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人笑得猥琐极了。
他原本对凌霄还有几分忌惮, 言语试探着, 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修为的人。毕竟自己和几个才认识的狐朋狗友,也不过都是筑基水平。
却没想到,自己本想试探着捏捏对方的下巴, 他却抽出剑来。
剑锋闪着寒芒, 流转着银光, 是顶尖的好剑, 他从没见过这般的好剑。想必不是大世家的顶层, 是拿不到这样的剑的。
但是剑上, 却分毫没有灵力的气息。
这分明就是个凡人在拿剑。
周围那几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状。面前这人,从头到尾, 无一处不是尊贵精细, 但纵是被惹生了气,身上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这一下,几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这么一个分毫灵力的美人,独自走在外头, 在哪里都是惹人觊觎的。想必是个不谙世事的高岭之花, 孤身从家族之中跑了出来, 正混沌未凿得紧。
这般想着,几人便纷纷围了上来。
“仙子, 这剑这么沉,便别拿了。”其中一个凑到他身边, 笑眯眯地说道。“我来替你拿罢?”
凌霄在心头咬牙, 下一刻甩出一张符箓在这人身上。
顿时, 一阵过电一般,这人通身震颤起来,不过一息之后,电流便不见了,这人的双足被定在了地上。
散修,没有不是泥里血里摔打出来的。
这人一愣,便笑了起来:“仙子,你这人冷冰冰的,用的符箓却温柔得紧,不忍心伤害哥哥,是吧?”
凌霄:“……。”凌以筠给我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凌以筠这人,平时温吞吞的也就算了,没想到炼出来的符箓也这般温吞柔和。这人恐怕生错了时候,应当到他从前的玄烛大陆去,剃掉头发做个佛修。
周围几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起来,皆蠢蠢欲动。
凌霄听着那轻佻的言语,胸中的怒火完全压抑不住。但他却像是被套上了一副镣铐一般,成了头困兽,对这群人束手无策,
那边,最初那人便急了。这小美人分毫战斗力都没有自然是好事,但是如今狼多肉少,不能让人捷足先登了去。他这般兆着急,便捏着凌霄的剑想将他拉向自己,伸手便想去摸凌霄的脸。
凌霄抬臂便将这人的手挡开。
这人顺势便捏住了凌霄的手腕。
不似想象中那般柔若无骨,不过也不错……
下一刻,几声惨叫骤然响起。周遭不敢吭声的客人抬眼看过来,便见那几个登徒子身上不知为何皆燃起火来,噼里啪啦地烧着。
按说修道之人,水火不侵,怎么会……
接着,他们便看见一个面若寒霜的年轻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右手抬起,手心翻滚着一片盘亘成球形的火系灵力。
那卓然深邃的五官,赫然便是方才这仙子的那个小跟班。
那几人骤然被灼烧得浑身剧痛,便就地要满地乱滚。下一刻,便有一道灵力将他们全都弹开,以凌霄为中心,清出了方圆数尺的清净地。
清净地之外,那几个修士满地打滚,可身上的火却像是中了邪一般,怎么也扑不掉。
就在凌霄压抑不住怒火、顾不上系统的危险提示音,便要运起身上灵力杀人的时候,秦将离走了进来。
凌霄从没见过自己的弟子这幅模样,冰冷的脸上翻涌着暴戾的情绪。他走到为首那人面前,便运起灵力,将这人按在原地重重殴打了一顿,一拳一拳皆落在脸上,生生将这人的脸打得面目全非,高声哀嚎着。
修士们很少用这种方式打人的。修仙之人讲究个潇洒优雅,而秦将离却将灵力灌注于拳端,重重殴打在这人身上,像极了逞凶斗狠的小野狼。
下一刻,那被打得晕头转向人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森冷的声音。
“你哪只手碰的他?”
