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夺身体

小说:我的儿子亿万个 作者:徐渣渣
    在场的小虫子们从来没有见过许褚发火,他们的母虫一向都是温和无害的样子。再为糟糕的情况,也不会激怒他。即便是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他都能语带笑意的安抚他们,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好像快要被那熊熊的怒火给燃着了。

    那片小叶子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漏气声一下子就消失了。它像是一片真正普通的树叶般,支棱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此时的许褚,在发泄出怒火之后,身体中情绪似乎一下子都复苏了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对身边的虫子们大喊道:“药!快去把药拿来。”

    随后他便松开了自己的触须,往洞中的架子上卷来几片毛皮,盖在了一号身上,想要为他止血。

    他们当然是有药的。在这座森林中生活了快两年,许褚在不停寻找食物的同时,也有让他们找过能止血的草药。大多动物都有这样的本能,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而许褚也让他们研磨了一部分保存了起来,以防万一可以用到。

    可是当他,拿起个木棒,粘了药浆想要抹在一号身上时,看着对方身上那已经能看到内脏的巨大创口,却根本无从下手。

    他僵着脸,用一根触须粘了点药,试图涂抹在对方的皮肤边缘。可涂着涂着,触须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不知是刺激到了他哪根神经,让他的那条触须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最后,许褚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下子用所有触须紧紧搂住了一号,低下头猛地放声大哭起来——他很清楚,这样的药对于一号来说根本无济于事。在现在贫瘠的医疗手段下,一号根本活不下来。

    而他也即将要失去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看着这一幕,远在几万光年之外的观众,比在场的虫子们感受更为深刻。情感丰富的人类,更容易被打动,同时也更情绪化。

    【虽然知道这就是自然法则,但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小脚脚呢?大自然太残酷了。】

    【好难受,我不想看了——】

    【我也不想看了。】

    而此时,许褚越哭越伤心,触须紧紧搂着一号,根本不肯放开。

    虽然来到这里之后,他每天都嬉笑着面对所有的一切,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觉得在这里的经历让他感到很愉快。要不是身边有着熟悉的这些同伴的陪伴,他根本就不想继续过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

    变成了一种没有人形的怪物,每天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坑里,哪里也不能去,也没有人说话。每天除了吃就是生育,他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而如今陪伴他身边最久的一号,却为了他就要死了。

    为什么要让他遇上这种事情?为什么他的人生一直是这种艰难模式?不能让他们所有人过得轻松一点呢?

    不过很快许褚便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搂着一号安抚他道:“不要怕,很快就会不疼了。你知道吗?所有的生命都有体内都有自己的灵魂,当他们的肉体死去,灵魂就会挣脱肉体的束缚,飘啊飘飘啊飘,飘到一个神奇的世界。那里只有光明没有黑暗,那里有各色美味的食物,谁都不会再感受到饥饿,那里四季如春,没有寒冷,没有酷暑。”

    许褚一边说着,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与众人一起受的苦,便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他这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可是这些从他体内爬出来的虫子,却又什么时候真的享过福呢?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地说道:“你还可以在那里找到许多以前的同伴,再次融入他们,也绝对不会寂寞的。”

    许褚再次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低下头朝一号微笑道:“你也不要担心我们,那里的时间会过得很快,我们很快——很快也会再次相聚的。”

    而此时的一号,却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他以为自己就如母虫所说,灵魂将要脱离身体的痛苦,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了。

    可是一想到,他这样离开之后,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见到母虫,他就感到了深深的不舍。虽然母虫描述的那个世界听起来非常美好,可对于他来说,他更想留在这里。这段时间已经是他的人生中,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一号心中有一个秘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他并不是现在的母虫所生的幼虫——母虫身上的巨大变化,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明白,如今的他有多幸运。

    当初的他,在被母虫生出之后,就接到了去寻找食物的命令。可是刚刚出生没有任何能力的他们,又怎么能迅速找到足够满足母虫食欲的食物呢?

    一号抬头看了眼此时正努力安慰他的母虫,忍不住伸出舌头,留恋地舔了舔对方。

    可是那会儿,他们面临的困境却让他的兄弟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既然找不到足够的食物,那么他们对于母虫来说,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唯一的用处,便是被当做食物吃掉。

    于是他就这样看着他的兄弟们一批批被吃掉,而他除了最初的幸运之后,便下意识地不敢再过分靠近母虫。而这,也是他能活到最后的原因。

    母虫总是在不满于他们的收获之后,选择就近吃掉一部分幼虫,以满足自己的食欲。

    可是到最后,幼虫们越来越少,他们能够捕获的食物也随之减少。尤其他们从出生起,几乎无法获得任何食物,根本活不长久——母虫在没有吃饱之前,又怎么可能会分配食物给他们?

