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贝芙莉刚到丽痕书店就看到奥罗拉正撑着那把姜黄色的长柄伞,傻愣愣地站在还没开门的书店台阶门口。透明的大雨从她的伞面朝下溅落,细碎的雨珠沾湿了她的长发发梢。
她没穿雨衣,甚至连雨靴也没有穿。只是把自己的深蓝色牛仔裤卷了起来,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带着泥沙的雨水星星点点贴在她的肌肤上。布面的鞋子脚尖被黑色的泥水浸透。
“早上好,奥罗拉。”贝芙莉走过去,“你怎么这么早?”
“哦,我来借一些书。关于……”奥罗拉想了想,像是苦恼于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要找的东西。
然后,她忽然朝贝芙莉靠近,倾斜的伞面从她身后牵开一层涟漪一样的雨帘:“你知道你们店里有哪些书是关于我们学校的四个创始人的吗?”
“你对他们感兴趣?”
“啊,对啊。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就快开学了,找来看看。”
“那我建议你还是借一些关于魔药学的书比较救急而且实际。”
“……”
一番搜罗以后,奥罗拉在店员们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带着那种标志性的无懈可击微笑办理了借书证,拖着沉重的书籍回到了对面的魔法宠物店。
可惜,直到开学那一天,奥罗拉也没能研究个大概出来。这些文献都实在太官方了,专挑大事年表进行艺术加工和修辞润色,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
倒是眼前这本日记里的萨拉查远远比书本上的那位来得鲜活得多。
经过最后大半个月的相互试探,奥罗拉发现其实这本日记除了曾经属于——或者说依附在上面的人是萨拉查这一点,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以外,其他的都还算比较正常。当然用萨拉查的话来说就是,这得多亏了奥罗拉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不受他当初留在这本日记上的魔法的影响,不然现在早就疯疯癫癫了。
每当说到这个话题,羊皮纸上的那条蛇都会用一种格外阴恻恻的目光看着奥罗拉,偏偏嘴角还带着一种诡谲的笑意,看起来就像那种□□里的恶毒巫师变的一样。而奥罗拉由一开始的每次见到必定瑟瑟发抖,也已经修炼到了后来的无动于衷。
她有时候都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可能是已经有了带着所剩无几记忆来到一个全新世界的经历,在萨拉查出现了三天以后,奥罗拉就能勉强恢复到原来的生活节奏了。
茶卷对这个新来还会动的日记本显然充满了兴趣,细长枯瘦的手指总是很好奇地试图去戳萨拉查那条蛇。这种危险行为进行到第三次的时候,预谋已久的蛇祖毫不犹豫地用日记本在茶卷靠拢到合适距离的时候,狠狠合拢将它包了个三明治,几乎把可怜的小东西挤扁。
从此以后茶卷看到这本日记就发抖,趴在奥罗拉头顶死都不下来。
黑猫布莱特的体型大得多,包三明治不现实,于是萨拉查很干脆地在它用鼻子去蹭自己的时候,将那条细长的小蛇陡然放大到整个页面,连每一块坚硬光滑的鳞片和恐怖的灿金色竖瞳,以及尖利的獠牙都被刻画到栩栩如生。
布莱特惨叫一声瞬间炸毛,慌不择路地把自己弹飞出去。然后它很不幸地掉进猫头鹰笼,压碎了两枚猫头鹰的蛋,被暴怒受惊的鸟儿啄得怀疑人生,从此再也不敢靠近日记。
就这样,萨拉查用了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在这家魔法宠物店奠定了不可撼动的霸主地位。
不过由此奥罗拉也发现,萨拉查其实是个算得很精而且很怕麻烦的人。他在赶走茶卷和布莱特的时候都是用的一些直接却十分有效的方法,手段简单粗暴,没必要用的魔法他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她很庆幸萨拉查暂时没发现自己对蛇的恐惧,不然就算自己不会被日记本的魔法影响,也会和布莱特一样,被突然占满页面的毒蛇吓得好几天连走路都是顺拐。
