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冕之王(二十六)

    庭审当日。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 沉沉夜色之中只能隐隐窥见帝都最高法院冷寂肃穆的轮廓,绵密的细雨悄无声息的飘落下来, 撞入来者的怀中。深棕色松木质的大门前,两根气势恢宏的罗马柱就这样静静的伫立在雨中。

    一如此刻身着纯黑制服,面无表情注视着正前方的联邦士兵。

    崔成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初审正式开始的还有整整三个小时,这会儿的帝都最高法院门前却几乎被联邦著名的媒体记者们占得满满的——而事实上, 还有更多的媒体人,连站在法院门前等待的资都不具备。

    艾伦法则。

    这项由于法则其本身的残忍和艰难, 而在此后数千年以来,令无数人望而却步的规则, 终于迎来了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挑战者。

    和联邦常见的诉讼案件流程不太相同的是, 这场即将发生在帝都最高法院的初审,本质上其实是对现有法律制度的一种探讨, 换句话说, 辩护律师不需要利用种种证据令委托人脱离险境, 而是提出简约而不简单的有关改进方向的提案。

    倘若初审通过,那么这就意味着庭审结束后, 联邦议会将会邀请“原告”一同参与到新生律法的修订中, 直到最终的律法诞生;倘若初审失败……

    到那时候,艾伦法则赐给它大无畏的挑战者的,必将是不留情面的死刑。

    想到这里, 崔成周抬起头, 看向望不见尽头的远方。

    那么他呢?

    是背负悲剧英雄的命运, 从此坠入地狱, 还是踏着亿万人赋予的荣光,永远载入史册?

    *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女人声音细细的,听上去温和耐心,留心之下却能隐隐从那柔柔的声线里捕捉到一丝轻微的颤抖。靳野微微垂下眼睑,恍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那就好,”靳母似是怔了一会儿,见儿子投来征询的目光,才回过神来,轻轻的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点勉强的意味:“晚上呢?回来想吃什么?”

    “都可以。”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靳父就默不作声的在一边听着,等靳母亲手点好了行李,一家人站在门口的时候,助理陆怡安和法院派来迎接的悬浮车,已经静静的候在外面了。

    细雨还在下。

    仲夏的雨水并不冷,反倒带着酷暑中难得的凉意,靳父神情严肃的扫过悬浮车前的一席人,也不犹豫,牵过妻子的手,大步跨入敞开的车内,靳野反而落到了最后。

    悬浮车在航道中行驶的时候,一行人都没怎么说话,顾忌着车内沉重的气氛,陆怡安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心底的困惑吞了下去。001就没有这个顾忌了,它对着车内来回扫了好几眼,奇怪的问了一句:【宿主,你那几个活宝学生呢?】

    说起来,不只是陆景同三人,自从庭审日期定下来后,就连沈清晏都没了踪影,常常看不到人,001想想那帮人的实际破坏力,心底一寒,难免有点担忧:【他们不会联手把宋明渊给做了吧?“嘭”的一下炸得粉身碎骨之类的。】

    靳野:“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回头我会记得转告他们的。”

    001:【……】不得不说,即使是对001来说,也有很难辨别真假的事情——比如,判断自家宿主究竟是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还是在随口说大实话。

    它犹豫着要不要开个金手指看看情况,关心一下宿主学生们的安危,然而下一秒,悬浮车缓缓下降,最后稳稳的停在古朴的最高法院大门前。

    七点五十分。

    作为少见的被允许进入到庭审现场的记者,一直到崔成周在旁听席边上站定,这位经手无数头条新闻的名记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与之成对比的,则是此刻即使坐在了旁听席上,面上也带着掩饰不去的激动之色的其他记者们。

    “……之前就听说顾上将回帝都就是为了这场庭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议长阁下也来了,天哪——”

    “不止议长阁下,议员里的阁下们都来了!……难怪宋大校只能坐在旁听席了……”

    法庭内部禁止高声喧哗,是以记者们即使彼此交头接耳,也刻意压低了声响,然而饶是如此,最后一名记者话音还没落下,就被同事扯了一把衣角,做了个“嘘”的动作,一边向着宋明渊所在的方向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

    该记者顿时秒懂。

    宋明渊在军中的名声其实不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傲气归傲气,可他的确也有傲慢的资本,况且除此之外,他在其他方面也的确无可挑剔,是不少人看好的联邦军部的未来。但这并不影响这名记者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无他,此刻坐在陪审团座位上的那批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宋明渊要大出一筹不止。

