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它们大多数都是尚未被察觉的命中注定。你以为它的出现只是偶然,但其实它早就在某个时刻等你已久。
至此为止,奥罗拉之前一直疑惑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她的确是赫奇帕奇家族的后代,这并不特殊。事实上,除开为了保持血统纯净所以一直内部联姻的斯莱特林和其他保守纯血家庭,另外三个创始人的混血后代如今都是遍布全英国甚至其他国家。
北美魔法学校伊法魔尼的创始人之一,就是斯莱特林的后裔。
带有这样的血统从来都不是奇怪的事,就像现在的英国纯血巫师家庭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亲缘关系一样。因此,真正让人惊讶的是,没有人会想到一千多年后,赫尔加的亲生姐姐希拉瑞莉的某个后代,竟然会长得和赫尔加如此相似,并且也是一个天生驯兽师。
不知道为什么,奥罗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学术性的词语——返祖现象。她想起她曾经在麻瓜社会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鼓励他们看尽可能多的去看课外书,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那时候她就对达尔文的一些彩绘插图生物书充满了兴趣,里面就提到过这个词。
意思是,有的生物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会出现很明显的来自祖先的一些已经消失的遗传特征。
不准确,但是够形象。
淡金色头发,擅长和食物有关的魔咒,性格温和,雪盲症——这些都是赫奇帕奇家族的典型特点。而在海芙·杜波夫·赫奇帕奇的几个重孙辈里,赫尔加是唯一一个展现出她天生驯兽师能力的人。
时光荏苒而过千年之久,随着血统的不断被改变和稀释,这些特点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后代身上。而天生驯兽师这种人,更是从赫尔加以后就再也没有在这个家族里出现过。
奥罗拉算是个极为特殊的例外。
她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萨拉查的日记没有在一开始就杀了自己了的原因了。
……
赫布底里群岛的夜里,海浪声是最好的安眠曲。汹涌的冰冷海水在北明奇海峡里咆哮闯荡,浓郁的咸湿味和森林的清冷草木气息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醇厚气味,闻久了会让人忍不住放松所有的神经,昏昏欲睡。
奥罗拉坐在沙发上,眼前沾染了自己血液的卷轴上,攀爬着一条细细的血线,像某种色泽艳丽的蛇类,直直地指向那个名叫“希拉瑞莉·赫奇帕奇”的人。
一旁的幽灵们还在和邓布利多关于赫尔加当初的一些事情讨论个不停,奥罗拉想集中注意力去听他们的话,但是感觉很困难,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更分不清这里的幽灵们之间的辈分和关系。她只听到一些很零散的东西,知道了赫尔加和萨拉查的确是从小就认识的,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里。
“那时候赫尔是为了救一头受伤的赫布底里黑龙所以出去的,她的眼睛一到了下大雪的时候就不太好,我们家的人都这样。但是那个晚上她还是去了。”梅兰妮用一种轻到几乎快到破碎的声音说。
约瑟菲娜在一旁补充:“是她把那个斯莱特林家的男孩子带回来的,他那时候还受了挺重的伤。我记得那个男孩子的样子,长得很漂亮而且年纪挺小,比赫尔还要小两岁。但是看人的眼神倒是挺吓人,脸色总是很苍白,还是个蛇佬腔。”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邓布利多问。梅兰妮轻轻摇头:“不是,在那个时候,所有的纯血巫师家庭之间基本都是有联系的,时常会聚集在一起举办一些活动什么的。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我不太清楚。但是,赫尔应该在早大概几个月的舞会上就见过他了。”
“那时候的巫师数量很少,再加上有的巫师出于从小就被迫害的恐惧,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巫师。还有的则被迫变成了默然者,很小的时候就被自身的魔法吞噬而死了。”
“在那种情况下,蛇佬腔和天生驯兽师简直是凤毛麟角,他们比一般的巫师更容易暴露,也更特别。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赫尔和他很快成了朋友。”
“赫尔十八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一起离开了赫布底里,去到了其他地方。再然后,你们就知道了,他们遇到了另外两位很优秀的巫师,一起创立了你们现在的霍格沃茨。”梅兰妮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一直落在奥罗拉的身上,专注而空洞,仿佛在拼命从她身上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奥罗拉发现梅兰妮一直都在很避免提到萨拉查的名字,总是都在用“他”或者“斯莱特林家的男孩”来替代。
“你呢,亲爱的,你在霍格沃茨还好吗?”约瑟菲娜飘到奥罗拉旁边坐下,温柔轻快地问道。