不过托萨拉查的福,茶卷和布莱特终于放下了对彼此的偏见,开始抱团发抖一致对外。奥罗拉看着两个小东西和平共处相亲相爱的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个周以后,她试探着问过萨拉查要不要自己把他送回那家翻倒巷的店。不过闷了一千多年才终于找到一个正常聊天对象的蛇祖显然不赞同这个提议,他把那些单词用尾巴尖拍扁再勾起来送进嘴里,像吸溜面条似的吞进去,懒洋洋地半眯着蛇眼写出一句话:“你怕什么,我留在这上面的魔法对你又不起作用,难道还能自己爬出来吃了你不成。”
可是这不是魔法起不起作用的问题啊,斯莱特林先生。光是你的身份就足以把人吓哭了,更不用说其他,拿着这本日记实在很考验心理承受力啊。
奥罗拉想了想,半是诚恳半是调侃地用羽毛笔在纸页上写到:“我只是觉得不胜惶恐,您应该能体谅一个普通学生遇到了学校创始人之一的激动心情。您应该被放在高高的柜台上供人瞻仰,而不是在这样的小书桌上和一个二年级学生闲聊。”
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的继续写到:“我觉得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穹顶中央就不错,您可以和他们每天聊聊天谈谈人生和理想什么的,多么其乐融融啊。也许我可以给您引荐一下您学院的现任院长?”
天地良心,这些话绝对是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幽默玩笑。但是萨拉查明显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冷笑着把那些话用尾巴揉成一个团抛来抛去:“然后你再每天去门口祈祷我不得好死?”
奥罗拉闭上眼睛滚动了下眼珠,当做自己翻了个白眼。只要脑袋里没塞满喷根草,一个正常的赫奇帕奇都不会去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晃悠的,更何况是每天。最悲伤的是,当对方是霍格沃茨奠基人之一的时候,奥罗拉觉得就算邓布利多的卡片也不能给她安慰了。
暑假的最后时光就像指间沙一样很快流逝完毕,奥罗拉在开学前几天打点好行李,拿到了布伦特太太结算的暑假工工资。开学前一天,她收到了新学年要用的书单,用刚到手的钱抱了厚厚的一摞回到住处。
新学年一如既往要学习魔药学,这个发现让奥罗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前她收到了成绩单,意料之中的草药学和变形课是优秀,其他科目中等,魔药学低分飘过,她都数不清自己踩了斯内普多少次底线了。如果来年继续,那个画面她有点不敢想。
于是本着笨鸟先飞的精神,她决定先自己看看书有个底。不过打开书的瞬间她就后悔了,那些单词单独拎出来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很玄学了,这让她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英语水平出了问题。
时间过了晚上十一点,奥罗拉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魔药学课本,开始思考自己上霍格沃茨的人生意义。手边的墨绿色日记慢悠悠地打开,羊皮纸在晕黄的清散灯光下显得更加古老斑驳。萨拉查游到纸页边角,抬起头扫了一眼课本,甩出一串句子:“你现在还不睡,是想把这本书在开学前背下来吗?”
奥罗拉翻了个白眼,把下巴垫在手臂上,将垂到眼前的淡金色发丝吹开,提笔写到:“要是我能背下来就好了。这门课就是我的克星……”
萨拉查扬了扬下巴,用尾尖从从纸页里凭空拖出一个茶杯,把那些句子都揉碎了装进杯子里变成一杯茶,喝了一口:“才二年级能难到哪里去?”
奥罗拉一口血堵在喉咙管:“对您来说可能是这样啊,斯莱特林先生。您不妨假设成您最讨厌最不擅长的科目试试看?”
