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别怕……”季侑言是在景琇的温柔安抚声中醒过来的。她睁开泪眼, 一时间还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真。
景琇关切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撕心裂肺的痛感顷刻间又席卷而来,季侑言条件反射地搂住了景琇的脖子, 动作又急又慌, 像是生怕这一伸手搂住的只是一个虚无的幻象。
景琇连忙配合地压下身子, 小心地托着她的肩膀,唯恐她太大力动到了伤患处。
“只是梦, 已经醒了。”她只听到季侑言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在喊“不要”,猜测季侑言应该是做噩梦了。“别怕, 我在呢。”
季侑言的呼吸声越发沉重了,泪水打湿了景琇的脖颈, “现在这不是梦对不对?”她搂着景琇脖子的力道越发地大了。
景琇被箍得有些难受,柔声安她心道:“嗯, 这不是梦。你抱得紧了, 我能感到疼。”
季侑言反应过来景琇话里的意思,立刻松开了手,支着胳膊坐了起来。“阿琇,我弄疼你了是不是?”她眼里还有婆娑的泪意, 在昏暗中闪着莹莹的光。
景琇摇了摇头,帮她拿起枕头垫在背后,护住肩膀。她侧坐着用指腹擦拭季侑言的泪水, 轻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季侑言想到梦里最后那个女人倒下的画面, 眼里又有水汽漫上。
她拉下景琇纤柔的手, 从指尖细细地打量到手腕,像是要确认她手上没有流血的伤口、没有那可怖的鲜红。
景琇不明所以,由着她打量。
“我梦到了一个女人,看不清模样,但是梦里的我好像很清楚那是你。”她攥紧景琇的手,低哑出声。
“嗯。”景琇专注地倾听。
“我看见你在一座山上,又好像不是山,就是很黑的地方,一个人一直走一直走。”她有一点记不清楚梦里的具体场景了,想要仔细想,脑袋却是一阵钝痛。
景琇全身心都系在她身上,看她表情不对,紧张道:“难受就不要再回忆了。”
季侑言晃了下脑袋,缓了过来:“没有,就是忽然有一点记不清楚了。”她想了想,继续道:“我看到你手上不知道哪里好像有伤口,于是有血就顺着你的手一直往下淌,淌了一路,怎么都止不住。梦里我好像一直在叫你,一直想要让你停下来,可是却怎么都叫不住你,也追不上你,只能看着你一直走到无力……倒了下去……”
说到最后,她声音有些颤抖,心有余悸。
景琇柔和的神情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瞬间变得晦涩难明,像是错愕,又像是震惊,还有一点审视的意味。
是季侑言看不透的复杂。
“阿琇?怎么了吗?”季侑言心头浮现出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言言会知道这个?
景琇注视着季侑言不似作假的茫然,不动声色地压下了惊疑,缓声道:“没有,我只是想象了一下画面。”
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问季侑言:“梦里还有其他什么吗?”
季侑言摇头道:“没有了,我被吓醒了。”
景琇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下床给她倒了杯热水,温和道:“喝口水压压惊,你应该是受惊后心理还没缓过来。”她站在月光下盈盈而笑,“我没事的,你没事,我就没事。”
季侑言捧着水杯,望着景琇美好的笑颜,患得患失感却再一次涌上心头。
“阿琇。”她喝完水,把水杯递回给景琇,“今天阿姨和我说了一件事。”
“嗯?”
“阿姨和我说,你从去年开始,晚上有时候会有无故的剧痛。”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景琇。
景琇掀被子的动作微顿,而后没有应声地坐回了床上。
“陵州那一次难受,是剧痛发作,而不是痛经对吗?”季侑言神情凝重。
景琇整理好了情绪,侧身看着她回答道:“之前是有过疼痛的情况。但痛经那一次是痛经。你不要听我妈的,没事的。”相对去年的频率,今年发作的频率低很多了。
季侑言抿唇不说话,眼底是明显的不信。
“体检过的,都正常。”景琇从容道。
“不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痛。”这样的未知原因,让季侑言觉得像是有一颗不定时的炸弹绑在景琇的身上。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景琇沉默了两秒,忽然应道:“是有原因的。”
季侑言怔住。有原因为什么景舒榕会不知道?
景琇垂眸,煞有其事道:“是心理原因。”她低声道:“言言,你知道植物神经紊乱吗?”
季侑言艰涩地应了声“嗯”,胸口发堵道:“可是,这个会引起剧痛的吗?”上一世,她和自己的心理问题共处多年,多少也有一点植物神经紊乱症。是有莫名的躯体不适感,但不曾有过剧痛的症状。
“会有的。”
季侑言将信将疑,可景琇神情认真,季侑言动摇。阿琇没有道理骗她不是吗?
