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刚刚心神不宁地打碎了一个茶碗, 见席向晚进来便笑了,“阿晚, 来。”
席向晚扬起笑容, 走到母亲身边, 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 您信我吗?”
“自然信了。”王氏好笑地一垂眼, 正巧瞧见席向晚被烫红的手背,惊呼一声, “这是怎么弄——”
“母亲, 若您信我, 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用怕。”席向晚手上加重几分力道打断了王氏的话,“您不用怕,一切都会没事的。”
王氏一愣,倏地站了起来, “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舅舅他们……他们……”
“舅舅他们也会没事的。”席向晚沉静道, “母亲, 越是危急的时候,您越不能乱了方寸。外头不说, 席府里面也是要人吃人的。大哥如今回来了,咱们一房是什么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您应该清楚。”
“可是……”王氏咬着嘴唇, 一时间慌乱无措, “究竟出什么事了?!”
“父亲去早朝, 没有回来。”席向晚轻声道,“在他平安回家之前,大房只有您能顶着了,您千万不能垮下。”
王氏如遭雷击,下意识喃喃自语地反驳,“相公他没回来?许是被圣上留下议事了……”
“母亲。”席向晚叹了口气,抱住王氏微微发抖的身体,“別怕,別怕,还有外公,还有大哥三哥,还有我在呢。”
王氏和曾经的席向晚差不多,自小养在深闺,家人宠着护着的贵女,又嫁给了席存林这样的好夫婿,再有席老夫人护着,最大的苦头都是在包氏手里吃的,四个孩子母亲的人了,也仍然有些不谙世事。
以夫为天的她,何时遇见过这样天都要塌了的情况?
而席向晚若不是多了一辈子的经历,只怕此时已经和王氏一样六神无主默默垂泪了。她安慰地拍着母亲的背脊,像她小时候哄自己时那样,让王氏平静了下来。
席元坤在都察院供职,听闻父亲席存林在早朝被扣下的消息之后,立刻就赶回了家中,直接去了青澜院,正好撞见王氏擦眼泪的模样。
席向晚抬脸见到一脸凝重的席元坤,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三哥回来了。在这里等会儿吧,祖父应该很快就会叫我们过去了。”
“母亲,还有我们在。”席元坤步入院中,立在桌前,“父亲是被冤枉的,无论如何我也会让他沉冤昭雪。”
王氏擦干眼泪,欣慰地一手一个牵住儿女的手,“刚才一时情急竟丢了方寸,是母亲不好。在你们父亲回来之前,我得替他守着大房,守着你们,不让任何以为这是好时机的人在咱们头上踩一脚!”
这时,王氏身边嬷嬷快步走进了院中,“夫人,老爷喊在府中的所有主子都去厅堂。”
席向晚和席元坤交换了个眼神,将王氏扶了起来,“母亲,其他人或会话中带刺,切莫掉进她们的陷阱里。”
王氏拿绢子又擦了擦面庞,坚定地点头,“放心,我不会冲动。”
席元坤上前两步扶住王氏,“阿晚,我陪母亲一道,大哥还没回来,你去陪着祖母。”
“好。”席向晚也没犹豫,眼下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
席老夫人年纪更大,虽说身子骨硬朗,可毕竟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还出了事,这消息传到她耳中,也不知道会不会令她染恙。
席向晚步程紧赶慢赶,最后才在厅堂外不远的地方追上了席老夫人,扬声喊道,“祖母!”
步伐匆匆的席老夫人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席向晚时,紧绷严肃的面色稍稍柔和了下来,“跑慢些。”她迫不及待地伸着手,直到席向晚跑到她面前,才将手交了出去让她扶住。
原本在另一旁扶着席老夫人的赵嬷嬷悄不做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祖母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席向晚还没说话,席老夫人便宽慰道,“你母亲呢?她怎么样?”
见到席老夫人的表情除了沉重些,确实没什么异样,步子也极稳,席向晚才放心下来,“我方才已经去见过母亲了,这会儿三哥陪着她呢,已经好多了。”
“晚丫头……”席老夫人踏上厅堂前的第一级台阶,神情冷峻,“你父亲不在,但该是你父亲的东西,今天没有谁能从你祖母手里抢得过去!”
