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合作？”长泽皱起眉, 斜睨了他一眼, 仿若要看穿他的思量那样死死盯着。
遗憾的是他并不能看出什么，拓偶尔会展露孩子一样的性, 但除了干架的时候，他一直表现得过分冷静，让人捉摸不透，他经历的远是他不能想象的复杂。
虽在年龄上他是前辈, 且担任鬼冢军团的智将角色, 可论心绪，他是比不上对方的，拓很聪明, 只是大多时候宁愿把时间耗在睡觉上，也不愿去处理闲杂事，所以才有了他的存在。
“失去了底层支柱的金字塔还能屹立吗, 这一点我很好奇呢。”笼岛拓也收回目光, 背过手，悠悠往室内走去。
“你一定要整垮他吗？”毫无疑问，他指的是片桐智司。
稍微想想便能明白，对片桐智司怀有恶意的拓也, 找上对方的身边人合作, 这合作的内容是什么，不言而喻。
就是不知道他打算做到哪种地步。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姐姐的男朋友, 为什么他的恶意会这么深, 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长泽心怀疑虑。
拓也脚步微顿, 很快恢复如常，他扯了扯嘴角，呵了一声，“什么整垮，我还没那么无聊。”
“只是。”他抬眸目视前方，舌尖在嘴里绕了一圈，唇角勾出邪肆的弧度，“试试他能承受到哪种地步而已。”
击垮一个人的身体只能让对方感受疼痛，那种否决价值的精神打击才最为致命。
一个不好，就此一蹶不振，再也站不起来。
有没有资站在她身边，就看他的表现了。
这可是——
试炼。
“你确定那个人不会反水？”他的决策长泽不会质疑，他所要做的，就是替他排除隐患。
“有野心的人可比没有好掌控多了。”拓也笑了笑，大跨步往教室走去。
即使他已走远，若有似无萦绕着危险而又诡异的气氛依然在长廊挥之不去。
长泽燃了一半的烟头拧灭在墙壁，一股烦躁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涌了上来。
他是一把双面利刃，稍之不慎，便会伤到自己人。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真的能阻止吗？
【一百零七】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
一踏入室内，没有人约束的不良们高声的喧哗便让笼岛拓也暴躁了起来。
一室静谧。
他冰冷的视线左右扫视，满意于自己制造的安静环境。
他拍了拍手，漫不经心的开口。
“怎么，你们对我的表现很有意见？”
无人应答。
“啊？！怎么哑了，刚才不还讨论的起劲吗？”
他缓缓下了讲台座，不疾不徐地顺着通道漫步，锐利的瞳孔快速扫过每一个的面孔，被盯上的人皆低垂着头或是别过脸去，不敢与这充满胁迫力的目光对上视线。
“有意见欢迎发表，铃兰的顶点之位你们也随时可以来挑战。”
这句话更是让他们一惊。
“别开玩笑了拓也，你这话什么意思！铃兰的老大只能是你，其他人我们不服！”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其他人紧跟着说道。
“对！难道你真的要放弃了吗！”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吧，我们还要拿下其他学校呢！”
“那个约定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是要带领铃兰登顶的！”
“铃兰的老大怎么能那么软弱！”
啧。
“我知道了，别吵了，烦不烦。”拓也猛踹了一脚身旁的桌椅，剧烈的声响让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
他抬眸，双手插兜挑了挑眉，“谁他妈说我要放弃的？”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弱弱地说了一句，“不是你……”
“哦——”拓也拉长了音调佯作恍悟。
果然是约定的问题。
虽然他在姐姐的面前过于反常，不过到底有过去的手段镇压着他们心中的秤杆，比起他软弱的表现，他们更在意他极有可能洗手不干这件事。
他扯了扯嘴角，“你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还记得组建鬼冢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后脚踏入教室大门的长泽应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笼岛拓也没有回头，他收敛笑意面无表情，眸色暗得化不开。
“所谓不择手段，欺骗也是一种。”
从和彦带来的麻烦开始，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路的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教室内再次振奋的吼声已与他无关，他视线几番搜索，找到了藏身于教室后面头埋在课桌上的人。
“白石——”他高声唤道。
白石身子一颤，抬起脸来赔笑道，“老大，找我有事吗？”
这反应，他明显知道自己又双叒叕做错了事。
不会读空气说话真是对不起了。
拓也跳上课桌，半蹲在他面前，深沉地拍了拍他肩膀。
“白石，你知道的，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也很看好你们。”
白石感动得又喊了一声，“老大！”
拓也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所以隔壁凤仙那家伙就拜托你再帮我殴打一次了。”
白石脸色一僵，“可、可是我打不过他啊，老大。”
拓也跳下课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他摆了摆手不理会身后的叫喊径直走出门外，阻止后面意欲跟上的长泽，一个人走到后校区。
