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教会人们,任何古怪的事发生都是有它的原因的。奥罗拉了解到这个道理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奥罗拉正在忙着给小家伙们喂饭。一只陌生的猫头鹰却忽然飞了进来,将一封信送到了柜台上,然后好奇地啄了啄日记本上正在悠哉打盹的萨拉查。
紧接着,它就惨叫一声被蛇祖毫不留情地拍晕到了地上。好不容易翻身爬起来以后,猫头鹰似乎还处于一种懵逼状态,张开翅膀撒开脚丫子在地上乱跑,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会飞这件事。
奥罗拉连忙放下手里的猫粮盒,去将那只猫头鹰抱起来,摸了摸它的毛。小东西缓过来以后,啄啄奥罗拉的手指,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这时,那封信忽然自己从柜台上一跃而起,面朝着奥罗拉开口说道:“亲爱的菲尔德小姐,这里是魔法部(老实说,听到这最后两个单词的时候,奥罗拉几乎都要吓死了)。我们带着深切的关怀前来通知您,请务必前来参加一场明天即将开庭的刑事审判。
我们相信您对此也许是毫不知情的,所以请让我为您简短的介绍一下这次刑事审判的内容。关于您父亲的死因,以及您所在学校的一位教授。
晚些时候,会有我们的人员来将您接送至合适的地方,祝您生活愉快。
阿米莉亚·伯恩斯。”
说完,这封信就自我毁灭了,只留一地的碎纸屑在地上。
奥罗拉愣在原地有点反应不过来,信里说的简短介绍也实在是太简短了一点吧?关于自己父亲和一位教授的刑事审判?
还有什么“晚些时候会有我们的人员来将您接送至合适的地方”,她现在的地方很不合适吗?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奥罗拉感觉自己完全被一封来自魔法部的信给搞糊涂了,而且还不能抓住身边的什么人问清楚,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盯着地上那一堆碎纸片看了好一阵,最终转身去拿清洁用具将它们都扫在一起,倒进垃圾桶。与此同时,魔法宠物店的大门被什么人给大力打开了,进来的人在看到奥罗拉的一瞬间,立刻松了口气:“梅林!你还在这里,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魔法部的人接走了,奥罗拉。”
奥罗拉惊讶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莱姆斯?你是莱姆斯·卢平?!”
他取下那顶宽大破旧得有些令人发笑的帽子,露出了乱糟糟的深棕色头发,朝奥罗拉温和地笑了:“是我,奥罗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莱姆斯!”奥罗拉呆了一瞬间,紧接着高兴地扑过去一把紧紧抱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还以为只有等到我开学以后去到霍格莫德才能见到你。你已经在霍格莫德找到工作了对吗?”
莱姆斯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是的,事实上我已经在那里工作了快两个星期了,只是一直事情太忙,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写信。”说完,他脸上的轻松神色又消退下去:“奥罗拉,我这次来是有原因的。魔法部的人随时会来,我得长话短说。你看过这几天的预言家日报吗?”
“我父亲的事,对吗?”奥罗拉看着他,有些不解,“可是几个月前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莱姆斯摇摇头,俯身看着奥罗拉的眼睛,说:“还没有,明天的审判是终审,这次结束了才算真的结束了。听着,奥罗拉,在我们的世界,有一条刑事法律是这样的。它规定,在案件无法得到确切突破和进展的时候,对于被告人的拘留与否,牵扯到原告人及其家人的意愿。”
“也就是说,在有一定可信证据的情况下,魔法部会根据原告人或者其家属的意愿来选择是否暂时拘留被告人,以此保证案件调查的无干扰进行和原告人的安全。”
“而又因为我们每一个巫师都是在魔法部进行注册登记的,所以我们的家人也一并被登记了进去。在魔法部建立之初,法律规定它的权利来自于所有巫师的意愿。当我们被登记入册的时候,我们就同意了赋予魔法部在发生刑事案件的时候,代替我们追捕罪犯的权力。”
“当然与此同时,我们将这项是否拘留被告人的权力也转移了出去,这就是魔法部为什么拥有直接扣押巫师权力的原因。”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你的情况有点特别。你的父亲,埃蒙德·菲尔德在加入凤凰社的时候,为了避免你和你的妈妈有一天会受到牵连,所以将你们的信息从魔法部抹去了。按照这种情况来讲,魔法部本来是可以直接代替已经死去的当事人行使权力的,但是现在你出现了,这让魔法部必须要考虑你的意见。”
“魔法部没有你的信息记载,他们就不能通过登记入册的权力转移来替你作出决定。但是你又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他们不能装作没看到,所以他们来找你了。”
莱姆斯最后总结:“他们需要你同意将西弗勒斯·斯内普进行停职调查,暂时扣押在阿兹卡班。”
奥罗拉瞪大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夏日里的薄暮灿烂依旧,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白日里的热烈温度,贴在奥罗拉脸上的时候,冷冰冰的让人有点发抖。
她的双手绞在一起,十指和手心全是细密的汗珠,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你还好吗?”莱姆斯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握住奥罗拉的手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奥罗拉?”
