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她目光在路口停留了好一会才收回来，微弯的唇角泄露了好心情。
好歹进步了不是吗。
手里抱着的外套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凑近了仿佛能嗅到独属于他身上的气息与她沾染上的西柚味香水纠缠在一起，莫名的就……脸红心跳。
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藏不住笑意，收拢了手中的衣服，迈开步伐愉悦地转身进入巷子里。
当她抬目窥见前路，表情当场僵硬，什么心猿意马都冰销叶散。
她颤着手指着转弯阴影处吞云吐雾的身影，支吾了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泷、泷……”
“怎么，谈了恋爱人都不会叫了？”
男人轻缓吐出一口烟圈，朦胧烟雾中一双黑眸含着意味不明笑意，语带调侃。
雪奈羞臊地跺了跺脚，嚷嚷道，“真是的！！你在这里多久了？”
“嘛，该看的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也……”
“快闭嘴。”
“这么对长辈说话太不可爱了，雪奈。”
烟头在他脚底碾灭，暗巷里的微微光亮瞬间消涅，他散漫地跨开步伐，身形暴露在她面前。
一身黑色的风衣仿佛融于夜色，头发依旧是随意地扎往后面，虽然总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一双看似懒散无生气的眸却偶尔有精光闪过。
她气fufu地别过脸，“有长辈会在角落偷看小辈谈情说爱的吗？”
“什么偷看啊，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在大街上亲……”
“啊啊啊啊别说了！！”
跟男友独处时主动是一回事，被别人看了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咬牙红着一张脸跟上他的脚步，憋着一口气在他身边不说话，不过对方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话题。
“那小子就是你去五街的原因？”
涉及男友的印象问题，雪奈急忙辩解道，“是我拉着他去的，不关他的事。”
泷谷源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没以前理智了。”
她捧着脸荡漾，“原谅一个陷入爱河的少女嘛。”
他挑了挑眉，“你才来千叶多久啊就谈上了恋爱，而且一看还是个不良。”
“泷谷叔叔没资格说这话吧，你以前也是个不良。”她辩驳。
源治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小姑娘有了在意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没兴趣插手你们年轻人的恋情，不过，” 他抬眸看着比平时更为寂静的路，无机质的眸里异光极快掠过，沉寂深处。
“那对你来说是新世界，你要有一定心理准备，别受伤了。”
虽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但雪奈还是听出了背后潜藏的意味。
“我有分寸。”她目色坚定。
“你知道就好，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担起责任。”
她闭眼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情绪，再睁开眼来时，料峭冰雪在她眼里凝聚。
“你能告诉我，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吗？”
“莫名消失，突然把我转来千叶投靠你，还有黑道的人想抓我威胁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此刻的气势太过锐利张扬，光影交错间，恍惚与那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笑了笑，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已然说不出口。
“骗是骗不过你，但现在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等有一天，由他亲口告诉你。”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点燃，缓缓吸了一口，夜色掩盖了他的情绪，光在他眸里飘散，沉浮到深处。
“我唯一能跟你说的是，你父亲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算了。”
即便以前的日子相安无事，有个混黑的父亲也注定了她的生活不会平凡，这一点在他消失后更是得到了证实。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组织里的人一定要找到他，为什么连家人都不能说。
内心千百万种质疑不平恼怒难受，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她习惯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抚慰道，“不要想太多了，麻烦我会替你扫平，你只需要安心上学。”
雪奈抱着外套闷声跟着他的脚步，无意再谈，气氛陷入沉寂，安静的小道一时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拐过转弯处有两条分岔口，一条是居民商业区，这个点已经有不少商家打烊收工闭门墐户，只有零碎的两三家小店还亮着灯火。
另一条路直通第五街区，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夜晚正式在此降临，这里如同一片沼泽，黑暗的根在此深扎，独属于边缘者的狂欢之地。
“不去店里吗？”她跟着他迈向五街的步伐，重新踏入这块地方。
“那里不适合交涉。”
当踏入这块地方之时，过分安静的环境让泷谷源治蹙起眉头，清场后设下埋伏吗。
他谨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作着解释。
“我接到消息，极東会的南野正召集他的回南组进入千叶，找上你是迟早的事。”
他咧嘴一笑张狂恣意，眸光一瞬间凌冽如刀锋，一如她曾在父亲相册里见到的年少模样。
“与其等着麻烦找上门，不如主动迎击。”
他一瞬间展露出来的气魄，与她平日里所见的日常竟是天壤悬隔，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暗蓝色的烟雾悠悠地飘散，迷蒙中眼前的景只剩浅淡描出的轮廓，充斥尼古丁的空气使她不适地轻蹙眉头。
“在未成年面前好歹注意一下，小叔叔。”
“先忍一会吧。”他抖落烟灰，吐出最后一口烟圈，目视前方仿若在等待着什么，平和的声线带上微不可察的深沉。
“毕竟，好戏才开始。”
【二十八】
空荡的后街静得诡谲，隐约透出几分不寻常，将计就计地步入中心地段之时，从四野巷子里零碎地脚步声迅速靠拢，暗巷里不断窜出人来，他们有序地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包围着，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显眼的主位缺了一角。
