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陆景同,你最近都在干嘛呢,怎么都不见你上线了?来打游戏啊!”
如果是以往收到好友的邀请,陆景同说不定就应下了,他天资聪颖,对于学习也一向是玩玩打打,漫不经心,这会儿收到朋友的邀请,却是一反常态,想也不想就是一口回绝:“不了,我今天还有好几个知识点没理清楚,你自己玩吧。”
好友大吃一惊:“不是吧?陆景同,你今天被盗号了吗?”
陆景同忙着复习,不是很想搭理他,也懒得和朋友扯淡闹着玩,索性就只简短的回了个“?”
“不是,你们班不是都已经减负了吗?我听说还是星宁一中唯一一个特权班,你怎么看上去比以前还忙了?要不要这么拼啊?还是说你们那个老师真的像星网上说的那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陆景同握住钢笔的右手一顿。
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对方说的是之前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心念流转间,他已经打开了相关视频,这会儿评论区还有几个最新辱骂性质的回复,他有心想撸起衣袖和黑子大战三百回合,将屏幕下拉到回复栏时,又清醒了过来。
等等,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
事实上,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洋洋洒洒的写上几百几千字,告诉这些有眼无珠的网民,他们究竟误会、中伤了一个有多好的老师,他甚至可以得意的向所有人炫耀,正是因为对方的据理力争,才有了如今一班的从容不迫。
可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一名教师来说,最能证明一切的,从来都不是网上的虚名。
想到这里,他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先关闭挂光脑,把好友痛骂了一顿,语气严肃的告诫对方:“最好别让我再听到你说我老大的坏话,不然……”他冷酷的说:“不然以后都别想我带你上星了。”
好友:“???”
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无聊的废话之中,陆景同果断的道:“行了,我不和你比比了,打你的游戏去,我继续写作业了。”
他这么一说,好友反倒更好奇了,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会是被人穿越了吧?”
陆景同没有立刻回复他。
距离联考只剩下不到三天,有个这么重大的事情梗在心里,他这会儿早已玩心全无,更没有再和对方玩闹的心思,有心想解释,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索性撇撇嘴,非常不屑一顾:“说了你也不懂,打你的游戏去吧。”
然后再不搭理对方,直接埋头在课业中去了。
只是哪怕全身心投入到复习之中,心里也难免蹿起些许担忧:虽然不明白具体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但这一次联考显然非同小可,他们真的……能够通过这个考验吗?
*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从联邦统一模拟考开始,到完成阅卷,也不过寥寥几天的时间,再过一会儿,各学校考生的成绩就会通过整理汇总,最后有次序的分发到每一个学校手里。
沈校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对着茶香袅袅的纯白瓷杯出神。
担忧?还是期待?
任职星宁一中校长已有十年,从他接手这个学校开始,星宁一中就是星宁市首屈一指的中学,那个时候他被赋予的期望似乎也没什么两样:该有的底子都在,作为校长,他只要老老实实按照学校原本的规章制度来,就够了。
与其说是期望,倒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有期望。
从他被任命为星宁一中校长开始,就没有人对他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没有人要求他必须要达到多少升学率,或者将星宁一中发展成联邦闻名的学校,他的亲人、朋友、同事,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
没关系,不用担心,不要有任何压力,星宁一中的底蕴和框架已经足够好,你只要按照前人留下的制度来,一切都会顺风顺水的。
不是没有过雄心壮志,只是现实永远比梦想来得真实,久而久之,沈校长自己也放弃了去改变的想法。
为什么会答应靳野做这种希望渺茫的尝试?
也许是因为对方提出的设想太具有诱惑力——毕竟星宁一中已经停留在如今这个层面太久太久了,又或者仅仅只是对方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很多年以前,当所有人都劝他不必多事,循规蹈矩完成工作就好的时候,他也曾期待过,像是“好,那就试试看吧”这样的回答。
“叮——”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沈校长知道这是他等待的结果到了。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收回四散游移的思绪,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难以说清的紧张,缓慢地伸出手,最后轻点在那封象征着最终审判的邮件上——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初秋的清晨难免带着挥之不去的凉意,此刻的一班教室里,却是早已被热热闹闹的背书声所替代,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相比以往的专心致志,这会儿的学生们显然不太专注,时不时有人抬起头,向门外投去紧张的一瞥。
……会通过吗?
陆景同揉了揉额头,努力的想要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课本上,没有成功。他偏过头,看看身边的其他同学,四目相对间,也是同样的焦虑与不安。
不想给靳老师拖后腿,也不想就此失去“自由”的权利,有些东西一旦尝试,就令人很难再去想象失去的滋味。
没有人会想回到一个月前那样的日子。
在所有人紧张不安的目光中,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了教室的门口——
靳野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既没有死地后生的惊喜,也没有失败的沮丧。他像以往一样走进教室,然后站在了讲台上。
这也许是一班最安静的时刻。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左右晃动,发出哪怕丝毫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被注视着的那个人却似乎对此毫无知觉,迎着满教室期待的目光,却像是宣布上课一般,随口夸了一句:
“这次考得还不错。”
明明是夸赞的话,态度里却又分明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理所当然,仿佛一切本应如此。在随随便便的说完这么一句很难说是夸赞的话,靳野就翻开了试卷,开始和往常一样讲题。
……这就完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家老师的态度太过平静,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从他的态度去分辨自己想要的答案。
还是说,是他们已经过关了的意思?
一大帮学生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陆景同实在憋不住了,没忍住追问了一句:“靳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过关了?”