    联邦上将顾越海,议会总长滕巍,就连陪审团中阅历相对较为底下的一位年轻议员,也是联邦高层的年轻人中身世能力最拔尖的那么一个,相比之下,一个小小的大校,自然就无人问津了。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块特殊的地盘上,是平民还是高官其实都无所谓,这场庭审真正的主角,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人——

    悬挂在墙壁上的挂钟悄无声息的指向上午八点,秒针、分针与时针渐次归位的同一瞬间,随着裁判长举起桌上的《自由宣言》,全场起立,向着最前方墙壁上的联邦国徽微一躬身,轻声复述:“以自由之名。”

    庭审开始。

    裁判长打开手中的资料:“现在开庭。首先核对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加人的基本信息。”

    “原告:靳野。”

    “被告:未成年人保护法。”

    “第三人:联邦公民。”

    “经核对,各方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加人均符合法律规定,可以参加本案诉讼活动……”

    “……靳先生控告《未成年保护法》,请求对被告造成的诽谤、侮辱、盗窃、猥亵儿童、强.奸、故意伤害、过失致人死亡等行为,申请《禁止校园欺凌》法案……”尽管本次初审并不能算严意义上的庭审,裁判长仍是按照规定的流程继续说道:“以上为本次案件陈述。”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首先由原告陈述诉讼请求、事实和理由。”

    靳野站起身。

    这场庭审与普通庭审最大的不同在于,普通庭审是否成立,最终都要看裁判长的意见,而这场庭审则由于“被告”并非人类,没有发言的能力,以及“艾伦法则”的规定,严意义上来说,他需要面对的其实已经不再是裁判长,而是陪审团中真正有资决定是否通过《禁止校园欺凌》法案的人。

    而这恰恰是他最擅长的。

    法庭上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此时站立在陪审团面前的那个人身上。

    一个敢以一己之力,向联邦的律法发出挑战的人,应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像千年前的艾伦那样,每一步,每一个微笑都尽显风度优雅,理性又意志?还是早已做好了舍命准备的英雄,眉骨冷冽,从容赴死?

    可靳野都不是。

    明明是这样万众瞩目、命悬一线的场合,有人看他似英雄,有人视他如亡徒,可靳野的态度却是稀疏平常——并不是常人所以为的那些伟大的气质或初衷,他站在这里,仅仅只是因为他想站在这里而已。

    就像是……

    “就像是那个人?”

    耳旁的声音细微又清晰,顾越海垂下眼睑,既然没有去看身边向他搭话的年轻人,也没有抬头去看此刻场中站着的那个人。

    像谁?

    倘若把这个问题摆在其他人面前,最容易得到的回答兴许是“艾伦”,毕竟对方选择的方法和手段,都与千年前那位惊才艳艳的大律师如出一辙,更有高度相似的执拗和信念,但顾越海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对方口中的“那个人”,都并非是指艾伦。

    他抬起头,目光定定的凝视着此时正不紧不慢,将自己的提案娓娓道来的年轻男人,有那么一瞬,那个侧影几乎就要与他记忆中某个人影彻底重合,但是在此之前——

    顾越海:“闭嘴,盛兴安。”他维持着直视前方的动作,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除非你想在帝都医院的病床上待整整一年,否则别试图惹恼我。”

    他不缺这么做的实力,更不缺这么做的叛逆。

    毕竟谁都知道,联邦上将顾越海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别说议长,哪怕是总统本人在场,只要他想,他就能够当场将今年刚进入联邦众议会的盛家小少爷打得满地找牙。

    盛兴安耸耸肩,转头专心看向庭审的中心,不再说话了。

    初审仍在继续。

    “……学校必须对校园欺凌零容忍处理,任何人在发现此类行为后必须举报,学校对于被举报的校园欺凌事件也必须无条件配合参与调查;不仅是施虐者本人,在现场无作为,事后也无作为的,视为与主谋同罪……”

    靳野的提案很快就讲述完5毕。

    之所以初审,正是因为在这场庭审中,申请者本人只需要拿出最基础、但是也最核心和关键的思路,无需法官判断有罪或无罪,真正的决定权,始终是在陪审团的众议员手中。

    换句话说,庭审的关键其实在于靳野拿出的提案,能否让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权者看到实施的可能。

    “我有一个问题,”靳野话音刚落,陪审团里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便站了起来,他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而是眯了眯眼睛,轻描淡写,却又一语中的的提出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提案如何定义‘校园欺凌’这个行为本身?如何评判学生间普通的打闹和校园欺凌的标准?”

