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衡好容易赶回武晋侯府的时候, 齐氏已经上完药沉沉睡去, 王氏抱着孩子不舍得放手, 席向晚便贴心地将席元衡让到屋内,自己将御医送了出去。
御医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 他原本百般推辞席向晚的相送, 席向晚说了自己也要走之后才看起来放松了一些。
一路上席向晚问了御医些话,都是同齐氏有关的,御医句句认真答了,临到武晋侯府前的时候才皱着眉道, “宁夫人,今日令嫂的血崩,颇有些蹊跷”他拖长了声音,试探地看了一眼席向晚的神情。
席向晚只是笑了笑, “我知道, 您也不用担心, 我已派人去处理好了。”
御医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目光扫过席向晚的衣袖她手上方才沾到的齐氏鲜血已经洗了干净,但身上还染着不少,看起来隐约带了两分煞气。
“宁夫人留步吧。”御医心中一跳,知道自己的提醒是不必再多说了这可是能当首辅夫人的姑娘家, 能天真无邪到哪里去
御医匆匆离去,席向晚也没在席府多留, 她上了宁府马车, 下令道, “去镇国公府。”
碧兰惊讶,“夫人,咱们不回席府吗”
“还有笔帐要算。”席向晚轻轻笑了笑,嘴角酝着冷意,“翠羽在那儿替我拿着人呢。”
镇国公府的一个小院子里头,席卿姿刚刚颠三倒四、哭哭啼啼地将自己做的事和原因都告诉了翠羽。
等那小人以一种极慢的速度烧成了灰黑之后,翠羽仍旧不太放心地将其又拨了半天,确认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才回头朝那名镇国公府的侍女行了一礼,“多谢。只是席卿姿还不能解开,我恐怕得将她直接带去都察院了。”
世子妃的侍女还礼,轻声道,“姑娘直接去见老夫人便可。”
翠羽瞥了眼还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席卿姿,也不知道自己将这小人烧毁到底有没有起效,不由得有些烦躁,走过去提起席卿姿便将她直接拖着往外走。
翠羽不傻,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明明在镇国公府里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席卿姿突然在这个时候找到了穆君华先前留下的厌胜道具正好在这不久前她又碰巧从镇国公府的下人口中听说自己被灌了绝子汤的事情
若不是樊家如今自顾不暇,翠羽险些又要以为这是樊旭海在给席向晚找不痛快了。
可如今岭南的战事一触即发,樊子期又伤势惨重,樊旭海应当再没有那么多的歪心思。
可席卿姿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巧,由不得翠羽不多心。
席卿姿形状凄惨地被翠羽一手提溜着去往老国公夫人的路上时被不少人看见,下人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盯着看,但也纷纷好奇地暗中偷看几眼,让席卿姿羞愤欲死,只想遮住自己的脸好叫别人认不出她就是曾经自命不凡的席府二姑娘来。
翠羽才不管席卿姿心中想的是什么念头,她这会儿是来办差的,不是当丫头的,带着席卿姿去见了老国公夫人,便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将席卿姿送去都察院的请求。
老国公夫人听翠羽将了大致的来龙去脉,沉稳无波的眼神在席卿姿身上停留一瞬,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她苦苦哀求的声音般摆手,“既是她有意害人,便带走吧。”
席卿姿惊惶失措,她没想到老国公夫人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脑子顿时糊成一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世子妃给我灌下了绝子汤,这是违反大庆律法的你要是把我送进牢里,我一定将这件事情捅出来”
老国公夫人眼皮子都没有多抬一下,“证据呢什么时候喝的,谁让你喝的,又是混在什么里头的,你总都该知道吧”
席卿姿一愣,发觉自己只是听了一耳朵闲话,确实对老国公夫人说的这些都是一问三不知,顿时思维一片空白。
翠羽没再多耽搁,朝老国公夫人恭敬地行了礼,便转身往外走去,才走两步,外头的嬷嬷来通报道,“老夫人,宁首辅的夫人到门口了,说是来接人的。”
“席向晚”席卿姿脱口而出,她又被这个名字拉回了神智,“不,不我想杀她的大嫂和腹中胎儿,席向晚一定不会让我好过的我不走,我不离开镇国公府”
翠羽哪里听她的抗议,单手一提便轻轻松松拖着席卿姿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她突地回头道,“老夫人,我家夫人还有句话转告。”
老国公夫人微微点头,“还有什么”
“近日不太平,年轻人便留在家中念书写字是最好的。”翠羽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席向晚的话,又行了一礼,才转身再不停顿地直接将席卿姿拎了出去。