萨拉查即使变成一条蛇,喝茶的动作依旧带着一股流畅的优雅。他眨眨眼睛,将剩下的茶叶倒在纸页上,汇聚成一句话:“我没有不擅长的科目。”
奥罗拉两眼一黑,差点一口气吊不上来去见梅林。那条蛇则甩着尾巴,姿态高傲地看着这个小女孩,竖瞳半敛着。有那么一瞬间,奥罗拉彻底感受到了来自斯莱特林院的恶意——从创始人到现任院长的那种。
她抿了抿嘴唇,不再去理这位过分悠闲的创始人先生。
“不如这样。”萨拉查慢吞吞地写着句子,字体又变成了一见面时的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华丽优美,修长柔韧的笔画蜿蜒缠绕如蛇,“你这么头痛这门课,我可以帮你补习。”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奥罗拉警觉地回复写着。她突然有种感觉,萨拉查即将要写的内容,才是这半月来他真正想要说的话。
“不干什么。”萨拉查漫不经心地将奥罗拉的笔迹翻卷成一束玫瑰再撕碎吃下去,“我现在还没想好,你先欠着吧。”
欠一个斯莱特林的人情,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尤其对方还是斯莱特林中的斯莱特林。
奥罗拉掂量着写到:“我能力有限,您确定要我答应您一件事?我做不到怎么办?您不是亏本了?”
萨拉查阴恻恻地笑了,细细的分叉舌尖威胁性地冲她晃了晃:“这两个月工没白打啊,讨价还价试探底线学得挺快。”奥罗拉下意识地搬动椅子离这本日记远了点,“我这是在为您着想,怕您将来后悔。”
“那我还该感谢你了?”蛇瞪着眼睛嘶嘶地吐着信子。
“……不用,这是作为学生应该的。”这绝对是生物最本能的求生欲。
萨拉查冷笑着吃完最后一个字母,唰唰唰写出一句话:“那就成交。”下一秒,日记啪地一声自动合拢了,留下奥罗拉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突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
九月一号的早上,奥罗拉准时来到了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意料之中的,她遇到了一个暑假没见的沃克斯,两个孩子高兴地拥抱在一起。贝芙莉在前一天就回去了,因此一早来的时候三个人直接在车站见了面。奥罗拉看到雷古勒斯来送了她,两个人的交谈很少,毕竟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
和上次在对角巷遇到的时候不一样,这次雷古勒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灰色的漂亮眼睛在外面。单看双眼的时候,他和西里斯简直惊人的相似。区别是雷古勒斯的身形比印象里西里斯的身形更加瘦弱,也没有那么高挑。
刚上火车,贝芙莉就说:“邓布利多教授来找过他。”沃克斯眨眨眼:“他?”
奥罗拉看了看窗外那个沉默忧郁的男子,对方的睫毛很长且密集,半垂着眸子的时候几乎看不见瞳色。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雷古勒斯抬头和奥罗拉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眼角微弯,像是在无声的微笑。
火车开走了,贝芙莉简短地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下,几句话勾勒出一个大概。沃克斯听完后,挠挠头:“能让邓布利多教授亲自跑一趟的,你那位监护人可能身份不一般啊。”
布莱克家族的人,就算是远房亲戚也是很不一般的,这是常识。
回到霍格沃茨以后,奥罗拉给莱姆斯寄了一封信,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捡到萨拉查日记的事写进去,免得到时候他被吓到。写完以后她去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外找了沃克斯,请他帮忙把信交给猫头鹰黑斯廷斯带走。
她运气不错,刚到就遇到了准备进休息室的比尔·韦斯莱,对方很乐意地给奥罗拉帮了忙。沃克斯出来的时候手里还带着一个硬牛皮纸做的盒子,里面装满了自己暑假在家捣鼓出来的精细机械制作品,送给比尔作为礼物。他还记得比尔的父亲很喜欢这些麻瓜的小玩意儿。
比尔对那个上紧了发条再松开就能围绕着房间飞好一阵的小东西很感兴趣,可惜在霍格沃茨里没办法试验其他的电子机械,不然沃克斯很乐意为他演示一遍。
