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反扑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汉尼拔的捕猎活动中了。汉尼拔从不会否定他对于猎物的傲慢,但是, 这并不妨碍他始终保持对猎物的警惕。
但这一次确实是一个意外。这次的猎物是一位惹人烦的女会计, 不具备斗技巧, 同时也不具备速度和力量, 本该是一次简单的捕猎。
汉尼拔开车尾随了她一段距离,在两个街区外停下车,走进小巷中,女会计的公寓大门在小巷的尽头。
汉尼拔无声无息地追上了她, 利落地用手术刀割断了猎物的喉咙。夜色寂静,此处不适合枪声。
汉尼拔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块肝脏,加上几片肉, 切萨皮克开膛手会在现场完成他的取材工作。而现在, 正猎物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反扑时机。
躺在地面上的温热的尸体一下子睁开眼睛, 整个眼眶都被黑色占满,反射着流动的光泽,看不见眼白。
她抬起手,汉尼拔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出去, 撞在墙上, 手里沾着血的刀掉在墙角长着青苔的湿润泥土中。
下一刻, 一阵滚滚黑烟从她的嘴里翻涌而出, 当黑影全部离开她的身体后, 这位女会计又重新变回了一具喉咙与腹部都被割开、死不瞑目的尸体。
汉尼拔的背撞在墙上, 贴着墙壁滑下来,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 捡回自己的刀,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地面,以防御的姿态看向那一团冲向自己的黑烟。
这不是一个幻觉,汉尼拔擦了擦嘴角边溢出来的被牙齿磕出来的血,狠戾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探究欲。
黑烟直冲向汉尼拔,穿过了他的身体后冲向了高空,在低吼中消失在辽阔的天际。
汉尼拔仰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他的手中已经没有手术刀冰凉的触感,甚至没有穿巷而过的风拍在皮肤上的感觉。
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身体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以内在的灵魂凝视外在的躯壳。这几乎是一种永恒的经典的艺术与哲学的思考。但当它真正的发生时,反而就变得新奇了。
像是照镜子,但镜子里的形态又与镜子外的人不一样。
但这是一种死亡吗?汉尼拔看着自己的躯壳的手里还握着的手术刀,以及就在不远处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这可从来不在汉尼拔所设想的任何一种被人发现切萨皮克开膛手身份的情况中。
凶手的尸体倒在被害人的身旁,而且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口,或许那群蠢笨的法医会把切萨皮克开膛手的死因判断为某种自然疾病,然后在胸前画一个十字,感谢上帝带走了一个恶人。
他们并不知道真正将切萨皮克开膛手的灵魂赶出人间的是一个恶魔。
汉尼拔不会喜欢这种耻辱又贬低的死法。
塞西在巷口徘徊,半年前,自从他遇上了那个叫慕柯的男人,被告知死神这个职业居然还有上司之后,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去找自己的上司,死亡骑士;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听那些资历更老的死神为他讲解收割灵魂工作的注意事项。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碰上还未到死亡时间的死亡灵魂的处理方法。一般来讲,死神们选择——不处理,将情况搁置,三天之后如果灵魂尚未回归躯壳,死神就会将灵魂带入冥界,因为,在那个时候人的躯壳也已经死去,无法再复活。
但是塞西认识汉尼拔,不得不说,汉尼拔给塞西增加了非常多工作量。不过这当然不是塞西不喜欢汉尼拔的理由。
收取灵魂的工作做得越久,他就越厌恶汉尼拔的谋杀行为。
一个人的死亡会引起多少哭泣?
即使塞西的前辈告诉他,这只是新入职的正常现象,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忘记这些。死神并不真正拥有支配死亡的意志。
但他又遇上了慕柯。
慕柯多数时候都会忽视游荡在空旷街道上拥挤的灵魂或是死神一类的不属于现世的精神体。不过当塞西主动向他走来时,他停下了脚步。
“您好,慕先生,冒昧打扰。”塞西颔首,他现在可不敢像当时那么冒失地和这一位他的顶头上司的好友交谈了。
“我记得你,死神。”
“您的邻居,在那条巷子里,”塞西说,“他碰上了恶魔,灵魂离开了身体。”
慕柯朝塞西指的方向走过去,塞西跟在他的右后方。
汉尼拔仍然能够听见空气中传播的声响,他已经熟悉了慕柯的脚步声。他略微转过身去,没有直面慕柯,只是将慕柯和他身边那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性身影纳入了余光中。
慕柯和另一个人正看着他,是的,汉尼拔知道,慕柯正注视着他的灵魂,他的目光在倒在巷中的两具尸体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
慕柯能够看到人的灵魂,又或者说,属于另一种力量的世界。莱科西亚所指的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是属于这样的神秘世界吗?
