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庄夫子走了,村里的孩子们一时之间没了人管,都满村子里瞎跑,远哥儿勉强在家里待到中午吃完饭,也跑外面疯去了。
家里只有安姐儿和齐娘子两人,齐娘子气安姐儿一声不吭就把护身符送了出去,到现在也不理会安姐儿。
齐娘子这次是气狠了,任安姐儿耍赖也好,撒娇也罢,她只不说话。
安姐儿像只哈巴儿狗似的腻在齐娘子身上,好话说尽了,眼泪也掉完了,齐娘子居然真狠下心晾着她,手里只忙着赶制衣裳,看也不看她一眼。
安姐儿一会儿张罗的喂鸡鸭,在院子里撵着鸡鸭,闹得院子鸡毛满天飞。
隔壁家的还以为齐家糟了贼了,隔着篱笆看了好几眼。可是任安姐儿在院子里折腾的鸡飞狗跳,齐娘子自岿然不动,哼都不哼一声。
折腾完了鸡鸭,安姐儿又扛着扫帚在齐娘子面前晃个不停,尤其是齐娘子脚边那块地,都快被她扫秃噜皮了!
到了最后齐娘子都没正眼看安姐儿一眼,安姐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丢了扫帚甩了鞋爬到炕上,蹭到齐娘子身边咬咬牙,心道豁出去了!
只见安姐儿眼一闭心一横,挨着齐娘子一个跟头就要往下翻去,惊得齐娘子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把拽住安姐儿的胳膊。
安姐儿顿时打蛇上棍,缠着齐娘子娇气宝宝似的委屈道:“阿姐~吓死我了~”
齐娘子恨恨地拍了下安姐儿的脑门:“不老老实实反省,在这钻天拱地的折腾!”
见齐娘子终于肯开口了,安姐儿赶忙趁热打铁把庒玉郎送的玉麒麟塞到齐娘子手里,涎着一张笑脸道:“阿姐,玉郎哥哥送的这个怪好看的,你看看。”见齐娘子不肯拿,还硬塞进了齐娘子的手里。
手里的玉竟然微微发着热,全然不似寻常的玉拿在手里冰凉凉。
齐娘子在心里叹道,果然是块宝贝,看这络子的磨损程度,想来也是庒玉郎的心爱之物。
想到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离别时互相赠些爱物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想到当年要被兄嫂卖给人牙子时,她的小姐妹也是偷偷把从小戴着的银链子给了她,齐娘子就是用那条银链子打点了人牙子,才被卖进仁厚的沈家。
后来主家开恩,她回了趟家,才知道因为没了银链子,小姐妹被一顿好打。
齐娘子无奈道:“既然是玉郎送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只是这玉是个稀罕物,别让外人看见了,知道吗?”
安姐儿乖巧地点点头,齐娘子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揉了揉安姐儿额头细声细语问道:“刚才摔着没有?这么大姑娘了,还这么毛躁可怎么好?”
安姐儿把头枕在齐娘子肩窝里,原本只有三分委屈,一听齐娘子的温言软语,三分委屈也变成了七分委屈:“我没有摔着。阿姐,我心里难受。”
齐娘子叹息一声,轻抚着安姐儿的脑袋道:“是因为玉郎走了吗?”
安姐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委屈巴巴道:“我害怕,我怕找到了亲生的父母,你和姐夫就不要我了。”
“傻孩子,阿姐不是说了吗?永远不会不要你的,你是阿姐的宝贝,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养的这般好看,阿姐可舍不得!”
安姐儿只觉得眼眶发热,忙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可怜兮兮地。
“我还害怕母亲已经忘记我了,阿姐,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不好吗?”
齐娘子笑道:“哪有做母亲的能忘记女儿的?你那会儿还小不记得,你母亲不知道有多疼你!找到了你父母,以后可就是金山玉山都有了,再说你也渐渐大了,总要说亲事,在这种地方能找到什么好的?”
安姐儿抬起头绞着手指嘟囔道:“有吃有喝怎么就受苦了?金山玉山再多,人一天不就吃三顿饭,多了也吃不下了啊。”
安姐儿眨巴着眼一派天真:“我以后只要嫁个有田有屋,长得好看,能让我吃得上饭的就行,太富贵的反而不好,不有句诗叫‘悔教夫婿觅封侯’吗?”
齐娘子怜惜不已,嘴里却轻声骂道:“哪有小姑娘家家的把这些话挂嘴上的?也不害臊!小心被人听了笑话你,”
安姐儿傻笑道:“我只和阿姐说,才不与他人说!姐夫也不说。”
“你呀……”
屋子里其乐融融,再不复之前冷冰冰的气氛。
……
临吃晚饭前齐光宗带着泥猴似的远哥儿回来了。原来是回来路上遇到了河边和泥的远哥儿,顺便提溜回来了。
把远哥儿扔去了厨房把一脸一手的泥洗了,齐光宗火急火燎地朝屋里走去。
齐娘子一听见院门动静就忙迎了上来,急忙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齐光宗抱着茶碗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大碗温热的茶水,真要倒第三碗,却被一把抢下茶壶:“你倒是先说啊!”
