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啊, ”谢氏身旁的中年妇人慢吞吞开口道:“你这话虽然没错, 可是也忒直白了些, 你都说了皇后娘娘大度, 自然不会和姚老夫人计较。”
说话的是太皇太后的侄媳妇护国夫人,也是大舜唯一一个有封号的诰命夫人。
别看护国夫人说话不紧不慢,她年轻时可是提枪上阵的狠角色, 是大舜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只是后来嫁给荣国公后便安心相夫教子, 和其他浸淫后宅,只会争风吃醋的妇人不同, 护国夫人那是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来不啰嗦。
“母亲教训的是,”谢氏忙对着姚夫人微微福身:“我这做小辈的说话没有轻重,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谢氏话锋一转, “不过皇后娘娘都不怪罪姚老夫人的不敬之罪, 想来姚老夫人也定不会怪罪于我。”
姚夫人脸色微微发青, 她本来是怕姚太后太过嚣张口无遮拦, 这才出来借着行礼请安打岔, 这是她从前惯用的招数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却折在两个小辈手里,皇后和谢氏,再加上护国夫人, 三人一唱一和, 竟然逼着她不得不认错。
她不低头认错就是不敬皇后, 而皇后如果不罚她就是不顾礼法,乱了伦理纲常。姚夫人恨得直咬牙,但是想到姚相的计划,只能忍气吞声躬身对元安道:“臣妇年纪大了,做事也糊涂,非是不敬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就要下拜。
元安忙扶拦着姚夫人行礼,面露不安:“姚夫人这是做什么?姚相是大舜柱国之臣,您又是太后娘娘亲母,本宫虽是皇后,却只是个小辈,如何担得起?”
姚太后连连点头,劝姚夫人道:“皇后这话说的没错,母亲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
“你闭嘴!”
姚夫人的一声怒呵吓得姚太后一哆嗦,当着元安的面就流露出几分惊惧。
姚夫人打断姚太后的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姚太后一眼,皇后和谢氏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自己这个蠢钝的女儿还没转过来!
人家都说了,她们这些命妇比不上皇后一根头发丝贵重,还摆什么身份?
姚夫人呵止女儿后,转头对着元安便是一脸恭顺,满脸愧疚:“皇后娘娘千金之躯,臣妇虽是无心,但是终归有对娘娘不敬,还请娘娘赐罪。”
“这……”元安越发不安,姚夫人再三请罪,元安只好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本宫就托大,罚姚老夫人一月的俸禄稍作警示。”
姚夫人心里恨得要死,嘴里却千恩万谢,还要跪下谢恩:“谢皇后娘娘宽宥!”
姚夫人都被罚了,其他没有进宫请安的命妇忙站出来,齐刷刷跪倒在地,叩首请罪。
元安面露几分为难:“值此佳节,太皇太后和陛下本是想君臣同乐,没想到被本宫搅成这样的局面,本宫实在是惭愧。”
姚夫人忙道:“此事与娘娘无关,都是臣妇的罪过!”
跪下的众人也纷纷道:“臣妇惭愧,请皇后娘娘责罚!”
元安无奈,只好依了她们的请求,“既然如此,就都罚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这些诰命夫人每月的俸禄不过三五十两,别说是一个月的俸禄,就是一年的俸禄都被罚了也无伤大雅,可是罚了银子是小事,丢了脸面才最让她们难受。
她们这些人只怕少不了要被其他贵眷在背后议论了,最重要的是,她们惊觉,太后和姚夫人似乎不如以往那么大权独揽了。
姚夫人被新后和尤家下了面子还要千恩万谢,这可是她们头一遭见姚夫人和太后吃瘪,而姚相就在对面,却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还几个相熟的大臣推杯换盏,好像被落面子的不是他的夫人和女儿一样。
这是女眷的事,庄煜不便掺和,他只笑眯眯地看着元安恩威并罚,将姚相一脉的脸面撕下来狠狠踩一脚。太皇太后也装聋作哑,慢慢品着青梅酒,时不时还尝两口小菜。
不过这是元安占着上风,若是元安应付不了姚夫人和太后,庄煜坐得就没那么稳当了,太皇太后也没法笑得这么舒心了。
元安让众人都入座,又命钟鼓司起乐,才回到高台上,背对着众人对庄煜邀功地眨眨眼,我可是替你出了口气了!
庄煜嘴角微扬,等晚上回去为夫一定好好奖赏你!
太皇太皇好像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朝元安点点头。
哎呦!她可太喜欢这个孙媳妇了!
元安对太皇太后行礼后回到庄煜身边坐好。
太后脸色铁青也回到自己位置上,再也没有宴会刚开始时的张扬。
太皇太后端起酒樽,笑呵呵道:“今日宫宴,意在君臣同乐,不提那些糟心的事!这青梅酒是皇后亲手所酿,大家都尝尝。”
众人忙起身,口里高呼:“谢太皇太后!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待行完礼后才举杯,口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就抢着夸赞。
“好酒!”