“是。”席向晚轻声应着,同席老夫人一起缓步入了厅堂之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席明德坐在厅堂高位上,二三四房能到的人都到了,席老夫人和席向晚来后,就只剩下王氏和席元坤没出现。
四房的夫人差点就想张口讽刺席向晚两句,却被席青容从旁扯了扯袖子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席向晚目不斜视,在一室人的瞩目中将席老夫人扶到了面色铁青的席明德旁边坐好,才给他请了安,“见过祖父。大哥尚未散值,青澜院离厅堂远些,母亲和三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席明德想到席存林今日给他带来的惊吓,又见到大房来得最晚又只到了席向晚一人,张嘴就要怒骂她一顿,可刚深吸一口气的功夫,就被席老夫人沉着地抢了先。
“晚丫头,且去你母亲的位置旁边等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等人到齐了再说。”
“是,祖母。”席向晚坦然走到给王氏准备好的座位旁,目光从堂中各怀鬼胎的众人脸上一一扫了过去。
包氏没在,那位置上坐着唐新月,旁边站着三房的小儿子席平胜,他才十一岁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平日住在学堂中,大多时候放在唐新月身旁养着,少有机会跟着包氏。
席向晚见席平胜的次数也不多,只记得他是个鬼精鬼精的孩子,从不让自己吃亏,比他的两个哥哥姐姐要像包氏得多,许是多亏了唐新月的教导。
席府三房夫人的位置,唐新月一个祖父的妾室倒是坐得挺稳。
席向晚转开视线,看向了席青容,见她仍然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光是坐在这里就是天大委屈似的,手却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毕竟那可是她进入平崇王府的最后一枚筹码。
席青容的身前,则坐着她的父母——席明德的四儿子席存彰和四媳妇林氏。四房是席府之内都出了名的又蠢又毒,这两人面上已经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根本沉不住气,和唐新月比起来……不足为患。
最后是几乎透明人一般的二房众人。
二房夫人李氏生得木讷,见到席向晚转脸看她,扯出了一个有些憨厚的微笑。她身后的两个儿子则是垂着头一言不发,像是两个木偶。
席明德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在汴京外任职,因此此刻仍然在场的也就基本是席府所有的主子了,只差一个王氏,和席向晚的两个哥哥。
席明德怒气值徘徊在爆炸的边缘,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眼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时,王氏和席元坤终于到了。
“坐下。”席明德压着怒气道。
王氏给席明德和席老夫人请了安,便深吸口气,不动声色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席元坤松开王氏的手臂,抬眼看看席向晚,站到了她身旁。
王氏想着自己背后的一双儿女,掐紧掌心,告诉自己:为母则刚,即便是相公刚刚出事,她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受任何委屈!
为此,无论是这些人如何责怪辱骂她,她都绝不会失了方寸。
席明德见所有能到的人都到了场,席明德环视一周,开口道,“也都该听说了。老大今天早朝上被皇帝让人扣下,投入牢中待审,通敌叛国的帽子扣下来,对席家是多大的打击,你们心里都清楚。”
即便众人多多少少得到了风声,但在听见席明德将事情详细说出来的时候,堂中众人还是都吃了一惊。
“和王家的事情有关?”席老夫人问。
席明德看她一眼,冷哼,“当然是了。否则怎么我哪个儿子都不出事,只这一个被圣上点名关进牢里去了?!”
王氏捏紧了椅子扶手,没顶嘴。
王家的案子,还没审出个结果来,听席明德的语气,倒像是已经板上钉钉的罪人,就连席存林和沆瀣一气似的,这不明不白的脏水泼下来,令王氏气得手指打颤。
王家和她也就罢了,席存林可是席明德唯一的嫡子!他居然连为自己的儿子争辩一番的意图都没有,比谁都更快地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定了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席向晚虽然先前有了猜测,但在从席明德口中得到证实时,心脏还是微微一沉。她抬眼看向唐新月,却没能从这个女人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窃喜,就好像席向晚现在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一样。
早知道唐新月不好对付……席向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撬走了包氏这块石头,只不过让唐新月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稍稍限制了她的手段罢了。
如今王家和父亲接连出事,大房风雨飘摇,唐新月不可能仍旧按兵不动。席向晚扪心自问,如果是她自己,也必然要趁这个时候给自己谋些利益的。
“父亲,相公是什么样的人,您身为他的生父应该了解。”王氏压抑着怒火和委屈站了起来,“他为人和善,心性忠厚,绝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人都关到牢里了,你说他做不做得出来?”席明德勃然大怒,指着王氏骂道,“差一点连我也跟着进大牢里了,这个好儿子给席府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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