看得出这块地方是作为花圃的原型，只是如今花草干枯，粗陋的秃木树杆如同这压抑阴沉的天，唤不醒任何生机。
他拢了拢披于肩上的羽织，仰头望天，深吸了口气，突然有种对前路的茫然。
“叮铃铃——”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扰乱他的放空状态，他皱起眉来，在看到来电显示之时脸色更是一沉。
他接通电话，眺望四野无人，便开了扩音。
“如何，考虑清楚了吗？”这是一道明显上了年纪略微有些暗哑的中年人声音。
他不语。
见等不到回应，对方又很有耐心地继续说道。
“为什么要犹豫，你的情报我都掌握在手里，你现在很需要帮助不是吗？”
拓也抓着电话的手不自觉捏紧，“我自己能解决，不劳操心。”
“解决？”电话那头讥讽道，“只是一群高中生能做什么，别太瞧不起黑道了，小子，自顾自地逞强的话，亲人可是会受伤的。”
“极東会对你们姐弟来说是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可对即将加入九龙组的笼岛会什么都不是。”
“和彦那家伙十几年前就脱离笼岛本家，我们早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他冷冽的语调仿若能结冰。
“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擅自脱离本家的废物是笼岛家的耻辱，虽然你是他儿子，不过你的天赋很难得。”
“回到本家就等同于与他脱离关系，成为笼岛会少主，你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拓也蓦地想起了什么，突地笑了，“我说你，那么执着地叫我回去坐这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本家的大小姐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失去继承权，而我又是唯一的直系血脉吧。”
“你他妈想坑谁呢。”拓也笑道，“听说九龙组最近在搞什么大手段，对于根基不稳的你们，急切需要做点什么来获得认可。”
“鬼邪高不肯合作，但同样即将登顶，率领所有不良团体头目的我是个很好的选择吧？”
“你——”电话那头的人被这敏锐的思维哽得说不出话。
“操控未成年高中生做事。想法不错。”他虽带笑，音色却幽冷，“可惜我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对这条道路也没有兴趣。”
“呵。”电话那头怒极反笑，“我等着你后悔。”
“是要等着极東会找上九龙，还是先一步加入我们，你自由抉择，不过在那之前，可别忘了还有另一个显眼的靶子。”
电话应声挂断，他瞳孔骤然紧缩，猛地一脚踹在了旁边的铁栅栏。
“和彦那混蛋，都给我留下了什么烂摊子！”
他喘着粗气，郁闷地往回走，余光撇到长椅上被他带出来的便当盒。
——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
好像不勉强不行了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几片枯叶打着旋晃过，落在无人问津的便当盒上，一只手悄然伸出，提了起来，感慨道。
“不吃多浪费啊。”
“三桥，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伊藤随着他的动作从草丛里钻出。
“不是很有趣吗。”三桥咬了一口小饼干，指了指前方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身影，“九龙组、笼岛会、少主什么的，哇，那家伙居然还跟黑道扯上关系了。”
“那他是不是欺骗了笼岛那家伙？”
三桥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会。
“那也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事情吧。”伊藤叉着腰，一针见血地说道。
三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除非牵扯到他们，不然他们也没有揽事的必要，就是感觉……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百零八】
电车飞快穿梭，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模糊成绿色的一片。
换做以往雪奈或许还有心情领略一下风景，只是现在，她的心绪太过杂乱，好像有什么压在心口，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源自什么。
从东京转到千叶之后，感觉好像所有事情都好像在奔往一个不可控制地方向。
家人也好，环境也好，就连她自己的心态都产生微妙的变化。
“真的没事吗？智司。”雪奈侧过脸去，看着智司下颌处经过时间的发酵看上去愈发严重的淤痕，担忧地发问。
“我没事。”他虚碰了一下伤口，从那里蔓延上来的痛感在他极力的按捺下已经差不多快适应了。
继入学开久那次，这还是他第二次受那么重的伤。
那个混小子仿佛知道哪里能遭成痛击一样，每次攻击的角度都无比刁钻，敏捷的身手绝对的力量再加上出奇优秀的斗技巧，难怪会制霸铃兰。
估计再过不久就会传来他登顶不良之巅的消息了吧。
那种恶劣的家伙怎么会是雪奈的弟弟，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
哪里像了。
他转过头去，对上她担忧的目光，拍了拍她的头。
“受伤对我们来说是最为普通的日常。”
所以，不用自责。
原本想着用来安慰她的话，结果倒是让她征楞了一下。
“这也是，不良的世界吗。”
她居然还在想这个问题。
“恩。”他应道。
“那，智司是怎么成为不良的？”她歪头好奇地问。
