,东西还没送来,项云黩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阿娇握着手机跑回房里接电话,点开视频,看见项云黩的脸,脆声叫他的名字:“项云黩!”然后大声告诉他,“我想你了!”
项云黩笑了:“我也想你了。”
这一句比阿娇的声音要低得多,仿佛怕人听见,阿娇刚要问是不是有人在,就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娇娇什么时候回来啊?”
项云黩也不算说谎,他说阿娇回西市上坟去了。
阿娇看着项云黩的脸,又以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咬咬唇:“我就快回来了。”
楚服把吃的送到门边,听见阿娇跟项云黩撒娇,娇声娇气的告诉他:“我特别想你。”
阿娇要抱要拍,还要了一百下亲吻。
楚服将食物放在门边,转身就见木偶看着她,冲她伸出手:“我想躺到床上去。”
她不能抱,自然要楚服抱她,楚服飘然过去,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一步一步飘进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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