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村里还一片寂静,却有一小船敲锣打鼓上了岸,惊得村里鸡鸣狗叫,众人纷纷从睡梦里惊醒。
齐娘子披着衣服从窗户往外看去,却见两三个穿着衙役服饰的汉子一路去了不远处的里正家里。
齐娘子心里一惊,顿时慌了神,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好一会咬咬牙把犹自睡得香的齐光宗推醒:“大郎!快起来!出事了!”
齐光宗一睁眼就看见媳妇衣衫不整,急得带了哭腔,忙用被子把媳妇裹了安慰道:“我在这呢,有什么事慢慢说。”
齐娘子抹着眼泪道:“外头来了好些个官差,朝里正家里去了。”
“这是好事啊!”齐光宗理了理媳妇散乱的鬓角:“定是出了新皇帝,县衙重新开张了。以后天下太平了,咱们的日子也更好过。”
齐娘子摇摇头哭道:“大郎,我只怕是我和安姐儿的祸事到了,连你和远哥儿都要牵连进去!。”
“这是什么说法?你我自成亲起就在虎头沟里,安姐儿自两岁跟着你嫁来这里,更是连村子都没有出过,哪里来的祸事?”
齐娘子低头垂泪:“大郎有所不知,安姐儿并不是我的妹妹,是我主家的女儿。”
齐光宗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我早猜出来了,我们刚遇到时,你待安姐儿小心周到,全然不是对亲妹子的态度,倒像是对主子。”
齐娘子猛地抬头望着自己丈夫,竟是头一次听齐光宗提起,齐光宗拍了拍媳妇的后背以作安抚:“你相公我当年什么没经历过?还能被你糊弄过去了?那年乱世将起,我猜你是主家遭了难,带着小主子逃了出来是不是?”
乱世将起,流寇横行,不知多少富户被洗劫一空。
齐娘子叹了口气,她还当自己藏得有多好,原来早就被看穿了,她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大郎猜的也不错,确实是遭了难。”想到当年那场劫难,齐娘子犹自颤栗不止:“我主家是蜀州沈家,安姐儿是家主的嫡亲女儿。”
齐光宗大惊问:“你家主是原蜀州团练沈靖?!”
“正是。”齐娘子点点头。
说起齐娘子的身世也是一碗黄连水,她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兄嫂过日子,嫂子是个母大虫,对她非打即骂,哥哥又是个软骨头。
被兄嫂卖给人牙子时比现在的安姐儿还小些,好在被卖进了沈家,又因为老实不争锋被选到主母萧氏身边伺候。
萧氏仁善,对丫鬟们颇为体恤,齐娘子才算过了几年好日子。齐娘子对萧氏也是忠心无二,又好学不倦,短短两三年里认字绣花做菜学了一身好本事,渐渐成了萧氏身边有头脸的丫鬟。
要不是后来主家遭祸,齐娘子现在估计已经嫁了沈家某个管事成了管家妈妈了。
“那年皇帝老子一颗金丹吃死了自己,他又没有儿子,几家有权有势的异姓王为了当新皇帝打的不可开交。梁王赵家拉拢我主家不成,竟然趁家主出兵救援邕王时偷袭沈家!”
说到此处齐娘子恨得咬牙切齿:“主母当时带着一岁多的安姐儿去庙里祈福,却没想到家中出了叛徒,竟然将主母的行踪透漏出去了。一群蒙面人闯进了庙中,见人就砍,慌乱中我抱着安姐儿和主母他们走散了。我带着安姐儿躲在庙里的地窖里躲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却发现家中血流满地,门口尸体堆得和一座山一样!沈家……沈家……”
说到此处齐娘子扑在齐光宗怀里嚎啕大哭:“我带着安姐儿不敢在蜀州徘徊,只能去投靠安姐儿的外祖邕王萧家,却在半路上听到……听到主母和两位小公子被抓去了前线,梁王和赵王大败邕王,邕王和家主都战死了!赵王千金悬赏两家子孙,我只能带着安姐儿一路向北逃去,直到在遇到了你……”
齐光宗脸色晦暗不明,长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早对我坦白……”
齐娘子不敢置信地望着齐光宗,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早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办!把我和安姐儿撵出去吗!”
齐光宗忙抱住媳妇急道:“你这婆娘胡说什么!你早告诉我,我带着你们躲远点,咱们去虞国和舜国,谁还能奈何我们?可怜你这些年日夜担忧!”
齐娘子感动地看着丈夫,眼泪决堤一样哗啦啦往下淌,齐光宗擦不擦不完。
等齐娘子平静下来,齐光宗才道:“邕王和沈团练倒也未必就战死了。”
齐娘子忙抹了眼泪望着齐光宗,看着其中哭得发鬓散乱,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好不可怜。
齐光宗心疼不已,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我当年隐约听说邕王和沈团练战死的消息是赵王故意放出来的,邕王和沈团练虽然败了,却退回了祁州,准备借着祁州地势重新起兵。”
“当真?!”