“回味悠长,堪比杜康!”
“微臣看杜康也比不上皇后娘娘亲自酿的御酒!”
元安大大方方地受了所有的称赞,面上端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暗自吐槽,要不是她自己尝过这酒,真要以为自己酿出琼浆玉液了。
丝竹礼乐声起,众人安安静静听乐赏花,庄煜时不时点起几位大臣,勉励几句,被点到的无论是姚相一脉还是中立一派亦或是庄煜一派,都惊喜异常,连连谢恩。
宫宴便在这样君臣和睦,欢欣愉悦的气氛中继续。
宴会过半,元安突然发现太后带来的那位女子不见了。
元安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心思流转,她听庄煜说过姚太后固宠的手段,无非就是给先皇源源不断献上美人,难道姚太后又要故技重施?
果然,片刻后,姚太后开口对庄煜道:“皇帝,今日宫宴怎么光有乐却没有舞?”
庄煜叹了一口,略带伤感道:“先皇崩逝不足一年,虽说朕身为皇帝以日代月服丧,但是毕竟先皇周年未过,故而朕只让皇后安排些素雅的丝竹之乐,以表朕对先皇的哀思。”
庄煜声音颇大,靠近高台的几位大臣都听到了,荣国公一脸感动道:“陛下至孝,是我大舜之福!”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满道:“你对先皇孝顺是好事,只是今日百官都在,只有丝竹着实不成样子,你心里念着先皇就够了!”
庄煜一脸受教:“那不知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忙道:“哀家娘家有个侄女叫苏婉儿,长相自然比不过皇后,不过与舞技上倒有几分擅长,不如就让她献上一舞,她也是官眷,不是舞姬,也不算逾矩。”
庄煜脸色淡淡:“皇后娉婷绝世,寻常女子怎可与皇后想比。”
太后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心里狠狠咒骂庄煜和元安,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但是在姚夫人灼灼目光下,她只好忍了。
太后一挥手,一身粉色广袖留仙裙的苏婉儿从合欢林深处缓缓走来,粉色合欢花被风吹落在她发间,遗世而独立。
苏婉儿腰肢轻摇,迈着轻快的舞步行到高台下,不少人都看得愣住了,这个苏婉儿神韵竟然与皇后有五分相似!
庄煜眼中寒光一闪,狠狠握拳,才忍住没让人把苏婉儿拖出去。
苏婉儿眉眼含娇,身姿轻盈,舞动间广袖飞扬,恍若仙子落世。
苏婉儿舞姿曼妙,众人却无心欣赏,这太后找了个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来献舞,这不是摆明要和皇后打擂台?
太后满意地看着苏婉儿舞得飘逸出尘,她朝庄煜看去,见庄煜死死盯着苏婉儿,越发笑得志得意满,她就说,但凡男人哪有不贪花好色的?
皇后娉婷绝世又如何?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可是深有体会。
太后迫不及待朝元安看去,她已经等不及想欣赏这个小贱人脸上的惊慌恐惧了,哪有女人面对情敌不紧张的?
结果一眼看去,太后险些没气绝,别说惊慌恐惧了,元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津津有味地欣赏起苏婉儿的舞姿,时不时还流露出几分惊叹,看她样子,若不是这是在宫宴上,只怕她就要拍手叫好了。
这小贱人是个傻子不成?皇帝眼珠子都要挂在苏婉儿身上了,她有心情乐呵呵欣赏舞蹈?
庄煜憋着一肚子怒火瞪着底下的人,她算什么东西?也敢模仿元安?简直是东施效颦!
庄煜觉得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被人亵渎,恨不得拿剑在苏婉儿身上戳几个洞。眼看自己就要忍不住了,庄煜突然觉得手心被挠了两下,又酥又痒,他侧过头看去,只见元安笑眯眯地对他眨眼。
庄煜心里的怒火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缓缓握紧元安的手,无奈地朝元安笑了笑,你个傻婆娘,别人都来勾引你相公了,你倒好,看得比为夫我还起劲。
元安和庄煜仗着高台上没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你挠我一下手心,我捏你一下手背,玩得不亦乐乎,庄煜的嘴角也渐渐扬起。
高台下苏婉儿已经舞到最精彩的部分,只见她身轻似燕,浑身柔弱无骨,跟着乐声尽情舞动。
姚太后看到庄煜脸上的笑容已经克制不住,而元安脸却黑了,姚太后笑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这才对嘛,哪有女子看到丈夫对别的女人动心不难受的?
元安睨了庄煜一眼,耳朵有些发红,忍着在自己袖子里作怪的手,心里骂道,臭流氓!又欺负她!
而高台下苏婉儿已经舞到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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