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
十大阎君合计了一番, 把此事报给了地府真正能做主的人。
人间的地府传说只知阎王而不知阎王之上还有冥主。天地人三界, 冥界自成一界，无边无际, 供天地间万鬼栖身。而地府，只是占据冥界中小小的一块。相当于人间的机关部门。冥主，顾名思义，乃是冥界之主。
冥界之主念其功德, 把城隍老爷调进了地府。一为养其神魂, 二为升职。
因此一役，徐达大将军功德圆满，从守护一方的城隍变为统领冥界百万阴兵的元帅。
而这二十年来，北京的城隍之位一直空着，大小事物由判官们轮流代理。直到两年前, 城隍之位才算有了正主儿。
然而, 这一切刘乐乐是不知道的。
因为城隍庙是唯一开放的道教活动场所。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朝拜者、还愿信众甚多。刘乐乐还特意等到天黑才来了居庸关。
居庸关都城隍庙处“天下第一雄关”之上，“居庸叠翠”之间。
冬日的夜里寒风凌冽, 银色的月辉下山峦重叠, 长城如一条巨龙蜿蜒万里。山间的溪水化冰, 与霜雪共融一色。
刘乐乐来到城隍庙, 还没离近, 就被一声喝住。
“站住！哪里来得孤魂野鬼？没见这是城隍老爷的庙宇？”一只明清年间打扮的中年男人把刘乐乐拦在城隍庙门口。他五官端正, 端得却是铁面无情。那立眉瞪眼的样子, 还真颇有几分威严。
“速速离去！否则, 别怪我手中的柳条不容情了。”
老话说——杨柳枝打鬼, 打一下矮三寸。虽说实际效果夸大了些，但杨柳枝确实是具有驱邪避鬼之能。
刘乐乐本能地对杨柳枝产生惧怕，但她这次是来办事的。
“ 这位……大人？我来城隍庙是有……”
“呔！小鬼！你在城隍庙前鬼鬼祟祟，给你机会你却不走，当真是别有居心。吃我一记杨柳编！”
这中年男人手中杨柳枝挥动，不由分说地抽打过来。刘乐乐连忙滚地躲开。
“ 你有病吧！”
刘乐乐只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都不让人说话。莫名其妙就动手。
“ 尔还骂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鞭！”
“啪！”
“啪！”
“啪！”
三记鞭子，抽得一下比一下快。刘乐乐险险躲开前两鞭子，却躲不开最后一下。
第三鞭抽过来时，中年男人手中的杨柳枝突然变长，像是有意识一般，分出枝桠扯住刘乐乐的一只手腕，主枝随后而来。
“啪！”
杨柳枝抽了过去，发出击打声。但杨柳枝并没有抽到刘乐乐身上，而是在这之前就被一只瘦长的手接住。
刘乐乐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这是位老者。他身穿一身青衫，白须白眉，仙风道骨。
只见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高深莫测地捋捋胡子，把手中的杨柳枝随手一扔，伸出食指指着中年男子的鼻子尖儿开骂。
没错，就是开骂。
“ 你个脑子瓦特的柳树精又来我门前捣乱！赶紧滚！下次再来看我不抽了你的魂，把你的本体砍成几十段烧火！”
“！！！”
一见正主出来，原本满目威严的中年男人扭身一变露出本来面目——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瘦高个。这才是柳树精的化形后的模样。
老者的几句怒骂十分有威胁性，柳树精收了杨柳枝就遁地跑了。只惶惶地留下一句“城隍老爷勿怪”。
“混蛋玩意儿！”城隍老爷又骂了句，这才回身看向刘乐乐。
刘乐乐此时没有穿上白宸给她的“衣服”，鬼体尽现。双手指尖艳红，似有鲜血流淌。脑袋后的长发拖地，黑色的怨气颇浓。
城隍老爷见此皱了皱眉，心道了句怪不得。
方才遁走的柳树精虽说不讲理，却是一心要攒功德成仙的。凭借手里天生克制鬼物的杨柳枝也收了不少厉鬼交上来。而刘乐乐这一身怨气，也怪不得柳树精对她每个好态度。
再细看一眼发现刘乐乐身上并无孽债后，他便无视她了。
老爷子又恢复方才那仙风道骨地模样，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回了城隍庙。