老国公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镇定的神色松懈下来,变得有些疲惫。
坐在一旁的国公夫人立刻上前轻轻替她抚了抚背,“母亲,那最后一句话是”
“是投桃报李。”老国公夫人合着眼睛慢慢道,“你去看看,谁家的小子这几日还在外头乱晃,别步了俞家的后尘。”
“好,我去办。”国公夫人想了想,又道,“您同席老夫人关系好,宁夫人果然还是向着您一些的。”
“若是真向着我,这最后一句忠告就该写在字条里,而不是将席家的小丫头带走时才说出口的了。”老国公夫人摇着头叹息地说,“这是投桃报李的示好,手段却是极为强硬的。宁端有了这个夫人为他暗中看护,恐怕是从今以后想伤他的暗箭都刺不到他身上了。”
国公夫人闻言若有所思,想起了上一次镇国公府病中席向晚和王氏一道来探望时的境况,“母亲忘了,上一次能抓到那穆氏的尾巴,还是多靠当时宁夫人的一句提醒呢我当时还半信半疑,如今一看果真她不是无的放矢,那提醒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老国公夫人听完儿媳妇的话,才稍稍睁开了眼睛。她沉默半晌,道,“如今宁端如日中天,咱们镇国公府和他却没有太多交情,你们更是与武晋侯府没有什么走动往来,日后也只能靠我和席老夫人的一点关系了。”
国公夫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武晋侯府刚有喜讯,我这便递拜帖去送贺礼。”
“让政儿的媳妇去吧。”老国公夫人淡淡道,“政儿不日承爵,很快这都是她要做的事情了。”
“是,母亲。”
席向晚令马车停在镇国公府的门附近,她没有上前寻人通报里头,只是下马车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她还记得自己去年九月十五来这里的时候发生的所有事。
那时席向晚才重回来不久,记得这场诗会,也知道樊子期会在这里出现,却不知道他携了樊承洲一道,还当场被她甩了个冷脸。
接着便是唐新月和包氏暗中给她下药,不想最后中招的是席青容,好一场大戏后,宁端带着嵩阳的赏赐到席府给她撑了腰。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宁端确实老早就对她上了心,否则这点小事又怎么用得到他亲自来宣,嵩阳府上的管家随时挑一个便已经足够了。
只是两人的开头有些别别扭扭,席向晚先入为主毫无察觉,又对宁端说了自己一辈子都不想与任何人成亲,大约才叫宁端有了如今根深蒂固的误会,她怎么小心隐晦地贴近示好,宁端照单全收的同时又死脑筋地不肯开窍。
可要席向晚主动提起,活了几十年的她却开不了口,别说开口,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要从脚底烧起来了。
刚刚回到十四岁的时候,席向晚可是真的想着一辈子不要和人成亲,自己过自己的一辈子的。
她自觉已经是个当了祖母的人,上辈子没动心动情,自然第二辈子也不会被任何人打动,谁知道碰见了一个上辈子没见过的宁端。
“夫人”翠羽从镇国公府里出来,扬声喊道,“人拿下了”
席向晚回过神来,她的视线从瑟瑟发抖的席卿姿身上一扫而过,方才的轻松荡然无存,胸口烧起一簇愤怒的火苗来。
顾忌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席向晚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道,“去都察院。”
翠羽是骑马来的,应了一声便将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席卿姿往马背上一扔,而后不自觉地学着宁端平时那样骑马护在了席向晚的马车旁边。
席卿姿的嘴又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她两头倒栽葱地趴在马背上,用力抬头才能从舞动的帷裳中瞥见坐在马车里席向晚的侧脸,恍惚也回忆起了两人上次一道来镇国公府参加诗会的情形。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席向晚不管穿着什么,都比她好看。不论是谁,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席向晚身上,在她旁边的席卿姿和席青容便俨然成了陪衬。
因此席卿姿就习惯了从席向晚手中抢走一切,掌家的包氏总会惯着她、替她遮掩,便是被席老夫人发现,有席明德和唐新月的干扰,处罚也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才养成了席卿姿如今跋扈蛮横的性子,更是让她沦落到了如今的境地之中。
可席卿姿却是无法去恨自己家人的,她只能变本加厉地将这些都怪罪在大房以及席向晚的身上。
察觉到窗外时隐时现的嫉恨目光,席向晚一手撩起帷裳,冷冷地透过轩窗盯了席卿姿一眼。
席卿姿微微一抖,也不知道是被绑太久了还是怎么的,手指脚尖都变得冰凉麻痹起来,下意识地不敢同席向晚对视,又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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