齐光宗一抹嘴喜气洋洋道:“好消息啊!”
齐娘子眼睛顿时就亮了,只催促齐光宗快些说。
齐光宗哈哈大笑道:“我今天借了我朋友家的快马,直接去了隔壁籍阳县,籍阳县是这附近最大的交通枢纽,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消息最是灵通,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齐娘子急得恨不得捶齐光宗两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快些说!”
“上头下了诏令,要寻长公主七年前丢了的女儿!”
齐娘子心里一咯噔,忙问道:“长公主是?”
齐光宗笑道:“傻婆娘,当今唯一的亲妹妹,还能是谁?不就是你主家的夫人!听说还是当今亲自写的诏令!”
齐娘子当场傻了,喃喃问道“真……真的?”
“我亲自见了贴出来的诏令,还能有假?”
齐娘子顿时喜极而泣,抱着茶壶又哭又笑,吓了齐光宗一大跳,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的安姐儿也吓坏了,和齐光宗两人一个拍背一个抚胸,试图安抚齐娘子。
齐娘子一把抱住安姐儿大哭:“我可怜的姐儿!总算老天爷保佑,当今都下令了,你终于能回去了!”
安姐儿还摸不着头脑,齐光宗细细解释了,安姐儿也红了眼睛,原来自己的至亲还没有忘记自己!
齐娘子立刻就要启程去籍阳县,安姐儿忙劝下了,现在天都要黑了,总不能走夜路吧!外头流寇尚且肆虐,现在启程,不是把自己当成大肥猪送到流寇手里吗?
齐光宗也说既然要去肯定是要把安姐儿也带着,那远哥儿一个人在家也不成,这一家四口就都要出门了。
齐光宗劝道:“我一个男人马不停蹄也要一天才能跑一个来回,何况安姐儿?今天我注意到车马行已经开张了,你等我明日看能不能租个马车,带着孩子总不能骑马。”
齐娘子忙点头称是,忙去打点晚饭和明日要带的干粮,安姐儿回屋怔怔地坐在桌前。
安姐儿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自己不仅有父母和哥哥,舅舅还当了皇帝,母亲是长公主?
安姐儿撸起袖子抬起手腕送到嘴边,愣愣地咬了下去。
“嘶……疼!”
这不是做梦!
安姐儿心里一阵狂喜,我有父母,有哥哥,还有舅舅,他们还在找我。
母亲是不是和梦里一样?自己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他们是不是很挂念我?就像自己千万次在梦里想念他们一样?
这一夜安姐儿睡得格外香甜,梦里有一个格外高大宽厚的男人抱着自己来回走动,嘴里念叨着“乖女儿,睡觉喽!”,一个温婉的女子倚在男人身边温柔地看着自己,身边还有两个男孩急切地嚷嚷着些什么。
早上醒来时安姐儿心情格外好,一家子草草吃了早饭,就去了县里。
县里已经很热闹了,熙熙攘攘的人挤人,市上卖着各种吃的玩的,都是安姐儿没有见过的,安姐儿看得津津有味,就连路边卖香椿芽儿的老婆婆都让她十分有兴趣。
齐娘子可怜两个孩子这么大了才头一次走出虎头沟,便让齐光宗去东市租车,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在集市上逛着。
反正夫妻两个也不差钱,杂七杂八好吃好玩的买了一堆,喜得姨甥俩笑声就没停过。
待三人逛够了,齐光宗也回来了,只是却没有租到马车。
原来乱世刚过,车马行里也没多少车和马,数年的乱世刚刚平定,稍稍有些节余的家庭都要探亲,车马行里每日供不应求,最新的单子都排到一个月后。
齐娘子顿时急了,没有马车,单凭腿脚要走到什么时候?何况还有两个孩子?
齐光宗又说,因为他肯出高价,车马行掌柜的家里养了头驴,若是他们愿意,可以给套上车,只要路途不太远,倒是可以租给他们。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要等上一个月,只怕齐娘子宁可走去了,齐光宗只好租了驴车,让掌柜的把车套的牢固了,交了押金才回来接安姐儿三人。
齐娘子叹一口气道:“这也是没法的事,好在籍阳县不算远,怎么着也能在天黑前到,晚上我们就在籍阳找户人家借宿。”
一家四口赶着驴车朝着籍阳县赶去,夫妻两人心里急切,两个孩子却开心的不得了。
也是两个孩子头一次见到外面风光,安姐儿八岁了,才知道原来出了虎头沟还有籍阳这么远的地方,驴车要走整整一天!
齐娘子笑话道:“这算什么远?等到了籍阳见到了县官,咱们还要去京城呢!京城离这才远,快马加鞭也要一两个月,咱们要是坐着驴车怕是要走上大半年才能到!”
安姐儿掩嘴惊叹道:“京城肯定是最远的地方了吧?”
齐光宗大笑道:“京城可还不算远,咱们大尧外还有舜国和虞国,那才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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