半晌后,奥罗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喃喃地说道:“写这条法律的人是不是有病啊。”
这下轮到莱姆斯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奥罗拉的重点会偏得这么厉害,只好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这是一种政治手段。其实说穿了,魔法部在这一套上和麻瓜社会的法庭是一样,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通过证据和法律来对被告人进行拘留。但是魔法部多了一个步骤,让它的行为看起来更加符合大众意愿和民主化,这样会让更多的巫师愿意服从它。”
“那万一又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然后她不同意怎么办?魔法部不是就没办法了吗?”奥罗拉问。
莱姆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前为止还没有。在事关自己亲人的事上,不管是麻瓜还是巫师,没有人会拒绝把嫌疑人关起来的提议,尤其是当还有一定证据能够证明,这个人就是要抓的那个人的时候。”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达成了庭外和解,而这也是为什么魔法部马上要来找你的原因。”
奥罗拉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下午,那个一直追着自己的预言家日报记者。她把自己的话统统曲解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还不肯放过自己到底是否和斯内普见过面的问题。
看起来如果自己不同意魔法部的关押提议,那么预言家日报估计就能把这场不存在的“庭外和解”瞎编成事实了。
可是……
奥罗拉忽然抬头看着莱姆斯,表情里有一种很浓郁的困惑:“我以为你和斯内普教授的关系很不好。”
莱姆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否认:“确实是这样。”“那为什么……”奥罗拉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是邓布利多教授让你来的,对吗?”
毕竟上次的事就能看出来,邓布利多教授真的非常维护斯内普。
“是。你猜到了。”莱姆斯承认道,“但是他只是让我来给你提前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要让你和魔法部对抗的意思。你知道的,也许一会儿你到了魔法部,听到的就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解释了。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上,奥罗拉。”
她垂了垂眸子,然后开口:“我,我今天下午……”
奥罗拉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个浑厚低沉的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是奥罗拉·菲尔德小姐吗?”
“是。”她抬头回答到。莱姆斯站起身,迎着对方疑惑审视的眼神略微笑了下:“我是这孩子的监护人,莱姆斯·卢平。”
“噢,这倒是个新鲜事。”对方听完,怪异地皱了皱鼻子,似乎对于莱姆斯的名字并不陌生。然后他对奥罗拉说道:“我相信你应该已经收到我们给你寄的信了,那么,请跟我们走吧。”
奥罗拉看了看莱姆斯,和他一起走出门,踏进满地的晕黄夕阳光芒里。
……
这是间坐落在一条森林公路旁边的孤单小屋,灰白色是墙体的主要色彩,屋顶则是接近黑色的深褐色。屋子背靠着缄默茂盛的温带森林,面朝着一条宽阔无比的柏油马路,笔直地从平原的另一头延伸过来。
夜色沉重而不可抗拒地笼罩下来,把白日里远处山峰的精细轮廓慢慢磨平,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团模糊的有色团块,最后被浓郁的黑暗吞没进去。然后是平原上的斑斓花堆,低矮灌木丛,最后是公路,和奥罗拉的整个视野。
客厅里的壁炉是被魔法部连入了飞路网的,而且只能去往魔法部。
莱姆斯端着刚泡好的一壶茶从厨房走出来,叫了坐在阳台上的女孩一句:“别坐在那里了,过来喝杯茶吧。但愿我泡茶的手艺还没有全丢掉。”
奥罗拉跳下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坐在沙发上,捧起茶杯:“如果魔法部还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来证明罪行,那么这种临时扣押令能有多久的效力?”
“一个星期。”莱姆斯看着被热茶的苍白水汽模糊了脸孔和眼神的女孩,回答,“一个星期以后,魔法部必须放人,直到有证据能够定罪为止。巫师监狱和麻瓜不一样,没有保释这一个说法。”
“这样啊。”奥罗拉点点头,没再说话,眼神没什么聚焦地落在壁炉边缘的繁复雕刻上。
莱姆斯安慰她说:“你必要有太大压力的,只要他真的没做,不管你同不同意魔法部的扣押提议,都不会对最后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奥罗拉忽然转头看着他,有点犹豫地问道。
“当然。”
“你为什么和斯内普教授关系不好?”
