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席向晚没去找王氏, 而是直奔了席老夫人的府中,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她听。
席老夫人面色冷肃地听她说完, 突而叹了口气,“晚丫头, 你和我在想的, 是不是同一个人?”
“唐新月。”席向晚静静道。
她知道唐新月身上很有些诡异矛盾之处, 但当时席明德死去, 对三房众人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对唐新月本人更是如此。加上当时席明德病危, 永惠帝是派了御医来席府诊疗的, 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席向晚便真以为此事和唐新月没有关系了。
哪里知道,席明德不是癫痫, 不是中风,也不是急病,而是被毒死的!
“若不是因为这毒性状奇特, 数月后会发出一种特殊气味吸引野兽前来, 恐怕谁也发现不了。”席向晚思索着这几日来翠羽送回的信件,一一将其中的信息和从前的记忆结合在一起, “我早先就疑惑过,包氏手中哪来已经被禁用的秘药, 看来这一次两次, 都和唐新月有关系。”
穆君华对镇国公用了厌胜之术的事情, 席向晚至今也不觉得和唐新月无关。
席老夫人皱紧了眉。虽然她和席明德身为夫妻, 但在多年以前就已经互相没有了感情,更是两看两相厌,甚至于知道席明德去世的那瞬间,比起悲痛来,席老夫人感受到更多的是释然和快意,这并不代表她就乐意见到席明德是被人毒死的。
更何况,毒死席明德的那个人若真是唐新月,谁知道这个女人在席府之中潜伏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元衡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信中说寄出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估摸着若是紧赶着,再有个一两天的功夫就该到汴京了。”席向晚点头道,“更详细的,应当是大哥回来之后再说了。”
“只凭仵作的证据,是不足以将她抓起来问话的。”席老夫人沉声道,“你祖父死的那一日,接触过太多人了,无法肯定地说唐氏就是凶手。”
“但只要找到唐新月其他的错处,便可以用那个借口将她带去问话了。”席向晚思忖片刻,慢慢道,“我或许正好有一个办法能将她从三叔父的府中带出来。”
“怎么做?”
“唐新月谨慎了一辈子,人人都知道她是祖父的宠妾,她却对您恭恭敬敬从找不出错,明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席向晚道,“但她却犯了一个我想不通的错误。”
即使从包氏口中得到了确认,席向晚也仍旧想不明白唐新月为什么要和席存学滚到床上去。
这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好处。
如果是想要借助拉拢亲生儿子来巩固自己在席府的地位,以唐新月控制席明德的手段来看,想要让席存学对她孺慕得言听计从并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唐新月做了这么蠢的一件事情,又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利益,席向晚想了许久也想不通。
但这俨然变成了唐新月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也正好让席向晚有了制造空隙的手段。
翠羽和席元衡还没有回到汴京城里将金陵的消息带回,席存学的府上就闹起了鬼。
席存学听闻席明德是被毒死的之后,在家中就连着几日都没有睡上安稳觉,总觉得席明德的鬼魂就在自己附近游荡着,和唐新月亲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这日晚上,席存学实在是酝不出睡意的他起身出屋子想走一会儿,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异常的动静。
他想到金陵席府祖坟闹鬼的传闻,又想到自己这几日夜夜难寐,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一个人追了过去。
分家之后,席存学住的只是个普通三进三出的院子,十几步路的功夫就已经跑出了自己的院子。
一出院门,他就吓得惊叫一声往后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站在他不远处背对着他的竟是席明德的背影!
席存学吓得手脚冰凉,想到席明德生前对唐新月和自己的种种宠爱,又想到自己和亲生母亲在私底下做的苟且之事,险些尿了裤子。
他夹紧两腿,手脚并用地往后挪去,顾不得这是深更半夜,大声疾呼起来,“来人,来人啊!”
前方一身白衣的老头微微转过了头来,那半张脸虽在枯草似的乱糟糟的头发里看不清楚,可做贼心虚的席存学哪里敢多看他的脸,只当是席明德的鬼魂真回来索命了,一阵鬼哭狼嚎往院子里头爬了回去,嘴里胡乱地喊着救命保佑认罪之词。
被吵醒的下人匆匆跑来将狼狈的席存学扶起,闻到一股异常的骚味,诧异地往席存学身下看了一眼,迟疑道,“老爷?”
