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死一个人不稀奇, 尤其这人还是一个无名的小太监。
于是那人被判定为上吊自杀, 草草了事。他的尸体被人粗鲁的搬了下来,草皮一裹,就搬到了城外。
骚乱结束之后,一屋子人又重新躺了下来, 就着那人上吊的死因胡乱猜测了几句,便都重新睡下了。
鼾声在室内响起,此起彼伏。
沐清缩在墙角, 旁边就是那人死前的铺位。隔了一个铺位的地方,一人小心的往旁边挪了挪, 免得叫死人的晦气沾到自己身上。
然而沐清躲无可躲,只能尽量往墙边挪一挪。
她睁着眼盯着头顶房梁,仿佛又看到了那人眼眶突出、舌头外伸、一脸可怖的悬在房梁上盯着她的模样。
叫沐清觉得奇怪的是, 她竟不感到害怕。她甚至感到了些许的快意,因他自食恶果而产生的快意。
然而, 这快意里还有些许的后怕在其中。
万一今天拂衣没有及时赶到, 她反抗不及,死的人会不会变成她?
淫|乱宫闱可是大罪, 一旦其余人被惊醒, 将她二人之事传出去。那么不论她是否是被害者, 恐都将难逃一死。
所以才突然改口,决心成为拂衣的徒弟。
她总需要些手段来自保, 必要时候, 如果杀人可以保全自己的话, 她会毫不犹豫的杀……
思绪突然中断。
沐清睁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想到了什么一般。
她怎么会将‘杀人’两个字如此轻松的脱口而出?
沐清将手背搭在双眼之上,深吸一口气,将脑中全部思绪呼出,蒙上被子睡觉。
第二日照常排班前,她手掌沾了冷水,用力拍打了两下脸,拍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又拍出一双谄媚的眼,小跑着去了膳食房。
前后跟在高公公后面打下手,竟没叫人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来。
不说别人,估计就连沐清自己见了她当下的脸,也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假笑。
都是逼出来的。
等到排班结束,沐清正准备回去睡觉,就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楚柔叫住了。
沐清端了一天的笑脸只得继续下去,跟着她去见梁忠。
进得梁忠的屋子前,楚柔照例留在门外守着,沐清进去后,跪下恭敬道:“参见仲父。”
梁忠坐在红木椅上,翘着兰花指的手端起茶杯,嘬了口茶,才用他尖细的嗓音道:“去把脸洗净了,叫我瞧瞧。”
沐清应是,退到一边洗去脸上伪装。
再抬头时候,平淡的面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佳人面。
虽说这张脸在沐清眼中同以往没什么差,还是她原本的脸。但不知为何,在这里就似乎成了西施面,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余光里一瞥,梁忠的眼神都变了。
梁忠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眯眼看着沐清。
“近前来,叫我瞧瞧。”梁忠慢悠悠道。
沐清便停在了梁忠三步远的地方。
“再近些。”梁忠又道,眼里是些许的贪恋。
一瞬间,沐清似乎透过了梁忠的眼,看到了作夜死去的那个人。
她忍住了心里泛起的恶心,再度近前去。这一回,她停在了梁忠两步远的地方。
梁忠放下茶杯,左右端详了她的脸,赞叹道:“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不过几日功夫,怎又生的好看了许多。”
他说着,捏住了沐清的下巴,将她的脸左右掰了掰,才松开手。退回去重新抿了口茶。
沐清低头,正要松口气退下,便听梁忠道:“衣服脱了,叫我瞧瞧。”
沐清睁大了眼,惊讶全写在了脸上。索性她这会儿低着头,没叫梁忠发现。
梁忠见她不动,再次开口:“你同我顾忌什么?我既收你为义子,便是存了为你好的心。”
沐清头更低,道:“是。”
梁忠道:“既如此,你还愣着作甚?赶紧将衣服脱了?”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沐清咬牙,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恭顺:“是。”
她深呼吸,手指按到腰带上,解开了绳结。
深灰色的腰带落地同时,梁忠微微倾身,凑向沐清。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气息,沐清强忍住胃里犯出的恶心感,正欲调出冥府的空间背包,将致幻药剂给梁忠喷上一喷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梁公公。”楚柔在外焦急道,“御书房那边走水了!许多折子被烧,圣上龙颜大怒,您……”
梁忠不等楚柔说完,一下从座椅上起来,也不管还跪在地上的沐清,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沐清傻傻回头,刚巧透过门口,看到楚柔冲她安抚一笑。
沐清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易容,连忙竖起袖子遮住了脸。然而楚柔却早已转过了身,跟在梁忠身后走了。
沐清在原地愣了片刻,连忙站起来关上房门,重新系好腰带。
她竭力平稳呼吸,重新将抹上易容膏,理平衣领,离开了梁忠的房间。
从梁忠叫她脱衣服后,她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
尽管冥府为确保员工利益,为每个员工配备了致幻剂。但这只能保证沐清的身体不遭受侵害,却无法保证她的精神不受损伤。
沐清想起梁忠那叫人作呕的视线,不禁攥紧了衣领。
若是楚柔没有及时出声,说不得梁忠会在脑海里意淫些什么。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别人脑海里肆意猥亵的对象,即便她的身体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沐清心里依旧无法平静。
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声骂道:“难怪工资那么高,在这么恶心的世界执行任务,再高的工资都不够!”