“唉？”这个问题有点猝不及防，他思考了几秒，好像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自然而然就？”
“自然而然？”她睁着眼睛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就跟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年级第一那样吗？啊不对，这种东西才不是自然而然可以诞生的呢，她可是很努力的。
“我说笼岛。”后座的相良突然伸过头来，他扯了扯嘴角，却牵扯到伤口，倒嘶了一口冷气。
“真的不需要上药吗？相良君。”她好心地问道。
他嗤了一声，“区区小伤而已。”
说话的姿态太嚣张又扯到了伤口，他再次痛得龇牙咧嘴。
可恶啊那几个混蛋，这次要不是因为只是观战，他没多做准备，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那个笼岛拓也，是什么样的人。”
回想起那个危险的家伙，他忍不住跟她打听道。
她歪头想了会，也意识到她曾经跟智司说过的那番说辞在今天被完全地破坏了，“说了你们也可能不信，毕竟他给我的印象和在你们那里留下的，似乎有些不同。”
“直到今天才发现我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
“啊。”相良毫不留情的说道，“笨过头了。”
盲目的信任是最不必要的情绪，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也就只有女人才会这么优柔寡断。
“相良。”智司瞥了他一眼，警告道。
相良耸了耸肩，又坐了回去。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对家人信任是必要的。”
相良默不作声地别开了脸，窗外风景快速地穿梭倒退，什么都无法捕捉，只有一片混沌的光影模糊着人的视线。
真遗憾，你的信任注定落空。
【一百零九】
踏上了千叶的土地，回归熟悉的地盘的让人心生归属感。
相良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看他虚捂着伤口皱起眉头的表情，估计终于顶不住，要去处理外伤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爱逞强。
雪奈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智司，“你呢，你要回家吗？”
“我先送你回去吧。”智司应道。
周末这种日子，不只开久，就连外校的不良们都无所事事地瞎逛，雪奈的存在太过惹眼，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又遇到初见那天的情况。
就连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有一定几率遇上麻烦，他当然不能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回去。
“那好。”她展颜而笑，“你送我去小叔叔店里吧。”
她挽住他的胳膊重心偏倚靠着他，他顺势扣住她的掌心，体温传递的热度透过相扣的十指传来，她仰头对他一笑，眸光灿若星火。
她在千叶也不是孤身一人，好歹还有他的存在。
进入了居民楼商业内街，今天意外地倒比平常还要冷清，周围店门紧闭，风萧条地吹，就连行人都没有多少。
她一路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泷谷的店门口，他店门半闭，屋内没有亮起灯火，仿佛走得很匆忙。
她本来的打算就是来质问泷谷他那番故意让她误解的说辞是怎么回事，只是现在这所让他在意的店面是这番光景，连店门都来不及锁，倒让她隐隐感觉不安。
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也很强烈。
她顺手替他上了锁，拉好闸门，智司在身后问道。
“你亲戚不在吗？”
她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先回家吧。”
从商业街到笼岛宅邸不多短短的距离，很快便到，想起以往似乎从来没有邀请过他进去，于是这次她倒是心血来潮地问道。
“要进来做客吗？智司。”
“我得先回去了。”意外地，他倒是拒绝了。
她拿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他心虚地别过脸，闷声道。
“那只猫，我忘记给它东西吃了。”
“唉？”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快回去吧。”
不过智司居然听进去了店主的话还难得上心一次，倒是挺让她意外的。
她笑着挥了挥手，“要照顾好我们的崽崽哦。”
这句话让智司的表情微妙了一下，偏偏少女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误解有多重。
他虚咳了一声，掩盖掉异样的情绪“那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他的身影在路口消失，她才回过神进入屋内。
小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进入千叶后状况也太多了吧，总感觉在无意间给人添了很多麻烦呢。
她轻叹了口气，钥匙插入锁孔转动，轻轻地拉开了门，家里空荡荡的光景一如既往地孤寂。
她换上室内鞋，习惯性地说上一句‘我回来了’尽管不会有人回应。
“欢迎回来，雪奈。”充满恶意的扭曲腔调突兀响起在这空间。
她惊惧地后退，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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