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沢田纲吉、狱寺隼人、山本武。

    他们三人在进行一项非常伟大的事业。

    --偷听。

    直到靠近实验基地之后, 沢田纲吉才明白兵俑之前所说的：“基地中有阻碍式神和阴阳术实施的阵法”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置于灵魂之上的威慑和禁锢, 哪怕灵力深厚如沢田纲吉, 在靠近实验基地之后，都没办法如常使用阴阳术。而除此之外，纲吉还体会到了细密的疼痛。那虽然并不是什么剧烈的痛楚, 但却像是一根根小刺一样，时不时就要在呼吸间刺痛一下。

    纲吉想到刚刚在自己面前神态自若，完全看不出疼痛的兵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的式神们哪里都好, 忠诚强大细心可靠……但却一个比一个倔强，无论如何都不愿在自己面前示弱。

    这对于那些只将式神当做工具, 不在乎式神们的生死悲欢的阴阳师们来说，大概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沢田纲吉来说……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心疼。

    纲吉收回自己飘忽的思绪，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到了实验基地上。

    这座新建于东京的实验基地, 并不是什么很难潜入的地方。

    --不, 或许应该更正一下。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的确应该是一个很难靠近和进入的地方。但今天来的人可是沢田纲吉狱寺隼人和山本武。

    他们从来不开外挂。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外挂。

    纲吉三人进入实验基地的时机非常巧。他们正巧目睹了阴阳师山下森进入实验基地的过程, 并且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 一路跟着山下森, 走进实验基地深处。

    “他还真是老样子, ”纲吉透过天花板上的天窗看着房间内的山下森, 轻声说, “还是那么的……令人讨厌。”

    除了当日百鬼夜行时, 山下森试图暗害狱寺和了平, 惹怒了纲吉，两人结仇之外；沢田纲吉和山下森早就积怨已久。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山下森和沢田纲吉本来就是近乎两种极端的人。

    山下森认为沢田纲吉自命清高装腔作势，将那些不过只是妖怪的式神们当做朋友和家人，有负阴阳师之名；而沢田纲吉也看不惯山下森那种为了追求力量而不顾式神死活，只将他们当成工具的做法。

    这两种人碰到一起，要么是一个给另一个成功洗脑，说服对方；要么就是一个凭借武力来压制住另一个。

    --以山下森和沢田纲吉的性来说，前者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他们间只出现过后一种情况，比如纲吉之前在百鬼夜行之后，逼着山下森离开并盛。

    因为在那之前，狱寺和山本就已经听纲吉提起过山下森的来历，所以听到纲吉这句不满的抱怨，他们两人也并没有感到意外。

    对于狱寺来说，山下森是他的新仇旧恨；而对于山本武来说，就更加简单：沢田纲吉口中的坏人，必定罪无可赦。

    --这种想法似乎很幼稚武断，但对于山本武来说，他的确就是这么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沢田纲吉。

    这座实验基地和纲吉之前曾经见到过的那些秘密实验室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干净到可怕的环境，刺眼到冰冷的灯光。

    三人努力忍住自己心中升起的不适感，尾随着山下森走进了最核心的实验室内部。

    山下森看起来对这个实验基地非常熟悉，来往出入的实验室人员也都对他点头示意，双方一副十分熟稔的模样。

    “新来的实验品呢？不是说已经带过来了吗？”山下森一边脱下象征着阴阳师身份的狩衣，换上白色的实验服，一边问身旁的实验室人员。

    “已经带来了，正和之前的那些实验品们一起被关在旁边的房间。大人您要现在见他吗？”

    山下森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像这种刚被抓进来的实验品，脾气都烈，不肯听话。还是先关几天磨磨性子，等到听话之后，再带过来吧。”

    被派来守夜的人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他听到山下森这么说，立刻谄媚地讨好对方，说：“大人说的是。不过这次抓来的实验品和之前那几个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你懂得’的暧昧笑容，“这次抓来的实验品，长得非常好看。我刚才偷偷去看了一眼，是个白发的男生，还是个意大利人。那张脸……啧。”