    这一切便进入了恶性循环,直到有一天,他和仅有的几个兄弟出门,却一无所获。他们在外整整努力了三天,也没能获得一点食物,甚至还失去了几个兄弟。

    在他们不得不空着手回家之时,一号下意识地怯步了。

    最终,他偷偷躲在了角落,亲眼看到母虫吃掉了他所有的兄弟。

    而母虫也因为能量不足,无法产出新的幼虫,而他自己又没有捕猎的能力,活活饿死了。

    在那一刻,一号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早在感受到几乎将他杀死的饥饿之后,便开始偷吃捕获回来的食物——而这,也是他背叛母虫的开始。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母虫在他面前死去——他那刻在感受到无比的恐惧和颤栗的同时,却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而之后,他由于本性,开始徘徊在这个坑边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发现了坑内的动静——母虫苏醒了过来,并且再次生下了一批幼虫。

    一号在感到困惑的同时,却开始犹豫是否应该重新回到这批幼虫的队伍。

    他既想活下去,又无法违抗自己的本性。

    最终,他还是偷偷混入了这批新的幼虫里,再次为母虫狩猎。而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成为了这批幼虫的首领。

    但是即便他比他的弟弟们拥有更多的经验,也无法弥补他们那时的弱小。

    食物依旧少得可怜,而他回到巢穴的脚步也开始犹豫了。

    最终,当他躲在坑边偷偷观察时,却看到了母虫在吃下了大部分那少得可怜的食物之后,却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食欲,将剩下的那部分分给了那些幼虫。

    他很了解母虫的胃口——那大得可怕的食欲,曾经带给他的恐惧让他至今都无法遗忘。而他们那次带回的食物,根本不够满足母虫的。可是即便如此,母虫却依旧分出了不少食物,给他那些其实在他看来相当无用的兄弟们。

    那时的他吃惊地张大了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完全违背了他的认知。

    母虫再也不会让他们夜以继日地捕猎,白天他们出去,晚上就能回来享受自己的狩猎成果,甚至有时还能在母虫高兴时,听母虫讲那些他们只能听个大概的故事,而后在母虫身边享受一次美好的睡眠。

    而无论他们是否能找回食物,母虫从来不会拿他们充饥,甚至还会在寒冷的冬季,用自己的身体给他们取暖。

    在大地被冰封之后,他们再也找不到任何食物之时,一号都已经做好了贡献自己身体的准备。却没想到,母虫选择了进入休眠,将有限的食物留给了他们——那一刻,一号感受到的震撼,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

    彼时,看到一动不动的母虫,他开始恐惧母虫会不会因为能量不足而再也不能醒来。

    于是,他在冰天雪地中,选择带着他的兄弟们再次出巢。整整十几天之后,就在他们由于寒冷和饥饿,几乎失去了一半兄弟的时候,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正在冬眠的独脚卡罗的巢穴。

    独脚卡罗,在它们清醒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成功地捕获过它们,但是现在,它们却整一个族群安然酣眠在他面前——一号那时高兴得快疯了!

    他指挥着兄弟们悄无声息地将所有的独脚卡罗杀死,而后拖到了他们的巢穴。那时他终于能够有理由将母虫叫醒,而事实也证明了,他当初的决定真的是太正确了——清醒之后的母虫,虚弱得几乎连进食都艰难无比。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出去狩猎,没有将母虫喊醒,也许母虫真的会再也无法醒来,或者醒来之后,又会重新变回之前的样子。

    如果真是那样,一号觉得,自己大概会让母虫再休眠一次。

    可是现在,如果他离开了母虫,以后他的兄弟们能像他一样保护好母虫吗?

    “它是骗你的,死亡之后就是结束。你想要活下去,就得让我来帮你。”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号将要死去时,他却出人意料地活了下来。

    当时许褚用触须抽伤了自己,从体内流出来的凝胶状的液体,流到了一号的伤口。这种物质随机覆盖在了伤口表面,阻止了流血和感染。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而随后发现这一情况时,许褚毫不犹豫地再次割伤了自己,大量的凝胶液体从他体内溢出,遍布了一号的所有伤处,甚至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而一号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是在睡梦中,依旧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一号说话。

    “没用的,你就算不会死,变成了这样的残废也失去了用处。你想想,你的母虫不惜伤害自己来救你,而你一康复,却变成了一个连走都不会走的废物,它得有多失望。”

    “你没用了,它就只能依靠别人,给别的虫子讲故事,让它们睡在它的身边。到那时,它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而你们的那些同伴,连同类都要吃,难保哪天不会吃你们的母虫。你变成了残废,到时谁来保护它?”

    “——来吧,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会让你恢复如初,继续成为你们母虫的第一干将,然后帮你保护母虫,发展你们的族群。”

    “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重新收回你的身体——”

    “——好。”

    话音刚路,蜷缩在许褚身边的一号忽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的凌厉光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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