“老爷爷！”刘乐乐叫住他，然后觉得这称呼似乎还不够恭敬，连忙又改口:“城隍爷爷，我是来领‘暂住证’的。”
“ 暂住证？”老爷子扭身，懒洋洋地挑眉。仿佛在说——“就你？”
不过，老爷子也没多问。这种繁琐小事一般都交给别人。
“老古！”老爷子朝庙里头喊一嗓子，“ 出来办事儿。”
“ 喊我做甚？”城隍庙里又出来一老头儿，鹤发童颜，一身道袍。他此时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本子，右手握着毛笔在上面写写停停。
“这丫头来办暂住证。你处理一下。”城隍老爷一指刘乐乐，名为“老古”的老者抬头瞥了她一眼。
同城隍老爷一样，他见到刘乐乐满身的怨气时皱了皱眉。但又细观刘乐乐身上并无杀孽后，眉头又舒展开来。
老古“啪”地一下合上厚本子，本子顿时消失不见。而后把手一展，一本白线装订蓝色封皮的古朴本子出现在他手中。
“ 丫头，给老头子我报下生辰八字，再把地府的信物交与我。”
“信，信物？”刘乐乐一愣，然后掏出白宸给她的那张盖了章的A4纸。“ 您看这个行吗？ ”
她把A4纸展开，洁白的纸张上的墨印闪烁着流光。本已回到城隍庙里头的城隍老爷又折了回来。
“ 宸丫头的？”城隍老爷瞪着A4纸右下角的“宸”字，老古也认真端详了下。拿过A4纸，神力覆于其上。纸张消散不见，唯有那个墨色的“宸”字在空中飘浮，霎时间阴气大盛。
“ 呦！这丫头的修行又精进不少。”城隍老爷凑近瞅了瞅，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朝刘乐乐问:“ 你是宸丫头收的鬼啊？跟着她多久了？”
最主要的是——“ 铺子的生意好不好？”
“ 这丫头也不知道过来孝敬孝敬老子，庙后头的寝室的床都让虫子蛀了。你回去跟她说，让她带个百八十万的给我买个新床。顺便把里里外外翻修一下。”
“……”刘乐乐嘴角一抽。
——还百八十万？
见过白宸少女都一脸肉痛地算着下期学费的刘乐乐不想说话。
她突然想起出来前白宸叮嘱她的话。开始哭穷:“ 没钱啊！我们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
“胡吣！”城隍老爷一甩袖子，吹胡子瞪眼，“ 没钱还能养你这只鬼？”
“你要点儿出息！”老古伸胳膊怼怼城隍老爷，“伸手朝小辈要钱，像什么话？！”
老古从袖子里掏出一道黄符，想了想后，又去城隍庙里取出两沓红票票一齐给了刘乐乐。
“ 这人间的钱我们用不上了。你拿回去让宸丫头买点好吃好喝的，千万别饿着了。”
说着，他又指点刘乐乐，“ 你手中的那道黄符，就是暂住证了。回去找宸丫头要根头发随时带在身上。”
刘乐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连连道谢。
又见城隍老爷盯着自己手里两沓红票票龇牙咧嘴的模样，刘乐乐再次道谢后就遁走了。
“ 哎！你个小鬼跑什么跑！”城隍老爷恼了，一伸手要把还没跑远的刘乐乐逮回来。
“ 行了你！”老古把他拦住。
“ 她走后门儿要暂住证我还不能拦了？”走后门儿也就罢了，一分钱不带不说还倒搭两万！
“ 走后门儿咋了！”老古虎着脸数落城隍老爷，“ 咱们当长辈儿的生前在宸丫头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人撇下了，死后还不能给孩子走个后门儿了？”
左右不过一道符的事儿。根本微不足道。
两个老头儿在这你一句我一句，城隍庙里任职多年的判官撇撇嘴。
——论走后门儿，你俩才是最厉害的。
“ 八千六百四十五，八千六百四十六，八千六百四十七块……八？”
“归零，归零……”
白宸摆弄起计算器。
“ 八千六百四十七块八毛，除去五百块钱的本金，还剩八千一百四十七块八，再除去成本……”
“ 赚了多少？”白雪趴在柜台上，探头探脑地问。一双绿油油的眼里，就差写上三个大字——“小鱼干”！
“ 不算我自己的人工费的话……一共是四千。”
“那后头不是还有数呢吗？”白雪伸伸爪子，指指计算器，“ 它刚才说四千后边儿还有七十多呢。”
“ 四舍五入四千。”白宸少女横了它一眼。
那后边儿坠着的七十三块九，按照京城的消费水平，也就将将够她吃一顿外卖的钱。
“ 当当—— ”