奥罗拉点点头,紧接着其他幽灵也围过来加入了她们的对话,问了许多她家里人的事,就像一群长辈在关心他们的孩子那样。
但是说真的,奥罗拉对埃蒙德的记忆实在太单薄了,完全说不出来他的任何细节,只知道玛丽安告诉她的那些,越说越感觉再被问下去就只有瞎编。对于幽灵们知道她自小失去双亲后的唏嘘宽慰,她也只有沉默。
不知怎么的,一种久违的感觉渐渐从心底里死灰复燃,她仿佛又回到了这具身体才七岁的那年,天天坐在那条河边望着水面发呆,想自己到底从哪里来。
那时候对她来说,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是荒芜的。她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陌生而奇幻的世界,真实地爱着这里的人。好多次奥罗拉都觉得自己已经摆脱那种梦魇一般的感觉了,然而每次当她这么想了以后,总会又发生一些事来提醒着她。
她能从那许多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看到很多人。在那些目光里,她是埃蒙德·菲尔德的女儿,是赫奇帕奇家众多后人中的一个,是这漫长时光里最像赫尔加的人,是又一个天生驯兽师。
但唯独不是她原本的自己。然而她原本是什么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察觉到幽灵们的问题越来越难回答了以后,奥罗拉突然很想出去透口气。但愿他们能原谅自己这个不合格冒牌货的临阵脱逃。
“你的眼睛到了冬天还好吗?”梅兰妮比起其他幽灵来都要严肃,但是神态和语气间还是温和稳重占大多数,“我们家的人几乎都有雪盲症,希拉六十岁以后甚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里很多人都是。你要多注意。”
“我知道了,谢谢您。”奥罗拉回答,梅兰妮那种温情的关怀和注视让她承受起来很困难,尤其是她知道其实梅兰妮只是在自己身上找着她的小女儿赫尔加的影子的时候。尽管从血缘的角度来说,梅兰妮的关心很正常。
但是一想到真正的奥罗拉·菲尔德早就死去,她就有种森冷的战栗感,更不用提这里的每个幽灵看着她,都像看着一个死去多年又重新回来的亲人那样。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窗外泼墨一般的黑夜,说,“事实上,我在想……或者我可以出去走走。这里……很漂亮。”
“现在吗?不过在夜色里去海滩漫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赫尔以前经常喜欢跑到海边去,不把全身弄湿绝不回来。我陪你一起去吧,你喜欢海边吗?”约瑟菲娜俏皮地笑了笑,叹息般的语调听起来像段竖琴独奏,温柔欢快。她搭在奥罗拉肩膀上的手指虚无冰凉,冻得奥罗拉越发清醒。
“不了,谢谢你。我就是想出去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说着,奥罗拉起身朝外走去,脸上尽量保持着那种温和到无懈可击的笑容。她希望自己的表情还算看得过去,而不是一片僵硬。
关上门后,奥罗拉松了口气,开始朝森林稀薄的地方走去。她希望能看到一条柏油马路什么的,然后一路沿着去到最近的镇上。安静的环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调节情绪最好的伙伴,但是她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包括在这里面。
有的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只能尽可能洒脱地去忽略和遗忘它们。奥罗拉想找一个很热闹的地方,然后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欢腾的气氛里,感受着那种由这个世界带来的无比真实。
这个办法她试过很多次,每次都很管用。当注意力和情绪都被调动开然后疯狂到精疲力尽的时候,她就没精力去想那些“我是谁”的哲学命题了。
她钻出森林的阴影,来到洒满晕黄灯光的大马路上,朝灯火最辉煌的方向走去,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修长纤细。
最后一次。奥罗拉在心底里告诫自己,相比起以前那种随时随地被卷进空洞茫然的悲观怀疑主义情绪来看,自己这些年还是很有进步的。
她可以在即将到来的一两个小时内,尽情发泄这种负面颓废的情绪。发泄完以后,她还是她,一个偏科偏得厉害的普通霍格沃茨准四年级学生,就算继承了赫奇帕奇的血统也拯救不了自己的魔药学。
奥罗拉这么想着,那种沉重灰霾的心情一下子松散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宽慰自己这没什么好值得抑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总有一天自己能无所畏惧地直面和战胜它。
她相信这一点。
……
在那个混乱遥远的年代,霍格沃茨的四个创建者是当时最伟大的四个巫师,这毋庸置疑。
斯内普还记得自己刚进入斯莱特林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混血血统而受到多少奚落和白眼。但是很快周围的人就发现这个阴沉苍白的一年级斯莱特林,竟然比很多七年级知道的魔咒还多,而他在魔药学上绝佳的天赋让斯内普很快成为斯拉格霍恩宠爱的学生之一。
他在斯莱特林这个地方,付出了比那些纯血后裔多得多的代价来勉强爬到和他们一样的位置。但是斯内普再清楚不过,光是这样也依旧不够。出身决定了他的起始点,也决定了他要经受更多的磨砺。
