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第二天,白雪依旧在霍格沃茨肆虐。
厚重的雪层和因为低温而愈发暗沉的森绿色,让整个禁林如同一块封冻在冰层之中的祖母绿宝石,朦胧冰凉而剔透纯净。
奥罗拉和沃克斯偷偷跑去海格的木屋里好几次,在那里消磨了大半个圣诞节假期。得益于斯普劳特院长的教导,奥罗拉成功用魔法将海格做的岩皮饼变得松软可口。沃克斯一边吃一边感慨,赫奇帕奇宿舍离厨房这么近还真不是白搭的。
在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奥罗拉跟着海格去禁林看了一只即将成年的独角兽的蜕变仪式。它们幼年时期和毛色一样的金黄色角会因为停止生长而脱落,然后在十几分钟之内,长出一个银白色的新角。
当新角长出来的时候,这头独角兽就算成年了。
独角兽的幼年角是十分珍贵的魔药材料,在市面上可以卖到两百加隆一枚。奥罗拉看着将换掉的角衔到自己手心的独角兽,伸手摸了摸它和白雪一样无暇的毛发,已经褪去了幼兽的柔软光滑,开始有了成年体的粗/硬和密集。
可是说老实话,自己拿着这枚独角兽角实在没什么用处,难道要她当做寝室装饰品放在桌上,或者挂在床铺帷幔上辟邪吗?怎么看都很浪费。
最后,奥罗拉在海格小木屋的壁炉旁边坐了一下午,决定将这枚独角兽角当做礼物送出去,以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尊敬的教授,圣诞节快乐。海格之前照顾的那头独角兽波比已经成年了,他很慷慨地将这枚珍贵的独角兽角赠给了我。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珍贵的魔药材料在我手里实在很浪费。希望您不会介意它是一个转赠品,您知道的,作为新生,我没有得到去禁林的允许。
感谢您上次及时送我去了校医院。
那么,再一次地,圣诞快乐。
您真诚的学生,奥罗拉·菲尔德。”
以上,就是第二天一早,斯内普在雪后初阳的霞光里,收到的一封意外包裹的附赠信件内容。里面的小巧独角兽角完好璀璨,耀眼得让人疑心剜取自上等的鎏金。
他对圣诞节和礼物完全没有概念,唯一的记忆就是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红发碧眼的天使送给自己一个系着和她发色一样美丽的蝴蝶结的盒子。洁白肆意的百合花烫印舒展在纸盒的一角,那样的纯白几乎浸透了斯内普的整个少年时期,连带着那抹淡淡的花香味也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镌刻在梦境深处,挥之不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送给过他礼物。
直到今年。
办公桌上放着两个包裹,一个裹着夸张闪亮的紫色星星包装纸,来自他们的校长先生。一个则素白得和窗外雪地一样纯净,没有任何装饰,仅有的一根用来捆绑用的丝带,颜色和奥罗拉的长发如出一辙,让人很容易就想起清晨的第一抹阳光。
斯内普将那张卡片夹在手指间翻转了一遍,然后放在漆黑的桌面上,卡片的白色清冽得几乎要流淌下来,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微微发着光。
这份意料之外的圣诞礼物来得很及时,斯内普前两天刚去对角巷看过独角兽幼角的价格和品质,没有挑到满意的。这一枚无论是质地还是它作为赠礼的性质,都很完美。
只是不知道这个赠与者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送给自己的。斯内普回想了一下奥罗拉的魔药期末考试成绩,老样子的踩线过。
他啧了一声。这个小女孩好像比他自己还摸得清自己的底线。
对方说是出于上次送她去校医院所以才送的礼物,斯内普并不信服这个说法。但是他也没极端到直接把这枚独角兽幼角给原封不动退回去的地步,毕竟说真的,这样的上等魔药材料不好找。
而且小姑娘把理由说得很清楚,为了感谢而已,没有要将来拿着这样东西说自己欠她人情所以在学业上放下水什么的。这样没有后顾之忧的礼物,干净利落,你情我愿。
于是,这枚珍贵的幼角就被储存在了魔药教授办公室墙壁架子上的一个空玻璃瓶里。
接下来的大半天,斯内普皱着眉头改完了新生们的论文试卷,情况和他想象的一样糟糕。两极分化最严重的是格兰芬多,中规中矩毫不起眼的是赫奇帕奇,不相上下的是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