这人已然说不出话来。
秦将离问道:“右手,对吧。”
下一刻,不等这人确认,他站起身来,抽出凌霄送他的那把剑,剑锋一挥。生生将这人的右手斩了下来。
顿时,哀嚎响起,血光四溅。
凌霄见他这狠绝的模样,一时有些发愣。他自己杀人也向来不爱见血,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鲜血四溅的打法。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鲜血溅起,他隐约见秦将离的眼中,有些乍现的红光。
下一刻,秦将离转过身来,看向凌霄。
那眼中的红光,登时便不见了。那一双黑沉的眼睛,还有些温驯——若是忽略掉他脸上溅到的两滴血的话。
秦将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怒急攻心,没压抑住神经深处的暴戾和阴暗,被师尊看见了。
他眨了眨眼,说道:“弟子来迟,还请师尊责罚。”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了一刻,顿时,周遭只剩下哀嚎声和火焰烤在肉体上的噼啪声,隐约还有些焦糊味。
凌霄:“……。”
接着,秦将离神色如常地抬手,五指一收,那些火焰顿时消弭。
“对不起,师尊。”秦将离躬身行了一礼道。“弟子灵力控制不佳,手下没有轻重,下手重了些。”
周围的看客见那地上烧得手脚都动弹不得、抽搐哀嚎着的修士,又看向那被打破相又斩断手、血流了满地的修士,一时谁都不敢言语。
凌霄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渍和滚了满地的人,揉了揉眉心,说道:“无妨。不过你既为修士了,便不要像凡人打架一般。能杀便一剑封喉,不能杀便留内伤,不要弄得四周一片狼藉,给人添麻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地上的血,走到柜台前,给那掌柜放了两锭银子。
跟在他身后的秦将离自不会说,自己方才那动用火系灵力引去的火,能够外灼肉体,内灼经脉,使人遭受万蚁噬心之苦。他听着凌霄教诲,便乖乖应是。
掌柜大气都不敢出,接过银子千恩万谢。
“可寻着住处了?”凌霄问道。
秦将离摇头道:“未曾,几家大些的客栈,都住满了。”
凌霄本就身为男子,没什么大防之说,修道之人又不需在床榻上睡觉。于是他便没再多言,嗯了一声,便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钥匙,转身上了楼。
秦将离跟着他走上去。
秦将离刚踏上楼梯,便听见躺在地上的一人哀嚎着咒骂道:“什么师徒……定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下一刻,一道干脆利落的灵力便从秦将离手中飞出,径直穿透这人的咽喉,让这人登时断气了。
秦将离头也没回,若无其事地跟着凌霄上了楼。
师尊方才教他了,能杀的,便一剑封喉。
——
凌霄走回房间之中坐下,一时心中有些郁结。
他如今无法使用灵力,便像是个废人了一般,甚至碰到事情的时候,还需要他的徒弟出面来替他解决。
他独当一面惯了,现在这个世界,似乎就是专门磋磨他的傲气一般。
他心烦意乱,便想打坐调息一番。可他在榻上坐下来,却又想起来,自己不可运转灵力。
这万劫蛊……还真是要把人逼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凌霄有些泄气地坐起身来。接着,他便见自己的弟子又沏了一壶灵茶来,在他手边倒了一杯。
“……多谢。”凌霄生硬地开口说道。
秦将离说道:“师尊何必言谢,都是弟子该做的。”
凌霄垂眼,便见他手上湿漉漉的,想必是方才洗了个手。刚才他在楼底下打人,右拳上的血都滴答地往下淌。
凌霄不由得又说了一句道:“以后万不可再用拳头打人——成何体统。”
秦将离规矩地应下来。
不知为何,凌霄从前见他这幅规矩乖巧的模样,并未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头闷闷的。
就像是自己将一只雏龙幼凤剪掉羽毛、拴上锁链、强行驯化了一般。
这番认知让凌霄心下不太舒服。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抬手喝了口茶,说道:“你去打坐调息吧。纵是在外头,修炼也不可荒废。”
秦将离应下,去了一侧的软榻上盘腿坐下,闭上双眼,运转起灵力来。
凌霄坐在一侧看了他一会,干脆去床榻边拿了一本山水游记来,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翻着看了起来。
作为一个修士,适应普通人的生活,还着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于是一时间谁都未曾说话,时间在这空间之中安静地缓缓流淌着。
待秦将离一轮灵力运转完毕之后,他睁开了眼,窗外已经完全暗下去,窗外一片寂静,想来已是深夜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沉。
秦将离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将桌上的油灯以灵力点燃了。
下一刻,房间之中亮了起来。
在他的视线里,凌霄的书已然从手里落在腿上,靠在床榻的雕花床架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双的睫毛,将那向来冷如琉璃的眼,尽数遮掩在一片浓密纤长之中。他安静地呼吸着,喘息的声音都很浅,在摇曳的灯火中,宛如一幅画。
他静静靠坐在那儿睡着,却把秦将离的灵魂往那里吸引着。
秦将离不知为何,一双瞳仁顿时黑沉下去。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这般做,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借着夜色,站起身来,像趋光的飞蛾一般,小心地靠近了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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