莱姆斯愣了一下,将已经空掉的茶杯放回桌面上,旋即又拿回来放在手上转来转去地看着那些花纹。
那些色彩艳丽的纹路投影在他没有光亮的眼睛里,飞快扭曲成一些怪异的图案,让人根本摸不清他的神情到底是怎样的:“那是些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很懦弱,害怕被排挤,因此做了很多自己很后悔的事。他倒不一样,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朋友,除了……”
说到这里后,他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奥罗拉。”莱姆斯冲她和善地笑了一下,看起来相当疲惫,眼角的皱纹痕迹也深刻了许多,“老实说,我觉得自己真的挺遗憾的。有些事情我知道做得不对,我本来应该站出来阻止,但是我却因为害怕而没有这么做。我放任了很多错误的发展。”
“所以即使你们关系不好,但是你还是答应了邓布利多教授来找我。”奥罗拉明白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对方不愿意说的过去。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你客观地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已,你的选择没有人能能够干涉和左右。”他歪了歪头,有点孩子气的一个动作。
“那你知道,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这么信任斯内普教授吗?”
莱姆斯听完,轻轻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摇摇头,重新把手里的茶杯倒满:“这个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原因,而我也愿意相信他。邓布利多不是一个会随意偏袒别人的人,他很和蔼而且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考虑,这是没错,但是……这不代表他容易受到蒙骗。”
“相反,我觉得几乎没有人能够骗过他,区别在于他戳穿还是不戳穿。”
“我懂了。”
“早点休息吧,别担心太多。”
“你也是。”
……
回到房间,奥罗拉翻开萨拉查的日记将这些事都告诉了他。萨拉查看起来却是不怎么担心的样子,他很同意莱姆斯的看法,觉得在这件事里,奥罗拉的意见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只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个借口而已,到时候真是做足了准备要把你那位魔药教授关进监狱的,根本不会因为你的同意与否就改变结局。”蛇祖用尾巴尖勾抹出满纸赏心悦目的ER花体,“你想再多也没用。”
“可是我下午还遇到预言家日报的人了——那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一种报纸——过程有点复杂,总之就是,他们胡编乱造了一些东西。而且我感觉如果我不同意魔法部的意见,那么预言家日报就会朝整个英国的巫师界报道,说什么……”奥罗拉回想了一下莱姆斯的话,接着写到,“庭外和解?我不确定这种东西违不违法,但是我感觉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萨拉查盯着她的字迹看了半天,吐了吐信子,灿金色的竖瞳意味不明睥睨着小女孩,狭长蛇眼里流光溢彩:“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啊。”
“什么?”奥罗拉没反应过来,她好像就从来没有跟上过这位创始人的思维脚步。
“你已经不会按照魔法部的意志行事了吧。”萨拉查微微一笑,细长的尾巴尖在纸页上飞快写出一连串的单词,“看起来明天的审判会会很有意思,记得把我也带上。”
奥罗拉几乎吐血:“……他可是您学院的院长啊。”你还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真的好吗?
“你不都作出决定了吗?”
“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如先告诉我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到底是你那个根本不会影响最终结局的决定,还是预言家日报的鬼话连篇,会对你那位教授造成的潜在更糟糕的影响?”
“……”奥罗拉看了萨拉查的话老半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我怎么觉得您说话怪怪的。”
萨拉查冷笑:“我倒觉得你怪怪的,正常人不都该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指使杀死你父亲的人吗?你倒好,还担心起他来了。”
“我只是怕到时候如果不是,我又冤枉了他,多尴尬。我可还有好几年学要上,魔药学又是我最害怕的科目。而且就像您说的,这件事关系到我的父亲,我不想有任何误会。”
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算无懈可击,不过蛇祖对于奥罗拉的解释显得不是很买账,他有自己的看法:“那就说明在你心里,你已经默认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了。”
奥罗拉突然就有了一种想把这本日记塞进碎纸机的冲动,对方那种笃定的语气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否认:“我怎么觉得您说话的方式就像认识了我几十年一样?您是在把我当成谁来看的?”
话语是有魔力的。
不知道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而现在,它几乎是诅咒一样的灵验了。
奥罗拉写完这句话的一瞬间,萨拉查的神态就变了。一种漆黑的可怕神色搅碎他之前的那种懒散模样,眼瞳里的金色耀眼到仿佛正午的太阳,被剥离开所有的温度,只剩下刺伤你眼睛和神经的冰冷灿烂。
他简直比英国的天气还要多变,而且来临的不是绵绵阴雨,是狂风暴雨。
不知怎么的,奥罗拉觉得那条纸片蛇下一秒就会从日记本里钻出来,撕开她的血肉活剥生吞了她。这种感觉比被那群红蛇包围还要压抑,好像周围的黑暗和寂静一下子都有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
“要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很难吗?”萨拉查的字迹变得尖锐浓黑,几乎要挣脱出纸页对它的束缚,把笔锋割到奥罗拉的肌肤上那样,光是看着就胆战心惊,“还是你想说别的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您能这么了解我实在不可思议。”
“相信你的明天会更不可思议的,我说得对吗?”
日记啪地一声合拢后,钻进挎包里不见了。
奥罗拉试着喊了他一句,没有任何反应。
看样子自己是真的把他惹生气了。真是个倒霉透顶的一天。
明天也依旧会这样,她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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