所以在西里斯·布莱克公开表达他对他自己那个古老悠久的纯血家族有多么不屑一顾的时候,斯内普油然而生的感觉就是这个人的无比愚蠢以及对他的憎恶。
他拥有一切在斯莱特林来说灿若瑰宝的条件,但是他却乐意于将它们像垃圾一样丢弃,最后还落得无家可归以及被关在阿兹卡班的下场。这样的人可以说愚蠢至极,简直是典型的格兰芬多。
但同时,西里斯似乎很清楚混血在斯莱特林的处境,更清楚斯内普做的一切是为了摆脱他混血的阴影。他每次在斯内普面前有意无意说出的话,就像在嘲讽着斯内普如此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他眼里却不值一提。
鼻涕精。每次西里斯这么叫他的时候,斯内普对他的憎恶都会翻倍。那听起来简直就是对自己出身的尖锐讽刺,来自一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纯血后裔的讽刺。
斯莱特林是纯血和强者的世界,要想在那里立足,这两样东西你必须要有一样。前者是无法被选择的,当你在血统上失势的时候,就只能咬牙把自己磨砺成后者。斯内普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那时候的斯内普,既看不起那些像西里斯一样,除了自己的血统就一无是处的人,又憎恨他们可以轻易得到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
后来,他终于明白,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管你做得有多好,事情永远不会百分百如你的意。相信凡事非黑即白的人都是天真愚蠢的,斯莱特林很早就教会斯内普看清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灰色。
而这些,格兰芬多从来不会懂,莉莉也不懂。
然而很偶尔的偶尔,可能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之间。斯内普也羡慕过那种纯粹,也许就是那个火花般的瞬间,他对那个红发碧眼的女孩不断沉迷。她永远是热情的,美好的,不带一丝瑕疵和杂质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你能想到的关于耀眼迷人的化身。
她和她的世界一样爱憎分明,果断勇敢,像被普罗米修斯偷来的天火落下的火星那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注定永远都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他们都理解不了对方,也包容不了对方。
有时候斯内普会想,他迷恋的到底是莉莉本身,还是她身后代表的那团光辉火焰。那种亮光对于从小一直深陷在泥潭,后来又一直沉溺于斯莱特林的幽暗水域的斯内普来说,是那么闪耀又遥不可及。
然而他终究是个斯莱特林。
在加入黑魔王的阵营后,他知道了黑魔王身上有斯莱特林家族的血统,他的蛇佬腔就是很好的证明。来自斯莱特林的血,是黑魔王最引以为傲的,高贵身份的证明。
其实不仅仅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的。
但是当梅兰妮看着奥罗拉的眼睛,确认了她属于赫奇帕奇家族后代的时候,说出她和赫尔加·赫奇帕奇之间不可思议的联系和相似的时候。斯内普完全从她脸上找不到任何一点欣喜的影子,从眼神到表情都没有。
反而是一种近乎木讷的茫然和莫名其妙的逃避。
这让斯内普觉得很费解。他的设想里,即使因为赫奇帕奇学院的氛围,所以奥罗拉对血统没什么太大概念,但是基本的惊讶和难以置信总该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像个逃兵一样躲开这屋子里曾经和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幽灵。
她在想些什么?
“她一个人出去太不安全了。”梅兰妮看着窗外说道。约瑟菲娜点点头,也很担忧的样子:“是啊,可是我们没办法离开这里太远的距离。”
邓布利多看着梅兰妮的眼神,从善如流地看向斯内普:“要不,麻烦西弗勒斯你去找找她吧?虽然她不是你学院的学生,但是看在这两位创始人曾经关系这么好的份儿上,你不介意吧?”
斯内普用力抿了抿嘴唇,很想说他非常介意,他不是来替邓布利多照看一个到处乱跑的好动青少年的。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把这些话咬碎了咽回去。因为在邓布利多说完这句话后,其他的幽灵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梅兰妮轻轻颦了颦眉,像半透明的珍珠色薄纱起了一丝突兀的褶皱那样:“您是斯莱特林的院长?”
早在梅兰妮对萨拉查一直避而不谈,甚至连名字都不直呼的时候,斯内普基本就猜到了一些事。尽管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现在被邓布利多这么一说,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于是,斯内普起身很客气地回答道:“是的夫人。我想菲尔德小姐应该没怎么走远,我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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