    靳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据《星网晨报》抽样调查爆出的数据,去年校园欺凌发生率为33.7%,相当于每三个人就有一个人受到过欺凌——为了保证《禁止校园欺凌》提案能够尽快发挥效果和作用,我建议降低校园欺凌的判定标准。”

    “比如?”

    靳野毫不犹豫的说:“不仅是欺辱、虐待、拍裸.照,在公共场合肆意嘲笑他人种族、性别、性取向,在社交场合披露私人隐私也应该纳入校园欺凌的范畴,更具体的行为标准也应该根据实际中的情况做修改和增加。”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忽然问道:“我听说你曾经是一名老师?”

    靳野直视他:“我现在是一名律师。”

    中年男人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继续说道:“你既然曾经是一名老师,那就更应该明白,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每一个孩子。”

    他毫不客气的道:“的确,校园欺凌应该被禁止,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提出的法案对于一部分学生而言同样不公平?很多校园欺凌之所以会发生,大多与学生本人的成长环境有关,换句话说,是家庭的悲剧,教育的缺失与落后导致了他们的偏激,对于不谙世事未成年人来说,降低校园欺凌的认定,直接以刑罚作为惩罚,这个惩罚未免太过了。”

    “法律不容情,但制定法律的人却必须考虑人情。”男人语气平静的道:“学生是联邦的未来,不应该被过早的放弃,对于校园欺凌者的处罚,我建议应该从教育出发。”

    崔成周无声的摇了摇头。

    没错,这正是最大问题的所在。

    治理“熊孩子”应该从教育做起,而不是直接给予刑罚上的惩罚——这并不是眼前这位议员的一己之见,而是多年以来,联邦文化本身衍生出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人们的心里,未成年人意味着不懂事,也意味着可塑性,不应该单纯的一罚了之。

    教育,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靳野反问道:“施暴者是学生,受害者难道就不是学生了?施暴者不应该被放弃,难道受害者的痛苦和心理上的折磨就应该被理所当然的无视?”

    中年男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靳野:“给予坏死的植物新生的机会,却任由完好的植物默默承受,慢慢腐烂,施暴者在不疼不痒的惩罚后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受害者却无处伸冤,饱受心理折磨直至自我毁灭,这就是你所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我们可以加强学校教育建设,强化司法训.诫.实施等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单纯的用重刑来惩罚,未成年人理应被予以教育改过的机会,而不是一直接棒子打死。”中年男人不以为然:“对于受害者,联邦同样予以他们讨回公道的机会,但如果当事人本人都选择了庭外和解,可见事件本身并没有严重到刑事案件的地步,那么被告又有什么理由受到重刑处置?”

    “你说受害者无处伸冤,可是实际上,大多数受害者之所以没有将案件闹上法庭,正是因为他们认为没有闹上法庭的必要。‘艾伦法则’面向的是联邦公民,而不是你的一言堂,你也不可能代替受害者决定被告是否应该被处罚。”

    庭上一阵沉默。

    顾越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盛兴安换了个双手交握的姿势,眼里划过一丝兴味。被不少人暗中关注着的议长阁下却没什么表情,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闹剧。

    是的,闹剧。

    崔成周差点给眼前这场闹剧气死。

    因为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保护了本该被惩罚的人,令无数受害者在权衡得失之后放弃挣扎的,正是《未成年人保护法》本身,这也正是靳野选择控告《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原因所在,可现在,对方却又在这种试图建立《禁止校园欺凌》的法案时,把本就不完善、需要修改的法律作为不通过的借口,这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眼看初审的情况向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偏移,宋明渊心中一松,神态也变得自然下来。

    为什么“艾伦法则”难以挑战?

    一来,想要独自构想出某条法案的雏形与基础,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艾伦法则”代表着死地与新生的荣耀不假,可是对于负责制定有关法律法案的众议会而言,挑战者的存在,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与讽刺!

    为什么明明是面向公民的特殊律法,却被赋予了如此严苛的附加条款?

    因为倘若没有这条严苛到残酷的附加条款,“艾伦法则”这种几近理想主义的设想,根本就不可能被千年前的众议会通过!