    实验室人员响亮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一副贪婪垂涎的模样，“要我看，这个新实验品的长相，比起山下大人惦记的那个沢田纲吉来说，也不差什么。”

    “和沢田纲吉一样？”山下森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沢田纲吉本人。不会有人和他……”

    山下森的神色突然有些恍惚，随即又收敛成了醒目的恶意。“沢田纲吉这个人，也就那张脸可取了。他也不过只是仗着有几个厉害的式神罢了。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还有什么？”

    早在基地人员用那种下流的语气来形容新实验品的时候，狱寺和山本就尴尬地面面相觑，窘迫地僵直了身体。只有一个始终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沢田纲吉，心里只惦记着实验品的安危，根本听不懂实验室人员的弦外之音。

    而山下森这句诋毁纲吉的话一说出口，狱寺和山本两人几乎同时死死地咬紧牙，阴沉着脸地在天窗处瞪着底下的山下森。

    反倒是沢田纲吉这个当事人一脸平静，甚至还有心情小声抱怨：“这都多少年了，怎么他还总用这句话来骂我？”

    山本武瞬间领会到了纲吉这句话的意思，立刻追问：“他……之前也这么说过阿纲吗？”

    “他不敢在我和我的式神们面前说这种话，毕竟他也不想死。”

    “不过并盛阴阳师总共就那么多，事情传来传去，难免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纲吉的目光一直聚集在山下森身上，所以他忽视了一旁狱寺和山本难看的脸色，“有一次山下森在并盛的阴阳师聚会时说起这些话，正巧被我家般若听到了。”

    “般若生气起来，连我都不一定能够拦得住。那时候般若就问山下森，‘如果按你所说，纲吉大人除了拥有无数强大式神之外，至少长得还好看。可是你呢？你没有任何厉害的式神不说，长得还没有纲吉大人万分之一好看。你活得也太惨了吧。’”纲吉耸了耸肩，继续说，“山下森被般若气得摔门而出，直接离开了聚会--隼人？”纲吉惊讶地看向狱寺隼人，“你笑什么？”

    “咳，”狱寺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笑意，轻咳一声，回答“没什么……”

    在纲吉的注意力又被底下的山下森吸引过去之后，狱寺才转头和山本对视一眼。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般若怼山下森的行为真的……

    ‘十分引起舒适。’

    沢田纲吉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安抚好了自己的两位挚友，而房间内的对话仍然在继续。

    虽然谁都知道，‘能否拥有和驾驭强大式神’，是衡量评价一个阴阳师水平的重要标准。但在山下森诋毁纲吉‘只是拥有几个厉害式神’之后，基地人员仍然讨好地应和他：“是啊，山下大人。如果您也拥有强力的式神，您一定能够做得比他更好。”

    山下森听到这句话，露出了一个满意地微笑。他晃着手中的试剂瓶，轻声说：“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只要你们带来的那个新实验品，真的如同你们所说的那样优秀，那么这一次的实验一定能够成功。他一定能够成为我手底下最优秀的实验品。”

    “是，这次的实验品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山下大人您一定会满意的。”说完之后，实验室人员的又忍不住迟疑地说，“其实之前那几个实验品，已经很成功了……”

    “还不够。”山下森嗤笑一声，说，“他们太弱了，而且并不忠于我……那群蠢货，只有死这一个下场。我听说你们并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将那群报废品处理掉？”

    “还没有……”

    “因为如果山下大人您始终这么执着地想要培养完美的式神，一次次否定已有的成果的话”实验人员小声地反驳，“对于费拉里家族会造成很大的负担……而且您之前说过，会尽快培养出新型式神给我们家族使用的……”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坐下的山下森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俯视着不安紧张的实验人员，“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你们费拉里家族的授意？”

