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凝视着镜子里的人许久,像是正在努力的辨认着自己这张熟悉又陌生无比的面容一般,你很少盯着镜子钻研自己的五官,而现在你几乎是仔细到了病态的一寸寸的看着自己的脸庞。
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在哪里?
光从外表上,根本无法辨认哪个是你原本的身体。
你就这样站了半个钟头,才把嘴里已经变得苦涩的牙膏泡沫吐了出来,泡沫的小细流滑入了洗漱池里银色的金属开口。
你按开水龙头冲了冲,洗漱完之后就一头栽回了床上,再睡一会。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这样的生活的呢?
几小时后,你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一包麦片给自己,滚烫柔软的麦片混合着甜甜的牛奶,你含着勺子好久,才抿唇咽下去,以前没有觉得这么好吃。
你这个原本的味觉良好的身体,在曾经经历过无感的身体以后,给了你相当触动的体验。
她感受得到阳光的温暖,品尝得出食物的美味,嗅得到木枝和花草的香气......同样也会被刀刃枪弹所伤,会窒息会死亡.......
她正常,她健康,她耳目灵敏,她脆弱......
你要小心翼翼的保护她。
保护你所能活在这个原生世界上的依托。
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你几乎是病态的坚持着这个想法。
你在疗养院的房间里好吃好喝好睡的待了有大约一个星期,心情逐渐的恢复了平静和安定,新来的心理医生助手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穿着正规的白大褂,黑发下的面容清秀得还带有学生气,声音温柔,性格也很耐心,在拜访你的房间,做些日常记录的时候,你没有为难他,问什么答什么,最后你甚至从画板上移目,微微斜过身子,语气平淡柔和的和他聊了一会天。
在离开前,对方收起记录本,放松的笑了笑,客气的夸奖你的画真好看。
画的好看吗?
你一时有些茫然,将目光转回画板上,雪白的纸张夹在木质的画板上,浅黑的铅笔痕迹勾画出浅淡的瓶和花,你微微的迟疑了一会,用无名指的指尾将素描画里瓶中的花瓣慢慢抹晕开。
画画只是一种使你心情平静的方式。
你从没想过自己画的算不算好看,也未曾刻意的追求过技巧。
也许,这是内心空虚的一种体现?你只沉默的进行着过程,从来对结果没有奢求也没有期待。
这样继续画了几十分钟后,你起身准备去倒杯水喝,而就在这时,随着你敛眸起身的动作,室内的阳光倏然改变了,就像电影时间场景的骤然转变,光线的角度迅速转移,由晨早的清亮转为黄昏的微黄,看着地板上的光和从你纤细的双腿中映射下的影子,你怔了一下,又察觉到,地板的质地纹路也变了。
你眨眨眼睛,慢慢抬起眸环顾四周,让自己在陌生环境中不自觉变得紧绷的身体尽量自然的放松下来。
这里是一间画室。
没有人的,安静的画室。
画板架立,人头雕塑凌乱的摆放在桌上,几幅已经完成的油彩画倚在墙角,你走到了门口的桌旁,上面放着一串钥匙和小挎包,钥匙圈里挂着纹着你的名字的小牌子。
[UNIKA]
这是画室的钥匙。
你再次环顾画室,低头看着自己沾着颜料的指头和虎口,十有八九的得出结论,这个世界的你,似乎是一名挺专业的画手。
你蹲下身,仔细的欣赏了一会墙角的画作,下意识的在心中大致估摸了一下,要如何继续模仿这个世界的你的画风和用色风格。
指尖的颜料大半都干了,黏在皮肤上很难受,你去洗手台洗了洗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难找出区别呢。
明明已经换了一个身体。
你凑近镜子,面无表情的细细看着,从眉眼到鼻梁再往下到唇瓣,你长得还算可以,挺像母亲,眉眼和五官称得上是白皙纤柔,唇和眼尤其长得好看,却也是你这张脸上对周围世界尤其显得漠不关心的部分。
浅粉的唇瓣平平淡淡的抿着,黑褐色的眼瞳沉寂得没有涟漪。
过了一会,没有收获的你便松下肩骨,扯过毛巾擦擦手,在白炽灯下,你静静低垂着眼睫的神情却又再度自然的显得柔和温柔起来。
你总不能真的让别人觉得你很奇怪啊,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你再度在画室里观察着走了一圈,还没有找到雕刻的小刀之类的尖利东西,来客的闯入就使得这桩本会发生的血腥密室画室杀人案被阻止了。
你本想在现在这种独处的情况下,立即自杀回去,这个世界便可以轻松渡过,就像只是一段在疗养院房间内的短暂的幻觉,但你还没有找到作案工具,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你顿住动作,手臂按住桌面,自然的转身过去,将来客纳入眼帘。
高高瘦瘦的印度裔男人,面庞还透着一股非常年轻的味道,骑手装,怀里抱着一箱东西,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不自然的腼腆感。
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你的熟人,你抿抿唇对他笑了一下,对方立即显得更加害羞局促了,慌忙的背过身将木箱放在门口的桌上,你瞥了一眼,似乎里面都是些使用过的画具,画室外是一辆类似外卖车的摩托,他是在帮你搬东西?