手机默认来电铃声响起，白宸抓起手边儿的鸭梨牌最新款X Plus，瞥了眼上面的手机号。
——是顾紫阳那小子。
“喂？”白宸把手机用肩膀夹在脸颊，手上收钱的动作不停。顺便一巴掌拍开不老实地猫爪子。
“宸姐！”电话那头说话的不是顾紫阳，而是大嗓门儿的朱鹏飞。
“ 南哥说小北姐明天要去趟雾灵山，你有空吗？”
“ 小北？”白宸疑惑挑眉，“ 大冷天儿的去那儿干嘛？”
小北她最怕冷了。
“ 不知道啊。”朱鹏飞也是不清楚，“ 刚才我们在群里说的。看你没回，就让紫阳给你打电话了。”
他正说着，拿着朱鹏飞手机正聊天的顾紫阳突然一声尖叫。
“ 宸，宸姐！南哥说小北姐又装鬼了！”
白宸也是诧异。她重新给小南小北做了俩平安绳，两人已经戴上了。怎么还会撞鬼？
“ 先挂吧。我给小北打个电话。”
“奥……奥！”
挂了电话，白宸迅速拨通小北的电话。
电话连响了三声才接，“……喂…喂，宸宸。”
小北的声音弱弱的，略带颤抖，细听一下，好像还在拼命地咽口水。这是她害怕时习惯的动作。
白宸皱了皱眉头，直接问:“ 你在哪儿？”
“在……在家。”她的声音颤抖不已，还带着努力压制的哭腔。
白宸的眉心又紧了几分，她沉声道:“ ……等着，我马上来。”
她挂了电话，从今天赚的钱里抓了一把红票票随手揣在平日里背着的双肩包里。
“ 白雪，看家。”
话音未落，人已经“咻”地一声推门而出。
“……哦。”
白雪扭头，透着透明的玻璃门看着白宸少女打上了出租车，才迟迟地发声。
“ 师傅，万柳书院。”
白宸报出这个地点后，司机师傅下意识地从倒车镜多看了一眼白宸。
少女一头乌黑纤细的长发柔顺秀美，雪白的脸蛋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微敛，长长的如鸦羽一般的睫毛在她眼底洒下一片阴影，看不清里面是何神色。小巧而薄的唇绯红夺目，只是此时紧紧地绷着，严肃，莫名地又有几分慑人。
白宸天生一副好样貌，唇红齿白雪玉精致。司机师傅不免感叹一声——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养得就是水灵。
也不怪司机师傅是这种心理。白宸所要去的万柳书院，是配套完善的高端住宅。均价是145000元/平方米。里面没一个穷人。
万柳书院周边知名高校学府云集。几人上了初中后，胡家父母为了小北小南在育英往来方便，所以在这儿买了套房子。胡父胡母是不住这里的。毕竟那么大的集团，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处理。
小北小南所住的庭院里，平日里除了钟点阿姨外，与他们住在一起的是一个司机师傅与胡父高价请来的两个保镖大哥。他们负责这对双胞胎的安全。
但人力难免有尽时。保镖负责的是人为因素。而“鬼”这种超自然生物，还是要专人负责。
万柳书院离古玩街不远，毕竟两地都是在圆明园边儿上。
约摸有十分钟，白宸到了地方。
万柳书院安保十分严密，出租车是进不去的，而白宸本人也被拦了下来。
“哎哎哎！”保安大哥拦住白宸，“ 你是哪家的住户？门卡呢？”
万柳书院的大门是电子的，而这里的人进出都是坐车，门卡都在各家的司机那里，刷过后才能进去。
而像白宸这样打车到万柳书院的，还真是少见。更何况保安看她眼生，怎能不把人拦住。
白宸一口气，仅仅着了一身单薄的白衣白裤家居服的她看得保安大哥都觉着冷，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棉大衣。
“ 我是10号住户的同学，有事找他们。”
“同学？”保安大哥知道10号住的是胡家的双胞胎，白宸的年纪看上去也对的上。但他不能这么简单地把人放进去。
“ 你等等啊，我给10号住户打个电话。”保安大哥说着，还热心地招招手让她进来避寒，“ 快进来待会儿，外头儿多冷啊。你个小姑娘怎么穿这么点儿就跑出来了？”
并不觉得冷的白宸少女呼吸间，吐出的气息在脸前化为白雾。
“ 不冷。”她这么说着，在保安大哥不赞同的眼光下顿了顿，默默地走进门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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