在心里吐槽完,沐清又把梁忠骂了个狗血临头,才堪堪消了气。
但她仍旧不敢立刻就回房,害怕又像昨天一样,洗个脚都不得安生,刻意在外逗留了许久。
毕竟以她现在有些偏向‘万人迷’的人设,万一又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可她没什么身份的小太监,在非值班时间长时间在外徘徊也是不好。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好,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这样悄无声息的,沐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新认的师父拂衣,高兴地转身就喊:“师父,您……”
她的话很快消了音,惊喜的语气也变得干巴巴的。
“俞初?你怎么来了?梁公公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楚柔仿佛没看到沐清眼中的失望,自然而然的拉了她的手往外走,“都解决了。”
沐清任由楚柔拉着自己,“火灭了吗?”
“幸而发现的及时,没酿成什么大祸。只不过……”楚柔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不过什么?”沐清追问。
“御书房当值的几个太监,因看管不力,被勒令当场杖毙。”楚柔握紧了沐清的手。
沐清默。
着火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合,其中必有蹊跷。再联想楚柔随梁忠离开前,那一个安抚的笑,沐清无法不去怀疑这不是楚柔的手笔。
她悄悄觑了眼楚柔,发觉她脸色如常般冷清外,到底是把嘴边的疑问咽下,问了一个不怎么相干的问题:“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楚柔这才转头看她,“我忘了同你说了。”
她眼里露出些真诚的笑意,“我同梁公公请求,希望同你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他老人家答应了。”
沐清微微睁大双眼。
楚柔又加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
沐清不知该喜该悲。楚柔分明知道了她的真实相貌,说不得不久之后就会像剧情里那样,将她送出去了。
然而不等她摸清楚柔打的什么心思,就见对方凑近她耳边,亲昵的摸着她的发,低声道:“所以,再不会叫你遇见昨夜那样恶心的人了。”
沐清彻底愣在了原地。
楚柔她怎么会知道昨夜的事!?她又知道多少?
她看到拂衣杀人一幕了吗?她看到拂衣带她出宫了吗?
她知道拂衣已经收她为徒了吗?知道拂衣今后每晚都会来找她吗?
无数个疑问从脑海里迸出,沐清却不知该不该出声问她?如果要问的话,又该先问哪一个问题?
楚柔却无视了沐清突然僵硬的身体,松开她,朝她温柔一笑:“走罢,我们回去。”
她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沐清低头,看向那一只递给她的手,默默咽了口口水。
这只手,她不敢牵。
她无法不去怀疑,今日那一场火是她的授意。无法不去思考,那些因为这场火而死于的太监,同楚柔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楚柔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她的轻笑声在沐清耳边响起:“怎么,高兴傻了?”
楚柔说着,主动握住了沐清的手,牵着她走。
沐清脚步似乎不听使唤一样,傻傻跟在她身后。
前方,楚柔一字一顿,仿佛发誓一般,郑重道:“青哥儿,从今往后,我来护你。”
沐清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剧情里,就是这句话,叫穆青为楚柔放弃了一切。
沐清觉得她现在就是一直暴露在饿狼视线下的兔子,急需安慰。
于是,当夜子时,拂衣应约前来时候,沐清忍不住抱住了她师父大人的腰,瑟瑟发抖。
师父大人惊,安慰的拍了拍沐清的头,“怎么了小青儿?谁欺负你啦?”
根本没人欺负她,沐清想,她纯粹是觉得女主这人太可怕,笑一笑就能要她竖起浑身的汗毛。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因为无人能够理解。
毕竟楚柔到目前为止,从没有真正害过她,反而还帮过她无数次。她再怎么害怕,也不该害怕她才对。
于是沐清心里哭唧唧,面上却淡定的推开了拂衣,“哦,我是冷的。”
寒风应景的呼啸而过,沐清裹紧了衣衫,心道:“连老天爷也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更叫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有人及时为她披上一袭披风,那熟悉的温软音调在耳边响起。
“夜间风寒,出来时候记得穿厚些。”
沐清石化,冷冷转头,就看到楚柔那一张微笑的脸。
她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拂衣却没有发现,她拍了拍沐清的肩膀,对她道:“来,这是你二师弟。”
沐清:“……”
拂衣摇了摇头,“啧!虽说我不大愿意收你这二师弟……”她嫌弃的看了一眼楚柔,“可惜故人相托,总不能推拒。所以你放心,师父最疼的还是你呀~”
沐清欲哭无泪,只好笑着同楚柔点头:“真,真好啊……”个鬼!
楚柔看似真心实意的笑,一点儿也不把拂衣的话放在心上,道:“是啊,能同青哥拜入同一师门,当真是极好的。”
沐清:“……”
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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