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承洲提了一天一夜的气卸了下来, 他往后一靠,眼睛打量着身旁的王骞, “来做客就做客了,还带着人来的?”
王骞不甘示弱地冲樊承洲挑眉,“怎么的, 开门做生意谁都进来得, 不服打一架?”
这两人脾气太像,身手又都是一等一的好,放一块就好似两只公鸡似的,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席向晚有些无奈,伸手在桌上敲了敲, 才道, “你不用管, 只配合我就好, 若有什么需要让你知道, 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樊承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欠了你一回, 自然是要帮你的。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这个简单。”席向晚笑吟吟道,“一会儿我走了,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演个戏而已, 相信你做得到的。”
樊承洲演了这么多年的戏, 这会儿再演个戏中戏的桥段, 也不过小意思罢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樊承洲有些头疼,“你真这么想?不会被……”他的眼睛往外头看了看。
“不会。”席向晚笃定道,“若是事成,我送你一份大礼。”
樊承洲连连摆手,“能还上这个恩情我就心满意足了,要什么大礼,不用客气了。”
席向晚失笑起来,她点了点樊承洲,“记得你今日说过这句话,等到时候可别后悔。”
樊承洲严谨地想了会儿,认真点头,“我记下了,绝不会后悔的。”
见他这样信誓旦旦,知道内情的翠羽心中不由得又有些同情起来这个樊承洲了。
不多时,席向晚便和樊承洲谈完,茶室的门拉开时,一直在远处等候着的樊子期遥遥望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
而樊承洲更是紧皱着眉跟在她身旁,好似突然听了一耳朵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似的。
樊子期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在一处,他目送着樊承洲将席向晚和王骞送出了晋江楼,而后疾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脚步急切,看起来甚至有两分慌乱。
樊子期掉头就往下走,在楼下正好和往回走的樊承洲撞上了面。
“……大哥。”樊承洲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脸上神情有些拘谨焦躁,视线也刻意避开了樊子期的视线。
“她和你说了什么?”樊子期温和地问道。
樊承洲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只说是去年在镇国公府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谢我,今日才登门道谢。”
樊子期观察着樊承洲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眼神愈发幽深,“只这一件事?”
“不然还能有什么?”樊承洲反问,语气显出两分尖锐与抗拒。
樊子期讶然,“比如,她……有没有提到我。”
“没有。”樊承洲扭开脸去,颇有些闷声闷气地答道,“除了感谢,她什么也没说——大哥,我有点累了,想回房休息。”
“你去吧。”樊子期侧身给他让出道理,便见到往日里对自己还是信任有加的樊承洲居然连个礼都没行就匆匆离开,不由得凝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而后轻声道,“盯紧他。这两日他无论什么时候出门,立刻派人跟上。”
“是。”属下应了,又犹豫道,“是和前些日子诗澜所提到的‘念好’有关吗?”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樊子期笑了起来,他伸手摘下一片垂在他额前不远处的绿叶,轻轻将其揉碎,“如果是,那就太令我痛惜了。”
“阿晚,你让樊承洲装成那副样子作甚?”回去的路上,王骞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一趟是来干什么的——好似除了吃点心喝茶,他也什么用场都没派上啊!
“他若演得好,就能引蛇出洞了。”
“引哪条蛇出动?”
席向晚不答却道,“你是不是该回营里去了?”
王骞泄气,“我不就这么问一问,你又给我泼冷水……”
“拿着从别人那里顺来点心的人可不是我。”
王骞一想也是,喜滋滋地颠颠自己手中的点心,笑道,“光凭这个,也值得我跑一趟。我等将你送回席府,就回营里去给他们尝尝,省得他们老说八宝楼的点心和街边一文钱两个的烙饼味道也差不多!”
他说得摇头晃脑有些孩子气,席向晚听着就笑了。
“对了阿晚,刚才我们在晋江楼里的时候,三番两次有人想过来偷听来着。”王骞像是才想起来这事似的,“不过我都趁你没注意就把他们给赶走了——怎么,之前跟踪着你的那些人这么阴魂不散,不怕侯府,不怕都察院,也不怕樊家?”
“那些人听不见我和樊承洲说了什么吧?”席向晚在意的却是这个。
樊承洲如今的处境已经够危险了,正因为怕给他雪上加霜,席向晚才特意没将念好的事情告诉他,只模棱两可地说需要个幌子让他去扮演。
可若是樊子期将谈话听了去,樊承洲就凶多吉少了。
早知道樊子期的耳目遍布各处,晋江楼里应当也不例外,樊承洲早就习惯了生活在监视之中,席向晚却不能出纰漏,才会选择带上五感灵敏的王骞当护身符。
“听不见。”王骞肯定道,“你们俩说话那个声音,我坐旁边都听不清楚,更别提老远偷听的那些了。”他说着,低头看了看席向晚,十分严肃地问道,“阿晚,你是不是被牵扯到什么麻烦的大事里面去了?我瞧着这两次鬼鬼祟祟的人,身手都不错,若是有人雇来长期跟着你的,这么久了,可是个天价,谁的手笔这么大?”
