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个梦境里上演着的,是她在大江山跟鬼切的一战。
其实仔细数来,她跟鬼切这家伙一共打了三场。
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她刚变成鬼没多久,而鬼切则还叫做髭切,正在源氏身边做着忠心耿耿的狗,见鬼就砍,砍她如切菜。这一场冲突,甚至不能用“交手”来形容,而应该说是单方面的虐杀,于是面对不能力敌的髭切,她不得不强行动用自己完全不熟练的穿越能力,逃离了平安京,去往了异世界,这才保住一命。
所以理所当然的,从这一天开始,她单方面对髭切结下深仇,并在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打死鬼切。
第二次动手,则是在源氏进行大江山退治之前。那时的她已是小有名气的妖魔,并且跟酒吞童子走得也近,因此被源氏盯上,针对她做出了有预谋的埋伏。而在这场埋伏中,作为曾经击败过她的髭切,自然再次上场,成为对战她的主力。而这一次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她再一次逃离了平安京,而髭切则同样受到重伤,让源氏不得不推迟了大江山退治计划。
这一次是真的说不出谁更惨,只不过这天以后,发自她的单箭头的深仇大恨,也从此变成了双箭头。
至于第三次动手,就是梦境中的这一次了。
这时候,鬼切发现了自己鬼族的身份,对自己杀死了无数同胞这一真相感到怒火中烧,恰逢变回了人、以阴阳师身份出现在大江山的她向他不停挑衅,于是两人再一次打起来,天雷勾动地火——她直接把自己的老仇人揍成了狗。
要不是酒吞那家伙怀着什么可笑的“同族情谊”,鬼切这家伙的下场就不仅仅是被揍成狗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大仇得报,与鬼切的恩怨也因为身份立场的各自转换而不好继续追究,所以哪怕现在想起来她心中依然有些不高兴,对鬼切很是敌视,可这件事也的确已经翻篇了。
沢田音摇头,没再停留,继续向梦境深处走去。
这一路上,她路过了无数的梦境与过去。
她看到了在西国立起赫赫威名的犬大将在她面前惭愧地说着什么,也看到了身穿巫女服的自己微笑着抱起了一只受伤的狐妖,还看到了那个在额上纹着紫色十字刺青的年轻人怀着难于言喻的新奇和恶意摸过她的眼睛……
沢田音越走越是困惑,越走越迷茫。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梦境中走得太远太深了。
但在她感到不妥,想要回头的前一刻,她又走入了一个新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里,黄沙漫天,枪声不绝于耳,似乎是位于什么战乱地区。
而当时真正只有十岁的、已经化身为鬼的七音,则坐在一具干瘪的尸体前,伸出手,长长的指甲闪烁着危险的光。
“喂,你在做什么?”
一柄短刀架在了她的手上,强硬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抬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红色的外套,白色的头发,以及那令人难忘的、在尾端显出闪电形状的眉毛。
这个男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危险得像是锋芒毕露的剑。
——一个强大的、不像是人但也不像是鬼的家伙。
打不过他。
生出这个念头后,七音沉默了,因为她并非是耿直到不知死活的家伙,但却也不屑说谎。
如果能在沉默中避免冲突当然是最好的,但那个男人却不肯放过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道:“抛弃了人类的身份后,竟然堕落到去啃食尸体了吗?像你这样的家伙,的确不配称之为人呢。”
这句话无疑踩中了七音的痛脚。
她嘶吼一声,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哪怕明知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却也冲了上去。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揍了一顿。
但她却绝不服输,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去,结果自然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击败,甚至就连以前一直无往而不利的魔眼,都对没办法对这个男人造成太大困扰。
到了最后,哪怕七音一直不肯放弃,那白发的男人却忍不住生出恼怒来,提起张牙舞爪的七音的衣领,不耐道:“你这个家伙,到底想要自不量力到什么时候?”
七音咬牙,嘶哑的声音咆哮着:“人类……造就了我……人类……没有资格……批判我!”
白发男人不耐烦的神色慢慢褪去了,沉默地注视着她,而她则毫不回避地迎上。
男人的目光在七音那一双魔眼上久久停留,七音露出古怪的笑来。
“很稀有的眼睛,对吧?你也想要挖出来收藏吗?”
他终于叹息,露出了无奈神色,抬手打晕七音。
“真是败给你了。”
梦境慢慢淡去,七音渐渐垂下眼,陷入深眠。
但在这似醒非醒似真似假的模糊视界中,这家伙的红衣白发越发清晰刺目。
“你这家伙!”
这声音模糊而低沉,像是抱怨,又像是怀念。
“果然还是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啊……”
……
沢田音蓦然惊醒。
……
在沢田音漫长的人生中,她已经遗忘了太多的东西了。
爱也好,恨也好,欢愉也好,尴尬也好……她都已经忘记很久很久了。
就好像她依然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会敲着她的头,用冷嘲热讽的语调|教她料理、教她怎样照顾她自己的死傲娇英灵Emiya,可她却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也忘记了他的声音,更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细节。
以及……由那个细节昭示出的,难以置信的真相。
……
沢田音抬起右手。
黑暗中,她手臂上的魔术刻印因魔力流动而散发出微微荧光。
·
新的学期与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晚没怎么睡好的沢田音翻来覆去,最终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早早就起床去晨跑。
而当她下楼后,她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全家起床最晚的人。
“现在……才六点吧?”
沢田音看了看时钟。
奈奈妈妈就算了,为什么小纲也起这么早?
这怎么可能啦?!
餐桌上,小纲愁眉苦脸,看到沢田音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姐姐!”小纲蹦了起来,跳到了沢田音的身边,像是做贼一样拉着沢田音的衣角,窃窃低语,“姐姐,我跟你说哦,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好奇怪的梦呢!”
“哦?什么梦?”沢田音还有些心不在焉。
小纲吉则没有发现,一股脑地将心里的话倒了出来。
“就是昨天晚上啦,我梦到了一个好奇怪的人,顶着一个凤梨一样的头发,眼睛奇奇怪怪的,嘴里还说着超——傻的话呢!什么‘这个世界真是无趣啊’、‘如果可以的话毁灭世界也不是不能接受呢’、‘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爱的东西了’……之类之类的,把我吓了一跳呢!”
沢田音愣了愣,伸手一摸小纲吉的额头,果然发现了点什么。
竟然是通过梦境间隙链接上的吗?这么小概率的机会都能连上,那家伙是一天到晚都在梦境里呆着吗?
“那小纲害怕他吗?”沢田音道。
小纲吉脸上顿时露出纠结的神色,“也……不是害怕啦……就是觉得好奇怪哦。”
而且总感觉傻里傻气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可能在琢磨什么不太好的事呢……很放心不下啊……”
沢田音微微有些诧异:“所以小纲是放心不下?小纲喜欢他吗?”
小纲吉的神色更纠结了:“这个嘛……”年幼的小家伙不知道要怎样表述自己复杂的心情以及对某人一言难尽的看法,于是最后,他只能以这样的一句话归纳梦中偶遇的凤梨头。
“只是感觉,不能放着他不管呢……”
那家伙啊,是个有点危险,但也感觉有点可怜的人呢。
如果放着不管……是不是不太好呀?
沢田音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
这不就是小朋友间的友谊嘛!
好姐姐沢田音欣慰点头,做下了决定。
小纲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就决定是你了,凤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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