而等他终于放下羽毛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他伸手准备揉一下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冷晴天的寒风突兀地闯进来,撞开办公室的窗户,把零星的碎雪和稀薄的阳光撒到桌角的白色礼盒上。
魔药大师顺着阳光和冷风,用眼角余光瞥着那个小盒子,思考了一会儿。
他再度直起身子,重新提起蘸满墨水的羽毛笔。
浓黑的墨水滴落在淡棕色的信纸上,在笔尖下被缭绕勾勒成一个个锋芒锐利的单词。
傍晚的时候,奥罗拉抱着布莱特和茶卷坐在霍格沃茨的一座废弃塔楼上,看着橘红艳丽的夕阳渐渐沉没在洁白的地平线以下,焚烧透半边天,却依旧抵抗不了东方越来越明显的灰蓝色蔓延侵蚀。
这在英国实在很难得,尤其是冬天的情况下。所以几乎所有留校的学生都来看了日落,挤满了霍格沃茨的最佳观景点。
贝芙莉站在奥罗拉旁边,倚靠着粗糙古老的石头墙壁,将桤木擅长施无声咒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些稀稀落落的雪花在她的沉默和魔杖舞动下变幻无穷,从天鹅到海豚,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奥罗拉还开玩笑说,可惜学校没有一个冰雕或者雪人大赛,不然贝芙莉一定是第一名。
贝芙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魔杖尖在空气中游走出曼妙的弧度,雪花随之飞舞。这个假期里,奥罗拉几乎每天都会和贝芙莉在一起逛一会儿,因为斯莱特林的人基本上都回家了,只有这个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归的小女孩留了下来。
奥罗拉从她那里知道了,她当初在对角巷之所以盯着自己的怀表看,是因为这个怀表在西里斯交给自己以前,是自己父亲的贴身之物。当初贝芙莉和她的师父被食死徒追杀的时候,埃蒙德恰好救了她们。贝芙莉记得埃蒙德的样子,还有那块怀表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微妙,奥罗拉一直在从别人那里听说“自己父亲”的事,邓布利多也好,贝芙莉也好,西里斯也好,都是别人说的故事。自己却连亲眼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当时拉文克劳最有名的学生,只从上次邓布利多给她看过的一张凤凰社成员集体照里见过一次。
他们说得没错,奥罗拉笑起来的样子,和这位前凤凰社成员很有几分相似。
雪又开始零星地飘,奥罗拉站起来拍拍冬裙上的洁白晶体,朝贝芙莉说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因为学生大部分都走了的缘故,而贝芙莉作为唯一的斯莱特林又没有什么高傲尖酸的架子,就是话少了点,所以小孩子们干脆挤在了一张餐桌上热热闹闹地吃饭。
当最后一道泰式咖喱鸡端上来的时候,沃克斯的猫头鹰黑斯廷斯正好从门外带着一身雪花飞了进来。游荡到餐厅的皮皮鬼无时无刻不喜欢折腾学生和那些猫头鹰,黑斯廷斯凄凉地成了他的受害鸟之一。
小家伙被冻得一个哆嗦后,在孩子们的惊呼声和皮皮鬼尖利刺耳的笑声里,一头栽倒在奶油爆米花堆里,嘴里衔着的深色硬壳信封跳出去,正好一角卡在咖喱鸡弯曲的脖子中间,旗帜一样高高竖起。
“呃……”沃克斯看着已经早就没影儿的皮皮鬼,连忙朝黑斯廷斯身上施了几个温暖咒和一个清洁咒,然后摸摸它的毛喂了点东西,让它回到猫头鹰棚里。
“给菲尔德?”一个围着格兰芬多红围巾的女孩好奇地歪着头,几乎要让自己的视线和那只烤熟的咖喱鸡平行,“奥罗拉,这是给你的信。奇怪,怎么只有收信人的姓氏,连个寄信人都没有。”
奥罗拉吃完最后一口布丁,将信封取下来。被咖喱酱汁和植物油浸透的信封依旧边角又尖又硬,她打开被火漆封住的取信口,斜着将里面的厚实信纸抽出来,信纸已经走了一半,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她愣了愣,干脆将整张信纸都从信封里抽离而出,抖落开的羊皮信纸上蔓延着大片的单调淡棕色,像是被烈火燎原后衰颓的不毛之地,荒凉冰冷到起不了一丝生机。
唯一的短语矗立在信纸正中央,色彩浓重笔锋锐利,肃穆得让人想起某些碑刻铭文。
“Merry Christmas.”