那么莱科西亚呢?她是否就是神话中那一位投水而死的赛任的姊妹呢?
慕柯看着汉尼拔飘浮在半空中的灵魂。挥了挥手,让灵魂归位。塞西有些失望,即使这是他自己把选择权交给了慕柯。
慕柯看了一眼身后的死神明显的丧气的样子,抬了抬下颌,“如果一只鹿死了。”
“我知道。”塞西缩着肩膀,更萎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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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最近设置查找了不少神话传说或是超自然现象新闻报告,虽然它们中大部分都能明显的找到编造的痕迹,但汉尼拔依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不过现在,他仍然需要做一些作为领取薪资的FBI特别顾问需要做的工作。
威尔给肯特.纳尔森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并告诉这个孩子,如果他想起了任何有用的东西,可以联系他,但实际上威尔并没有留下任何期待肯特还能记起什么来。
出乎意料的是,纳尔森先生给威尔打了个电话,并告诉他肯特吵着要来匡提科找威尔.雷厄姆探员,于是纳尔森先生就带着他来了。
肯特在电话里哭着,提及了一些关于他碰上了恶魔的事情。
无论他是真的碰到了恶魔,还是说碰到了绞刑人案相关人员,又或者只是他的一个噩梦,唯一能够安抚这个孩子精神的办法,就是让威尔见他一面。
威尔待在匡提科的FBI大楼里,和BAU小组讨论案情,去机场接纳尔森父子的是克劳福德和汉尼拔。
“你怎么评估威尔最近的状态,汉尼拔。”克劳福德向坐在副驾驶的汉尼拔问。
汉尼拔直视着前方的道路,表情恳切,“作为一个朋友,还是一个心理医生?”
“这之间有什么区别?难道作为朋友的你就不是一位心理医生了吗?”
“我始终是。但是作为朋友时,心理医生所掌握的学术技巧只是方法,而不是准则,作为朋友时,我关心威尔的生活;作为他的心理医生,以及和他合作的FBI特别顾问,我关心他的精神状态是否能够胜任这个职位,又能对他所负责的案件起多大的助力。”
“我都想听听。他最近犯头痛的次数少了,不是吗?”
“是的。”
“所以这还是一个精神问题,而你的治疗起效了?”
汉尼拔笑了笑,“不是我的治疗起效了,而是威尔对自己的治疗起效了。心理医生和外科医生的治疗手段存在差异,外科医生可以直接用手术刀为病人切除坏死的组织,但是我们却只能用言语进行引导,开出一个药方。但是找到药方上的药和正确的使用药物,却要靠病人自己。
我看了他正在查的案子的资料,看起来很考验解谜能力,但却没有带给他过多的心理压力。另一个小组也在协助这个案子,他的工作会轻松些。”
克劳福德点了点头,与BAU小组共同查案确实能够减轻威尔作为侧写师的负担,但接下来又皱眉,“这些是外部环境,那他的药是什么?”
汉尼拔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斟酌着说道,“你还记得慕柯吗?”
“布兰奇.慕,威尔的男友,”克劳福德答道,“也是你的邻居。难以忘记。”
在办案时抓错人的情况克劳福德碰上过不少次,但是像慕柯这样始终保持着可怕的平静的罕见到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平静和冷静不一样,冷静是可控制的,但平静中却无法避免的在感□□彩上掺杂了冷漠的气息。
克劳福德停了一下,双手握紧方向盘,继续说道:“除开工作上的那些问题,我从没有想过威尔会选择他来做男友。”
“你觉得,威尔的另一半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能就像大多数美国家庭那样……几只狗,一个贤惠又坚韧的家庭主妇,一座漂亮的白房子,没有连环杀手,也没有凶杀案的平静生活。”
慕柯身上有一种平静,但克劳福德感觉得到,这两种平静存在着天壤之别。
“可能他在新奥尔良警局凶杀科供职时,有过这种想法。”汉尼拔说,“但是你知道我们的朋友威尔是怎样的一个人,在知道此时此刻正有连环凶杀案在不断发生后,他对平静的渴望就被揭开了,扔到一边,他一直试着把它捡起来,但平静却总是从他手中滑落。这种转变也使他转变。”
不,这种转变显露出真实的威尔。
“看无法长时间忍受相敬如宾的生活。他想要平静。但那种平静是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
“威尔不需要救赎*。”克劳福德冷冷道,“是他在拯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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