况且,如果是植物神经紊乱,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景琇不告诉景舒榕原因了——当年是她让景琇情绪出问题的。
季侑言一下子红了眼圈,景琇猜到了她的想法,赶在她道歉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是我自己心理素质不好。”
季侑言明显没有听进去,满目歉疚。
景琇咬了咬唇,挪开手妥协道:“言言,就算和你有关系,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从你在身边后,我就几乎没有难受过了。”这是半实话。她隐隐觉得,季侑言在她身边对缓解疼痛是有很大帮助的。
“除非有一天你还要离开我。”
季侑言吸了一下鼻子,斩钉截铁道:“除非我……”她话还没说完,景琇蹙眉打断道:“不要乱说话。”
她紧张的样子让季侑言心头发暖。季侑言改口道:“不会有这一天的。”
景琇露出淡笑道:“所以不用再为我担心这个问题。”
季侑言见景琇笃信的模样,疑虑被打消了大半。景琇顺势放平了季侑言的枕头,结束这个话题道:“才四点多,再陪我安心睡一会儿?”
季侑言担心影响景琇的休息,彻底压下了顾虑,顺从地躺下了。
景琇与她面对面地侧躺着,把手搭放在季侑言的腰上,在季侑言再一次睡过去后睁开了眼,久久地凝视着季侑言,满目深情。
她怀疑过很多次季侑言是不是与她一样,但现在看来季侑言不是。这样也好,她不需要季侑言额外的愧疚或是感动。所以如果可以,她希望季侑言永远不知道。
景琇释然地弯唇,靠近了季侑言的颈窝,闭目酝酿睡意。
第二日景琇故意和景舒榕错开时间,提早去了剧院。十点多,景舒榕亲自到医院接季侑言出院。季侑言按照计划发了微博,附图是景舒榕帮她整理行李的背影照和自己的吊着胳膊的自拍照。
文字是:“@景琇,阿姨非要让我拎包入住,我可以吗?”
微博甫一发出就激起了千层浪。
季侑言的粉丝们关注点都不在内容上,全是“[大哭][大哭]心疼我姐姐”、“[大哭]言言照顾好自己“、“宝贝儿要快快好起来”、“姐姐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说出来有点自私,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现在躺着的是你……算了,你愿意这么傻我不评价。只是那些黑过我姐姐蹭热度抱大腿的,请滚出来道歉好吗?”
季侑言皱了皱眉,默默地删掉了这条评论。
她打了电话给魏颐真,把控评和后续发酵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她,特别叮嘱魏颐真尽量不要让任何对景琇不好的评论被顶上热评。她挽着景舒榕的手,大大方方地在医院门口所有记者的长|枪短炮下登上轿车,前往景琇的家。
虽然对这样大胆的处理是否能够如愿取得满意的结果有些忐忑,但这样光明正大的感觉,还是让季侑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路上她收到阮宁薇发来的消息,说是过两天会和陶行若一起去探望她。同时,阮宁薇还给她发了好多张微博聊天的截图。
季侑言认出了其中的两个ID,猜测这个群是景琇的“毒”唯群。
“我自闭了。”、“[抱拳]”、“大家别丧了,去刷友谊长存控一下吧。”、“算了,姐姐是真的幸福就好”……
“季姐出院快乐呀。”阮宁薇坏笑道。
季侑言低笑出声。她看着琇球们无可奈何地认可了她的言论,感觉自己收获了双倍的快乐。
景舒榕闻声觑了她一眼,季侑言察觉到了,又立刻收敛了些。虽然算是得到景舒榕的认可了,但是单独和景舒榕呆在一起,她其实还是感觉有些拘束。接下来景琇还有演出的两天,她都做好了要在景舒榕面前好好表现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景舒榕把她送到家后,给她切了水果闲聊了两句,说要去给她准备午饭就转身要往门外走。
“阿姨?你……要去买东西吗?”季侑言奇怪道。
景舒榕一边弯腰穿鞋一边波澜不惊道:“我住你们楼上。”景琇住的这套房子是当初她买给景琇的,楼上的房子是景琇给他们买的。什么用意,不言而喻。
季侑言目瞪口呆。
景舒榕回过身似笑非笑道:“二人世界不好吗?还是你希望我和你们一起住?”
这是一道多命题。
季侑言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极力克制着笑容,十分真诚地表示:“难得阿姨你在国内,阿姨你愿意的话,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住。”说完她有点忐忑景舒榕真的改变主意。
景舒榕哪里不知道她说得是假话,但听着还是受用,嗤笑了一声,也没戳穿她。她穿好鞋子开门出去了,“一起吃饭就好了,我十二点再下来,你自己一个人呆着没事吧?”
“没事没事,阿姨你忙去吧。”季侑言偷偷舒了口气。
景舒榕一走,季侑言就彻底藏不住笑,乐不可支地倒在了沙发上。
母亲松口了!
所有的丈母娘都认可了!
还有光明正大的二人同居生活!
她觉得这趟伤受得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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