没有一般信件开头惯有的称呼问候语,没有结束时用于寒暄客套的结束语,甚至连一句表明身份的话都没有。
整张信纸,这是唯一的话。
奥罗拉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寄信人是谁,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塞了回去,放进包里。
“奥罗拉,谁给你的信啊?”沃克斯好奇地问道。
小姑娘耸耸肩,用叉子叉起面前还流淌着香甜汁液的蜜色鸡肉,面不改色地回答:“梅林吧。”
餐桌一下子变得诡异的安静。
奥罗拉一边吃着鸡肉喝着南瓜汁,一边回想着那封信上简洁得没有办法再简洁的短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能把圣诞快乐写得这么阴气森森的人,大概除了他们那位同样阴气森森的魔药教授以外,不会再有别人了。他就是有那种把任何句子都写出碑文味道的能力,这毋庸置疑。
可是教授,您写两个表示您名字的缩写在结尾都这么困难吗?不怕您的收信人认不出来是谁寄的信?
奥罗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脑海里莫名其妙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回答:
你总会认出来的。
好吧,确实是这样。有着这样写信风格的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可问题是,她不应该知道对方的写信风格的不是吗?
那么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奥罗拉一下子有点迷茫了。
……
圣诞节以后,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上课程序。有了前半学期的适应,后半学期的课程应付起来就相对没那么困难了。
时间在复活节彩蛋和慢慢回春的大地散发出的各种花香里度过,斯莱特林在这一学年里得到了学院杯。整个餐厅上空的旗帜在邓布利多挥手之间,变成了满眼的丝绒绿和银色巨蛇,绿色的悬垂彩带招摇得像外面新抽条的柳枝。
奥罗拉将自己缩得更低,专心应付眼前的螃蟹壳,不去看头顶的绿色旗帜。
不是她对斯莱特林有什么偏见,只是她对蛇这种东西有很大阴影,尤其是当满屋顶都是蛇的时候,她只感觉头皮发麻,脖颈爬满鸡皮疙瘩。这绝对是彼得森家那三胞胎给她留下的最大阴影。童年创伤总是很难被治愈。
霍格沃茨的暑假就要来了,大家相互之间都在招呼一定要在暑假保持通信,要么三三两两约出去玩。
卡洛琳一边收拾着寝室的行李,一边问奥罗拉暑假有什么打算。奥罗拉想了想还真没有,不过她有意向去对角巷看看能不能找个不太复杂的兼职,毕竟她想要在霍格沃茨上完学的话,不去找工作是不行的。
就是不知道巫师届有没有“童工犯法”这个概念?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迎来了暑假。结束的那一天,除了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和麦格教授的变形课还算得上纪律尚可以外,其他老师根本压不住这群早就已经把心思放飞得和窗外的白鸽一样自由的学生。
最后一节课是斯普劳特教授的草药学,宽和善良的院长很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即使课堂再闹也没有扣分,只要那个学生没有失控到跑出教室,或者把手伸进还没来得及换盆的曼德拉草的嘴里。
尽管已经是夏天,这片漂浮在大西洋的绿色大陆却还是算不上多热,最高温也就七十华氏度(二十摄氏度多一点)左右。
奥罗拉来上课的时候还穿着刚来霍格沃茨的那件套装,浅灰色长袖T恤和松绿色工装立领短袖。茶卷充当起了小姑娘的头绳,把奥罗拉的一头淡金长发松松地圈在背后,留两片碧绿的叶子时不时动一下。
其实沃克斯倒是和奥罗拉说过一起回家的想法,毕竟如果只是因为学费的问题,那么完全可以选择就在他们家的汽修店打工。不过奥罗拉在了解了一下麻瓜货币和巫师货币之间的汇率后,果断枪毙了这个提议。
于是在假期开始之前,奥罗拉去了一趟斯莱特林休息室,当然只是站在门外等着,她还没有那个勇气敢一个人走进去,而且斯莱特林们看起来也不愿意让这个外院的学生进到他们的休息室来。
奥罗拉一直不太明白这是不是斯莱特林的传统,明明赫奇帕奇也是在地下,但是他们的休息室非常明亮,奶酪黄的主色调和斯普劳特院长时不时拿来装点用的新鲜花朵,让整个休息室看起来温馨极了。窗外随处可见摇曳的蒲公英和各种鲜花。