靳野翻了翻随身光脑里的资料:“还行吧,也就比第二的平均分高0.5分。”
一班作为星宁一中唯一的实验班,年级排名自然没有任何意义,能够成为他们参照物的,自然是联邦其他地区同样著名的学校,这会儿靳野提到的排名,也是放在联邦高校中进行比较。
换句话说,哪怕只高0.5分,这个成绩也足够一班骄傲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景同也有点呆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的同学和自己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心情——不是没有想象过,用优秀的成绩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景,可当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面对自家老师似乎压根不放在心上、近乎理所当然的态度,陆景同也忽然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了。
高兴吗?当然很高兴。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就是一个平均分第一吗?接下来还有好几场联考,甚至最后的高考呢,区区一个第一次联考平均分第一,有必要高兴得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么?
想到这里,陆景同也淡定了下来,收到隔壁班朋友好奇的询问时,他想了想,也跟着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回了一句:“马马虎虎吧,也就比第二的平均分高0.5分而已。”
朋友:“一次联考而已,你别放在心上,这次不行,下次继续努……什么?”
他心中暗爽,回复起来却是风轻云淡,故意用满不在乎、甚至有些遗憾的语气道:“也就那样,主要还是很多不该错的地方错了,不然还能更高……”
[对方还不是你的好友,信息发送失败。]
不是吧,这么不经逗的吗?!
陆景同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就给人揪住了耳朵,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卧槽,干嘛干嘛!你陆大爷的耳朵是能随便给人揪的吗?!”话音刚落,转头就对上自家老师微笑着的脸。
陆景同顿了顿。
他首先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的扫了一遍摆在自己桌上的“试卷”,试卷当然不是纸质,而是根据每个人学生的学号和对应星网id,发到对应学生的光脑之中,此刻这张试卷,也是通过光脑映射出来的电子屏。
很好,确定总分是前十没有错,至少不用提头来见靳老师了。
陆景同松口气,非常有求生欲的改口,嘴上则嬉皮笑脸的道:“当然,如果是靳老师就无所谓了,您手酸吗?要不我自己来吧?”
靳野没跟他贫嘴:“这个知识点我都跟你讲多少遍了,你居然还有脸错?……”
大概是因为心事已了,一班的学生们这会儿普遍心态不错,也有闲心看陆景同的笑话,不时还在一边跟着起哄——
沈清晏甚至在几个学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近乎羡慕的情绪。
也对。
对于靳野来说,“揪耳朵”这种行为看似是惩罚,实际上恰恰是他表达亲近的一种表现,甚至是一种认可的表现,看到陆景同能够和靳野这么随意的开玩笑,不少学生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
当然,这个里面绝对不包括他!
沈清晏镇定自若的想道,目光却没忍住在男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好吧,最多也就是有一点点失落而已。
毕竟在这次的准备工作中,虽然占据主导位置的靳野,但他付出的努力同样不少,中间还因为忘记了系统的存在,自己傻乎乎的做了一下午的习题……可是到头来,学生们的眼中却只有靳野。
没错!就是这样!
他是那种会因为揪耳朵这种奇怪的理由而失落的人吗?
这么想着,青年闷闷的撇了撇嘴,也没有在门外站太久,确定对方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后,沈清晏努了努嘴,非常有骨气的掉头就走——
去准备下一阶段的复习资料了。
*
午休时间。
沈清晏抽空看了眼课表,心里则考虑着下午的作息,下午靳野没有课,正好他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再看看晚自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清晏回来啦?”率先招呼的是张老师,他放下手中的教案,感叹道:“我刚刚从你们一班门口经过,那氛围是真的没话说,学生也明显比往年有干劲,说起来我之前还担心有学生对小靳有意见,现在看来还是我想多了,我看一班的孩子都挺喜欢小靳的。”
办公室静默了一瞬。
沈清晏抬眸瞥了角落仿佛忽然僵住的张连一眼,下一秒就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唇角一弯,噙起一抹微笑:“靳哥为人怎么样,我相信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睁眼说瞎话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学生都是明白事理的。”
张老师点点头:“你说得对。”见青年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也笑着开了个玩笑:“这么说起来,还是清晏你眼光最毒,当初安排你们实习生,第一个就把咱们星宁一中最年轻有为的靳老师给挑走了。”
他话音刚落,恰巧还留在办公室里的另外几个实习生,也跟着僵了僵。
没有注意到实习生的反应——即使注意到了,张老师也没理由放在心上。他拍拍青年的肩膀,感慨道:“这么多年,哪一年联邦不是喊着要给学生减负,可减负哪是想做就能做到的?这次真是辛苦你和小靳了。”
张老师没注意实习生的反应,却不代表沈清晏没注意到。
他笑着对张老师摇了摇头,目光有意无意从当初嫌弃靳野的两个实习生身上扫过时,眼尾却微微上挑,在张老师看来是谦虚的话,放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像是炫耀的意味了:
“这些事情都是靳哥在做,我只是跟着靳哥打了个下手,沾了点光而已。要不是有我这个大麻烦,说不定这次一班还能考得更好——”
然后就从背后被人敲了下头。
青年微微愣了一下,人还没转过头去看,熟悉的声音已经在身后不紧不慢的响起,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无奈和莫名:“趁我不在,你胡说八道什么?”
……咦?
沈清晏转过头,正好对上靳野微微蹙眉,没好气的神情:“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麻烦了?”
青年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眼眸略略心虚的挪开些许——靳野当然没说过诸如此类的话,但他总不能告诉对方,他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因为还在为那天几个实习生的出言不逊记仇,故意说来气他们的吧?
他正纠结着如何回应,不想刚被不轻不重敲过的地方,忽而被另一种触感所代替。
靳野想了想。
大概很少有过这样亲近而温和的动作,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笨拙伸出手,认真的摸了摸对方的头:“不是麻烦,”他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平缓肯定,眼眸温和:“清晏,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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