席向晚笑而不答。
王骞急了,“你别笑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虽然我在军营里抽不开身,但你要是需要的话,随时让人来营门口给我递个话,我立刻带一帮兄弟出来帮你!”
“我可记下了,回头就说给外公听。”席向晚失笑。
“哎,你你你——”王骞气绝,“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呢,你个叛徒!难怪爷爷嘀嘀咕咕说你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原来不是在骗人的!”
他喊完才发现自己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忙不迭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知道你是好心。”席向晚只是一个劲笑,她扫了眼从轩窗外已经能望见的席府,“你只要好好听外公的话,让他老人家高高兴兴,我就很满足了。”
王骞在席府门口勒住坐骑,闻言斜眼望向席向晚,“怎么,不继续威胁我了?用完我就想这么丢了?”他把从樊子期那儿顺来的点心往怀里塞了塞,义正言辞道,“我没这么好哄!”
翠羽跳下马车,将一个小纸包照着王骞的脸扔了过去,语气却十分恭敬,“王公子,我家姑娘让我将这个给您。”
王骞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砸中鼻梁,仰了身子才好不容易接住,正要生气,却动动鼻子闻到了纸包间传来的香气,顿时触动一根神经:这不就是刚才阿晚说从四皇子那儿来的蜜饯吗!
当下王骞招式一变就把这个纸包也揣进了怀里,眉开眼笑,“好说好说,阿晚,这样的好差事,下次记得还要叫上我啊!”
出来透了个风又蹭了不少吃食的王骞开开心心骑马走了,将计划落实第一步的席向晚目送他策马奔走,转身便往席府大门里面走去,瞥了眼门侧一辆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马车。
翠羽也往那头看了眼,她眼睛尖,一眼便望见了马车前头挂的牌子,皱眉道,“姑娘,好似是席存彰家里的车子。”
四房的?
分家之后,席向晚还真很少再关注几位叔父家中的事情,唯独多关注了些的也就是三房,四房再怎么蹦跶,出了席府、被她和王氏严管制住了金钱之后,也蹦不高了。
要知道分家之后,席府四房几乎就翻了脸,几乎没有再互相往来的,无论是先前过年还是席向晚及笄,其余三房竟都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四兄弟已经断绝了关系。
不想今天四房的却登门来席府了,这可是件稀奇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是女眷的马车。”翠羽又道,“没见着单独的马。”
那就是四房的林氏自己来了。
席向晚心中想着林氏突然登门拜访是为了什么,刚走过垂花门,就听见厅堂里传出了响亮的女子哭声,不由得挑了挑眉。
林氏上席府哭惨来了?
翠羽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一件被自己给忘在了脑后的小事,“姑娘,前几日好似听人说过,席青容出门在外的时候和人发生纠纷,当场就见红了。”
“这就连上了。”席向晚微微颔首,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去了。
这林氏在席府哭得这样大声,令人头疼不说,外头人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可凭席向晚对席青容的了解来看,恐怕只有她主动算计别人的份,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上了。
跨入厅堂之前,席向晚轻声问道,“三妹妹那头,原先大夫说大约几时生产的?”
翠羽想了想,“说是三四月里就该落地了。”她答完,自己也了然于胸,“难道是她肚子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席向晚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举步跨入了厅堂之中,见到了扑在王氏脚边大声嚎哭的四叔母林氏。
林氏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根本没看见席向晚走进来,“大嫂,你是席府的当家主母,可要给容姐儿做主啊!她肚子里怀的可是皇家的骨肉,这么说没就没了,咱们席府也要遭殃的!”
王氏被她抱着大腿动弹不得,十分尴尬,又不好对着哭泣的林氏发作,见到席向晚进来,连连向她投去求助的眼神。
“四叔母来了。”席向晚笑着上前道,“你别跪着说话,祖宗也不在这儿。不如起来慢慢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和母亲这些日子核账核得头昏脑涨的,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一概不知呢。”
林氏猛地转头看向突然出声的席向晚,盯着她的眼睛里嫉妒怨恨几乎要漫出来。
凭什么她的女儿就嫁得没有席向晚好?只因为大房占了个嫡的名头?
林氏自己就是庶室出身,对嫡庶之分再怨恨不过,如今凭着女儿成为平崇王府亲家的宏愿付诸东流,见到幸福美满蒸蒸日上的大房一行人,更是恨得不能自已。
但好在她还记得自己今日来席府的目的,虽不肯从地上爬起来,但总算不扯着嗓子干嚎,而是将席青容小产的事情说了,接着又边拍地板边哭道,“那平崇王妃听了此事,居然不仅不安慰,还赖账说定亲就此取消,简直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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