“谢谢.....”你开始小心的斟酌着措辞,慢慢试探着不显得异样,也许显得有些疏离,对方马上急切的用带着印度腔的英文表示不用感谢,“不不不!不用谢,小姐。”
然后气氛就僵持了一会,你们面面相觑却无话可说,你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收起桌上的钥匙和小挎包,再明显不过的示意自己要出去,这个世界的你好像午餐吃的不好,还怎么没到晚饭时间,你就有点饿了。
骑手马上表示可以送你,你的眼珠在他脸上轻轻的一瞥,发觉了他神情中那股不安和小心,青年的脸庞长得很有印度小伙的味道,汗水从额头滑落下来,五官挺俊秀,却显出一股青涩的并不刺眼的谄媚讨好。
哦.....他对你有好感........
你略微的迟疑了一下,在脑海中揣测并兼想象了一下他可能和你的交情,不熟。
你得出了结论,于是你婉言的拒绝了。
锁好这间属于你的小小画室,你和印度青年在门口告别,听到对方略显怅然低落的拜拜声,你回头客气的抿抿唇。
“啊,拜拜。”
你一口气拐过了门口的绿荫道,确认自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你的神经才放松了一点,吁出一口气。
应该没有表现的特别异样吧?
你下意识的侧侧头回看去,却忽然从另一旁听到了一声亲昵的“Honey~”,你仿佛可以感觉到这声呼唤是如何产生的,湿润的舌尖一抵牙颌,弹动间,便自然的发出轻巧而延绵的美妙音韵,隐约的笑意也随之而来。
一股战栗的麻意从你的脚尖直窜到脑袋,你的身躯下意识的一僵,顺着声音转眸看过去。
就在你的画室的后门,在人行道绿树的角落的部分,停着一辆黑色的昂贵的轿车,车门敞开,一个男性半倚在上面。
四周都没有人,那一声“Honey”明显是在叫你。
他随意的斜着身体,双腿交叉,正好浸在从树梢落下的阳光里,折射着细细明润光泽的银链下,温润修长的脖颈,厚实柔顺的发梳理整洁,偏向一旁,露出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庞。
一瞬不瞬的盯着你。仿佛只是在那里等了一会,又仿佛等了很久。
非常年轻,似乎比你还要小一些,眉宇间几乎还带着一些青涩的少年感。
这是你对哈利.奥斯本的第一印象。
你在人行道上站定,平静下来,神情安静的回视他,心里自有暗暗估量,在你这样转眸过来的时候,他的唇角慢慢延伸开,终于心满意足的完全微笑起来,倚着车门的身躯摆正,奥斯本的继承人向你一步一步走过来。
步伐稳定,不缓不急,眉宇的神态漫不经心又撩人。奥斯本的公子,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一个不经意的转眸,便流露出惑人的略带痞坏的微笑和魅力。
只是他现在正一瞬不瞬的专注的凝视着你。
他身上有一股让人窒息的少年人特有的灼热气息,带着非常强烈的侵略感,随着他的接近,一下子包围了你的身周,与此同时,哈利伸臂揽过你的腰,“我回来了,惊喜吗?”
仿佛夏热夜晚的湿雨,他的嗓音。
给人以非常细密而微哑的感受,如同闷得喘不过气来般的声声细雨,将你笼罩包围于其中。
而你在那一刻,在他手臂环绕下不自觉的寂静和细微僵硬在他看来是另一种理解。
“........不高兴?”唇上下轻碰一下,伴随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庞缓缓接近你的颈窝,长睫微微轻敛,笑容散去,眉眼里都仿佛带上了一股散不去的阴郁般,在你耳畔低低的问着。
这么多年了,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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