齐光宗点点头:“只是我们长年不和外面联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咣咣咣!
被拍门声惊得一抖,齐娘子顿时慌了神:“是不是要来抓安姐儿的?”
齐光宗忙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道:“都这么多年了,哪有这么快?别怕,我出去看看,你去把孩子们衣服穿好。”
齐娘子点点头,穿好衣服抹着泪去了孩子们屋里。
安姐儿和远哥儿一个屋,齐光宗用隔板隔了里屋和外屋,安姐儿睡在里屋,远哥儿睡在外屋。
齐娘子进屋时,安姐儿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在帮远哥儿穿衣。
“阿姐!你怎么哭了?”
安姐儿看到齐娘子哭红了的眼睛,顿时急了,围着阿姐团团转。
齐娘子忙擦了擦眼睛遮掩道:“和你姐夫吵了几句,没什么大事。”
安姐儿愤愤道:“坏姐夫!我们不给他吃昨晚留的蜂窝糕了!”
看安姐儿因为愤怒鼓起的小脸,又看了看安姐儿身上穿的粗棉衣裳,想到安姐儿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却……
心里难过不已,一把搂着安姐儿,滚烫的泪珠一串串落在安姐儿脸上。
安姐儿头一次见阿姐哭成这样,顿时慌了神,不知所措之下也跟着哭了起来,远哥儿看见娘和小姨抱头痛哭,也张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齐光宗一进屋就看见娘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挨个哄,哄好了媳妇和远哥儿,却被安姐儿抓着手咬住了不放。
“哎呦!安姐儿这是学李婶家里的大黄拿姐夫练牙口?”
大黄是李婶家里养的一条大黄狗,平日里满山上逮兔子,只要咬住了兔子除非李婶命令,谁来也不松口。
安姐儿以为是姐夫欺负了阿姐,只想给阿姐出口气,但是她和齐光宗的感情不比和齐娘子少多少,也没真的下死口。
听见姐夫拿她和大黄比,心里更加愤愤不平,你欺负我阿姐,还要欺负我!
齐娘子忙上来帮忙,好容易哄着安姐儿松了口,却见安姐儿还和炸了毛的小喵咪一样奶凶奶凶的。
低头看自己的虎口上一圈小小的牙印,齐光宗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安姐儿的脑袋,自己媳妇甩的锅,能咋办?背着呗!
好不容安抚好安姐儿了,齐娘子嘱咐安姐儿带着远哥儿念会书。
一出俩孩子的屋子,齐娘子就抓着丈夫的袖子,一脸惶恐着急。
齐光宗拍了拍她的手道:“是里正家的二宝,来通知我们新皇帝登基了,以后就没有陈国,以后我们就是大尧人了。”
齐娘子忙问道:“新皇帝是谁?”
齐娘子咬了咬唇,若是新皇是赵王或者梁王,那自己一家……
“还不知道。”齐光宗摇摇头:“二宝说里正已经去县衙了,临走时只吩咐大宝二宝告诉咱们一声,以免慌乱,其他的还要等里正回来才知道”
齐娘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敢让安姐儿出门,又怕两个孩子都缺课会引人注意,就让齐光宗送远哥儿去学堂,只说安姐儿病了,不能去上课。
早饭是齐光宗下得清水面,齐娘子心不在焉,囫囵吞了也尝不出来什么味道。
只苦了两个孩子,吃得龇牙咧嘴的,安姐儿回想起昨天中午的酸菜面和晚上的席面,吞一口清水面,顿时泪眼汪汪。
安姐儿眼巴巴地看着齐光宗带着远哥儿去学堂,垂着小脑袋瓜子腻歪在齐娘子身上:“阿姐,为什么不让我去学堂啊,我明明没有生病嘛~”
齐娘子摸了摸安姐自己扎的小包包头,眼泪又滚了下来:“安儿乖,阿姐心里难过,你在家里陪陪阿姐好不好?”
安姐儿忙擦了齐娘子眼泪,抱着齐娘子的胳膊道:“阿姐,我不去学堂了,我就陪着阿姐哪也不去。”
齐娘子含着泪笑道:“好好,安姐儿最懂事了。”
齐光宗送完远哥儿后就关了院门,又把大门闩上,夫妻俩心里都惴惴不安,最轻松的反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姐儿,她只当阿姐和姐夫吵嘴闹脾气。
齐光宗一回来她就溜回了自己屋里,给姐夫创造机会哄回阿姐,还自鸣得意自己果然善解人意。
中午远哥儿下学时还带回了个庒玉郎,原来庒玉郎听说安姐儿病了,特意过来看看,却被齐光宗三两句打发了,只说安姐儿睡着,不方便见人。
直等到天擦黑,才等到了里正家的二宝来通知齐光宗去里正家里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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