“你……你出去看看!”席存学伸手将下人往外面推去,结结巴巴道,“外面有没有人?”
下人却是个胆子大的,真提起灯笼就出了院门,左右一看,回头恭恭敬敬道,“老爷,外头什么人也没有。”
席存学哆哆嗦嗦,“真没有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头?”
“没有。”下人肯定地说,“老爷,您自己过来看看?”
席存学怕得要死,但转念一想万一席明德的鬼魂只有自己看得见呢?便颤巍巍站起来往院门而去。
下人尽职尽责地将灯笼提起照在外面的路上,席存学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近前一张蓬头垢面的老脸撞了个正着,两张脸之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席存学甚至将那双苍老眼睛里的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好似被宰了一半的猪。
身旁下人被吓了一跳,“老爷,怎么了?”
“你……你……”席存学的身体都僵硬了,他一步也动不了,只能惊恐地颤着声音道,“你看不见?”
下人一脸疑惑,“老爷,看不见什么?”
席存学的视线在下人和鬼魂的脸上来回转了转,而后竟一翻眼珠子晕了过去,重重砸在地上。
下人提着灯笼蹲下身,嘴里焦急地喊着“老爷您怎么了”动作却十分迅速地检查了席存学的瞳仁脉搏,而后回头朝那穿着白衣服的“鬼魂”点了点头。
“鬼魂”一拱手,二话不说纵身跳上院墙,三两下没了踪影。
席存学的府邸就这么点地方,这点动静已经足够吵醒全府的人了,“鬼魂”刚走不久,其他人很快也赶到了。
下人结结巴巴一脸惊恐地将席存学见鬼的事情说了一遭,唐新月有些狐疑地左右看了看,道,“你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影子?”
“没、没见着……”
唐新月却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在她看来,这要么是有人装神弄鬼,要么就是席存学自己把自己给吓出病来了。
她想了想,摆手道,“先将老爷送回房里,等过了宵禁,明儿一早就派人去回春堂请大夫来替老爷看诊。”
下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将席存学带回了屋子里。
第二日一早,回春堂的大夫就被请到席存学府中,这会儿席存学却连客都见不了,在床上发着高热胡言乱语,招呼大夫的人是唐新月。
大夫只得去席存学的院子里给他看诊,谁知道席存学病得厉害,竟连人都认不出来了,见到胡子花白的大夫进门便吓得缩成一团大喊着“父亲饶命”瑟瑟发抖。
唐新月拧了眉,下令让下人们将席存学按住,才让大夫靠近望闻问切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下人和大夫都出了一身汗,前后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将方子开好。
唐新月收下方子正要将大夫送出府去的时候,突然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咬牙忍了忍终究没忍过去,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去,竟是连站都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身下缓缓流出一滩鲜血来。
大夫吓了一跳,不顾唐新月身旁妈妈的阻止强行把了唐新月的脉搏,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愣住了。
他竟从这个相公已经死了半年的妇人身上探出了喜脉!
“留下他。”唐新月知道大事不好,她压下好似要从身体内部将她撕裂成两半的疼痛,自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她身旁的妈妈丫鬟们立刻一窝蜂地往回春堂的大夫扑去,吓得这可怜的老头儿原地跳起,竟腿脚飞快地提着自己的药箱直接跑出了席存学的院子,后头几个女眷根本撵不上他。
大夫机灵得很,他趁着唐新月的命令还没传到门口,一溜烟出了正门,气沉丹田在大街上一声大喝,“前武晋侯遗孀腹中有孕了!!”
满大街上的人都被这一嗓子惊呆了,一个个惊愕地回过头来看着这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老头儿吼完一嗓子,背着自己的药箱就接着往外跑,边跑边喊,“要是我死了,一定是被灭口的,各位替我做个见证!”
正巧经过这处的民众看看腿脚轻便已经跑远的老头,和刚刚气势汹汹追出门来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心中已经对老头刚才的话信了七八分。
若不是真有什么亏心事,至于撵出这么远还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吗?
唐新月捂着肚子看老头好像兔子似的窜出院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是一时疏忽中了什么人的圈套,她握紧拳头,深呼吸了几口气,几乎将嘴唇咬破才抓住了身旁最后一名妈妈的手。
“给他送信。”她气若游丝地说,“告诉他,让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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