可是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却总是很阴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水底的原因。事实上不只是休息室,包括他们那位年轻院长的办公室和魔药课教室,都透露着一种让人压抑的阴暗。
奥罗拉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苏尔就像只花蝴蝶一样飞落了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银蓝色的短裙,浅棕色的头发被随意妩媚地扎成一个辫子垂在左胸前,有许多银色的小星星点缀在发丝上,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漂亮。当她穿过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的时候,几乎将整个阴暗的水下世界都照得发亮,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
看来格兰芬多们说得没错,虽然斯莱特林在很多方面都让人不服气——尤其对他们来说——但是苏尔·加西亚是年级公认的级花这件事,大家出奇地一致同意。奥罗拉不止一次看到那位斯莱特林的级长,亲昵地称呼苏尔为他们银色巨蛇头顶最闪亮的一块宝石。
“找我什么事啊?”苏尔说着,打量了一下奥罗拉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穿着开学的那套衣服?”
“你怎么知道我开学穿的什么衣服?”奥罗拉抓重点一向很准。
“嘿嘿,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父亲以前就是赫奇帕奇的学生?所以我当初一直以为我会进赫奇帕奇。分院帽说我进斯莱特林的时候都把我吓了一跳。”苏尔灿烂一笑,漂亮的眼睛线条微微弯曲,迷人又可爱,“所以我后来在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就会格外关注一下赫奇帕奇的新生。更何况……”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我们院长的介绍时间,当着全校人的面喊了一句‘有鬼’,我想不记住你都难啊。”
“……”奥罗拉抽了抽嘴角,从来没意识到过这件事原来影响这么大,“希望你们院长不要记得这种小事才好啊。那你妈妈呢?她是斯莱特林吗?”
“不是,我妈妈是媚娃。”苏尔说,“话说回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的。把你不是说过你是霍格沃茨情报收集站吗?我是想来打听一些事情。”奥罗拉说着,苏尔自信地扬了扬眉毛,那张漂亮的脸因为这样的动作愈发生动起来。
她了然地点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吧,看上哪个帅哥了,我保证半天时间就能把他的身世底细全部搞到手。”
看来分院帽把她分进斯莱特林是有道理的。这种强大的人际关系和信息收集能力,对于以“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为信条的斯莱特林来说,很有用处啊。
“不是这样。”奥罗拉无奈地笑了笑,“我是来向你请教一下,对角巷有没有提供暑假工职位的店铺?还有就是,哪些店铺愿意收留十一二岁小孩子的?”
“巧了,你来之前也有一个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苏尔眨眨眼,说。
“谁啊?”
“贝芙莉·格林伯格小姐。”
十分钟后,奥罗拉拿到了一份关于暑假工职位信息的单子,登上了离开霍格沃茨的列车。苏尔临走前特意嘱咐她,如果实在没有愿意去的店铺,宁愿回麻瓜世承受毫无人性的汇率也不要去翻倒巷。
“混蛋流氓最多想着扒了你的衣服,翻倒巷那群家伙不仅想扒你衣服,还想扒你的皮。”苏尔尖刻而形象地说道,“你除非想不开,千万别去那个地方。当然如果是我,就算想不开也不会去那里。”
“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暑假后见。”
“暑假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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