被七八十余人团团包围住，二人皆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寻常光景。
怎么说呢，陷阱布得太明显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不过看着周围这群散发出危险气息的混混们，雪奈还是略微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多人？”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表情略显漫不经心，“看着吧。”
周侧店门猛地被打开，从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依旧是那身暗色的西装，只是因着不久前被她男友锤过一顿的缘故，衣着略显不整，右手和头部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上去极为狼狈。
尽管如此他的派头依旧不小，手下小弟恭敬地为他点上雪茄，他阴着脸深吸了一口，目光恣肆恶狠地投了过来，怒火在他眼中无休止地汹涌澎湃。
他想扯出个嚣张的笑放狠话，却牵扯到伤口，顿时脸又扭曲成一团，龇牙咧嘴。
“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你们父女真是如出一辙地让人火大。”
打了他的那小子不在，他的怒火完完全全地冲着笼岛雪奈来，至于一旁的人自然忽视掉了，横竖也掀不起浪花。
“无用之人才会将自己的错误归咎于他人。”她随意地玩弄着手指，抬高视线轻蔑一笑。
“你是在用行动向我证明你是那种人？”
讥讽的作派无疑是火上浇油，少女在拉仇恨上相当有天赋。
南野气急败坏， “给我拿下她。”
“适可而止吧。”
只是一道声音，就有种刀锋悬于颈间的威胁感，被忽略的存在，终于完全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当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容之时，所有人脚步顿止动作踌躇。
南野睁大眼睛惊惧地打量了片刻，不可置信地说道，“流星会少主？”
嘴里叼着的烟火星子还在冒着，泷谷源治含糊又满不在意地说道，“那种旧时代解散的遗物还拿出来说什么。”
“也对。”许是想到对方身后已然没有那股庞大势力的支撑，南野又恢复了底气。
只是对方曾经的事迹，他不免还是有些忌惮。
“泷谷源治，你要插手吗？”
“别开玩笑了。”源治取下烟，冷笑道，“你们以为你们站在哪？”
“这里是千叶，不是你们能胡作非为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要和极東会作对？”
南野高抬起手，只待一声命下，发动攻击。
口中吞云吐雾，他漫不经心地撂起眼皮，眸中暗芒一闪而过，“要动手吗？”
僵持的气氛窒闷得仿若有炙焰在其间跳动，一触即燃。
他以一声不屑的轻笑打破气氛，“那就尽管试试吧。”
这句话仿佛拉响了什么暗号，交杂纷沓的脚步声从骤然打开的店面巷子屋顶各种方位传来，整条街的原住民闻声而动。
当所有武器汇聚一处泛着凉得切骨的寒光，南野才知道他上了套。
他举着的手惊疑不定未敢放下，惊悚地望向泷谷源治。
“你是这条街的主人？”
泷谷源治不置可否，点燃了新的烟，火花映入眼底跳动，情绪莫辨。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圈，微眯起眼睛，皱眉道 “还打吗？”
打个屁！
南野一肚子脏话憋得难受。
几百人和几十人的人数差距，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碾压他们，更别说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居民，能在五街混的，会是什么善茬。
败势已成定局，他无意继续逗留，很识相地认输。
“是我们打扰了，极東会那边我会转达阁下的意思，往后不会再踏入千叶，至于出了千叶——”
他视线意味不明地投到了笼岛雪奈身上。
泷谷源治抖了抖烟灰，脸上毫无所谓，“随便你。”
“我们走。”
南野振臂一呼，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在这种虎视眈眈的注目礼下脚步更是加紧得飞快，所有的一切越拉越远。
“源治，难得来一次，和兄弟们一起喝一杯啊，你们说是不是！”
离得最近的一个人一把揽住了泷谷源治的肩膀，热情地招呼道。
“好久不见了，真怀念当年啊。”
“说什么陈年旧事，人都聚齐了，还不快拿酒上来混蛋们！！”
“哟西！今晚不醉不归！”
推推搡搡的糙汉们一拥而上不多时就把他的人淹没了，她在一旁看着差点没被旧友的拥抱勒窒息的源治偷笑。
虽然不多时他就挤出来了，并且十分顺手地拿少女挡牌。
“我还要送人回去，下次再聚吧。”
人群的视线又聚焦在她这里，虽然打量的目光很大胆却没有恶意。
“这就是笼岛和彦的女儿？女大十八变啊。”
“那小子哪去了，怎么没来千叶。”
“和彦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女儿，真是奇迹啊。”
“这不是在我店里跟一个不良约会的小姑娘吗？”
住口啊别哪壶不提提哪壶！！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不像话，泷谷源治出来维持了一下秩序就挥散走了不少人。
雪奈仰起脸来，展露温柔的笑意，对着剩下的人深深地鞠了个躬。
“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后我会在千叶生活一段时间，还请多指教。”
应付完对她父亲的近况问候，她终于和源治踏上了回家的路，虽然这个过程也耗费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晃了晃头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场景，侧目问道。
“原来千叶也有你的势力吗？”
“也不全是。”
说到这个问题，源治苦着一张脸。
“当初流星会毕竟人太多了，解散后有些兄弟一时找不到去处，就安排在千叶定居做生意了。”
“后来不知道谁打听到了，来的人越来越多，莫名就发展起来了。”
这还真是挺莫名的。
他碾灭了烟头，不咸不淡道， “经此一役，极東会短时间不会再来招惹了。”
她郁烦地叹了口气，“那就好，虽然不怕麻烦但也挺浪费时间的。”
“对了，你知道拓也在哪里吗？”倏忽想了起来，她抬头问道， “他离家出走我还没来得及找他，就出了一堆事，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南野说他找过拓也，不过人都被打伤了。”
“拓也他来找我了。”泷谷源治挠了挠头，表情古怪， “我把他送进铃兰了。”
她脚步顿止，抽了抽嘴角，一脸无语，“搞什么啊。”
他无奈地说道，“他说想走我曾经走过的路，听说一进入就把二年级搅得不可开交，还搞了个鬼冢军团，把三年级的前辈拉下马了。”
她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他怎么就突然想去一统不良了？”
“或许你可以去找你对象探讨一下心路历程？”
笼岛雪奈，“……”
你可闭嘴吧你，大龄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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