    哪怕它的提出者是总统本人。

    宋明渊唇角微动,还没弯起一抹笑意,下一秒,原本寂静的庭审现场,却忽然被另一个声音所击破。

    那扇早在开庭的十分钟之前,就被封闭的深棕色大门,在这一刻,却毫无征兆的被人缓慢却坚定的推开了——

    沈清晏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穿过浩荡的人群,与庭审中孑然一身的靳野遥遥对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冲靳野轻轻一笑,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入了法庭,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没错,‘艾伦法则’当然是属于联邦公民共有的律法,而不是某一个人的一言堂。”

    *

    一个月前。

    大概是为了给几人交流的空间,也为了避免尴尬,靳野独自上了二楼。陆景同坐在沙发上,闷闷的看着手上包扎上的伤口发呆,却听见刚刚替他处理完伤口的沈清晏沉思数秒,忽然开口:“你们想做点什么?”

    简短的七个字,却令在场三个人瞬间抬起了头。

    “可能会花很多时间,而且我也不能保证究竟能不能帮到靳哥……”沈清晏直视他们:“你们愿意试试看吗?”

    *

    “你们怎么这么烦人?”中年男人面露不耐的挥了挥手:“之前不是就和你们事务所说清楚了吗?我们决定庭外和解,私了处理,以后别来打扰七七,听不懂人话是吧?”

    “可是……”

    “我知道你们事务所老板闹上法庭了,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们把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他自己找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就把话搁这里放着了,你别指望把我家七七拖下水!”

    中年男人说着说着,挽起了袖口,仿佛沈清晏再说什么,他就要动手打人。

    沈清晏没有搭理他。

    他想起那天在事务所中遇见的那个女孩。

    比起当时父母激烈的态度,女孩看上去很平静——更准确的说是麻木。她并不是没有向周围的人寻求过帮助,可是没有人回应她的求助,也没有伸出手,即使是母亲鼓起勇气发起的诉讼,也最终在现实的消磨下放弃。

    沈清晏站在原地,定定的注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真正的‘艾伦法则’,是属于联邦每一个人的‘艾伦法则’,它不是,也不应该只是某一个人单独的战场,”沈清晏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已经太晚了,可你真的甘心,把所有的怨恨和不甘,就这样一直埋在心底吗?”

    *

    唐乔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对着星网上不断刷新的#一个人的战争#话题发呆。

    当曾经幻想中的奇迹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和某种仿佛从足尖蔓延到心底的恐慌和不安。

    是啊,一个人的战争。

    一个人承受,一个人痛苦,一个人对抗,一个人面对老师、家长的不解,一个人面对全世界的同情和怜悯,然后在以为会有希望的时候,网友们事不关己的抽身离去,最后又独独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大门旁,却忽然传来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

    林月芸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普通的父母,普通的性,普通的高中,普通的人生。就连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校园暴力事件,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所在的高中不算重点中学,虽然偶尔有学生打架的事情发生,但也是学生之间互相的约架,并非某个学生单方面的被欺负。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作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她也会那些高高在上,看似永远不可企及的国家大事扯上关系。

    直到某个日光清朗的午后,一位陌生的少女敲响了她家中的大门。

    “……诶?要我写下对《未成年人保护法》和《禁止校园欺凌》的看法和建议?”林月芸心中惊讶不已,却也没有犹豫。

    她的确只是联邦数以亿计的公民中的一员,甚至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一切都稀疏平常,从未遇到过所谓的校园暴力,然而即使如此——

    女孩想了想,天真无邪,却又郑重其事的写道:“我希望所有校园暴力的施暴者都能受到应有的惩罚,所有的受害者都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被世界温柔以待,并且从此往后,在法律的威慑下,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

    帝都最高法院。

    被迫在外面等消息的记者们抬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是谁随口感叹了一句:“雨停了啊。”

    沈清晏没有记者们那么多百无聊赖的情绪。

    他大步穿过拥挤的人潮,进入到法院内部,然后迈过空无一人的法院走廊,最后停留在那扇通往庭审现场的大门前。

    他推开门——

    雨后,初晴的阳光顺着大开的深棕色木门蹿进来,转瞬之间,就顺着青年在门边站定的身影,向着更远的地方迅速蔓延,最后雀跃的蹿满了大半个庭审现场。

    “没错,‘艾伦法则’当然是属于联邦公民共有的律法,而不是某一个人的一言堂。”沈清晏深吸一口气,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按下光脑中某个特定的按钮开关。

    仅此一瞬。

    无数金色字迹仿佛漫漫星辰一般,立刻覆盖了整个大厅的上半空,宛如精灵一般围绕在所有人的面前,轻快的打着转儿——

    顾不上此刻还在庭审现场,顾越海惊愕的瞪大了眼,腾的一下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那是……”

    他看着繁复到根本数不过来的姓名,心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没等他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身边沉寂了大半场庭审的议会总长滕巍便长叹出声:

    “万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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