“今年圣诞节你一定要去我家,你们俩都要去!”比尔拍了拍沃克斯的肩膀,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个小东西,“我打赌,我爸爸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发明。”
“那就先谢谢你啦。”
回到学校上课以后,奥罗拉的生活重新变得单调而有规律起来。比尔锲而不舍地朝沃克斯灌输着魁地奇的魅力之处,可惜到头来总是效果甚微,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恐高症患者会对这种运动有多少好感。
周三的时候,赫奇帕奇们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堂魔药课。根据比尔和沃克斯的描述,斯内普教授一如既往的阴气沉沉,不过似乎因为申请黑魔法防御课的职位被拒绝,脸色看起来更差。
奥罗拉咬着浆果面包,觉得实在可以理解。像斯内普那种谨慎而傲慢的人,一旦出手的事十有八九都是做足准备胸有成竹的,可想而知被拒绝的时候有多震惊和愤怒。
开学的几个星期,萨拉查说到做到的帮奥罗拉补习了魔药学。不过说真的,还好奥罗拉一开始就没抱着什么换个老师换个心情的想法,毕竟蛇祖的措辞和斯内普不相上下的尖刻犀利。
她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能用魔药材料的特性,在无形之间把人损得体无完肤的,但是她由此也很确定了一件事:
虽然没有文献记载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魔药才华有多么出众,也没有办法去比较他们这位太过年轻的院长和他们的创始人在魔药学领域,到底谁技高一筹。
但是奥罗拉并不在意。
因为,不管他们谁更有天赋都跟自己没关系。反正自己是一定没有的,奥罗拉非常确定。
而且斯内普能在二十一岁就当上斯莱特林院长是有道理的,就冲他和萨拉查说话方式这么像,不当院长都天理难容。
想到这里,小姑娘叹了口气。
人生啊,可能这就是命吧。
不过,好在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充满悲观色彩的,至少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奥罗拉发现了萨拉查的一个特点——整洁强迫症。他一定要保持自己所在的那页羊皮纸是干净的,所以才会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笔迹全部都吃掉。
对此蛇祖有自己的意见和解释,他觉得奥罗拉的字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太过幼稚拙劣。而奥罗拉则没告诉他,其实每次看到萨拉查那一手分支于Copperplate英文书法的ER字体的时候,都觉得这人实在无比骚包。
有了这个发现,奥罗拉顿时就觉得和这位创始人先生的相处变得轻松了起来。当然只是她单方面这么觉得而已。
因为当萨拉查再半敛着蛇眼朝奥罗拉冷嘲热讽的时候,奥罗拉找到了可以让他抓狂的办法。她会在乖巧而有筛选性地记下萨拉查说的话后,用羽毛笔蘸满浓黑的墨汁,然后在萨拉查的周围涂满她的灵魂抽象狂放派大作,然后再笑眯眯地给目瞪口呆的蛇祖解释自己的作品内涵,一般来说都会上升到致敬梵高的境界。
可惜啊。看着萨拉查愤怒至极地将那些涂鸦吞进嘴里的样子,奥罗拉就知道他和梵高没什么共鸣了。
或许他会喜欢写实派?毕竟斯莱特林是以严谨优雅著称来着。
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他们那位总是冷冰冰的魔药大师斯内普教授。
然后她有点惊讶自己竟然可以把对方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不是那种对样貌的深刻,而是对他的性格和不经意的习惯的深刻印象。
奥罗拉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愣了愣,最后一颗墨水珠坠落在日记纸页上,被萨拉查用尾巴尖拍碎成一朵漆黑的花。
“你发什么呆呢?”萨拉查扬扬下巴,“难道在想你那位格兰芬多小情人?你的眼光啊……啧啧啧。”
从学院来讲,萨拉查有这个评价很正常。
奥罗拉没回过神,随手写了句:“你说哪个格兰芬多?”比尔还是沃克斯?
“……”
不过萨拉查提醒得对,她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了。奥罗拉摇摇头,把那个高大瘦削的身影从脑海里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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