    “记住，是你们费拉里家族有求于我，让我为你们做事。而不是我求你们雇用我。”山下森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漠，“我已经提供给你们了很多式神，供你们随意驱使。你们家族这些日子能够在意大利蒸蒸日上，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所以，”山下森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实验室人员，“你们没有资约束我的行为。明白吗？再说了，我想尽办法培育新型式神，不也相当于为你们积蓄力量吗？”

    基地人员看到山下森这么动怒，连忙不停道歉，“都是我的错，山下大人，您别生气。费拉里家族上下都很感激您，您对费拉里家族的贡献，我们始终都铭记在心。如果不是您的帮助，费拉里家族绝对无法崛起得像如今这么快。”

    虽然他嘴上说着这么恭敬谦卑的话，但在他低下头的时候，却在山下森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阴阳师而已……’

    费拉里家族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家族，甚至相比于彭列家族来说，费拉里家族称得上是‘弱小’。

    而有时候弱小和愚蠢，却是滋生野心最好的培养皿。

    费拉里家族这一任的族长，正是一个既有野心，又十分狂妄的人。

    而且十分巧合的是，他的生母是一名出身日本的阴阳师。在继承费拉里家族之后，他就曾经想过利用阴阳师的手段与式神来壮大自己的家族。

    虽然有这种想法，但这件事情实施起来的难度却远比他想象得大。他并没有继承母亲的能力，连最基础的阴阳术都无法使用，所以在屡次计划落空之后，他只好无奈地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试图拉拢操纵其他阴阳师们，用他们的力量来发展费拉里家族。

    山下森其实并不是他们最初挑选的对象。

    沢田纲吉才是。

    整个日本都知道这一代阴阳师中，并盛的沢田纲吉是最天才的那一个。费拉里家族只是稍加打听，就得知了沢田纲吉的名字。

    依费拉里家族原有的计划，沢田纲吉是他们最适合的人选。但是在费拉里的人接触纲吉的时候，却屡屡受挫。

    抛开神社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式神们不谈，他们在调查沢田纲吉的时候，竟然察觉有彭列家族的人在暗中保护沢田纲吉。

    虽然他们不知道彭列家族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费拉里家族绝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敢与彭列一争。

    费拉里家族不敢招惹彭列，所以他们只好放弃了沢田纲吉，匆匆地撤出了并盛。

    而正巧在这个时候，因为百鬼夜行一事，山下森被纲吉赶出了并盛。

    费拉里现任家主是私生子上位，在漫长的争夺过程中，他非常懂得该如何操纵人的恨意与欲望。在知晓山下森的存在之后，费拉里族长就意识到，这对于自己家族来说，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心怀恨意和不甘的阴阳师……实在是太容易操控了。

    于是他立刻想办法收买了山下森，想要利用山下森的力量和式神，来壮大费拉里家族。而山下森却带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山下森向他提出了自己早就蓄谋已久的一个计划。他许诺：只要费拉里家族给山下森提供足够的资金和实验品，山下森就能够进行试验，为费拉里家族制造比普通式神更强大也更容易操纵的新型式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实验和六道骸曾经经历过的实验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实验者的目的都是获得类似于怪物的人形武器……他们不在乎实验品的感受，也不在乎实验品的死活。

    费拉里家族的族长和山下森几乎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在东京成立了这样一座实验基地。如果不是因为六道骸穿梭于梦境之中寻找纲吉踪迹的时候，恰巧进入了费拉里家族人员的梦境，发觉了此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折在这里。

    山下森在斥责完实验基地人员之后，就不悦地将基地人员赶出了房间。

    “……十代目？”狱寺担忧地看着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的纲吉，“您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我知道他们在进行什么实验了……”

    纲吉死死地抓住狱寺的手臂，--他像是要用这种方法来确认狱寺隼人的存在和安全。

    “新型式神……其实就是人工式神。”沢田纲吉的睫毛像是受惊振翅的蝴蝶一样，不停地颤抖着，就连声音，也变得十分脆弱。

    “山下森……他想要将活人变成供自己随意驱使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