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数日, 方到第四日皇帝的谕旨就到了。
先是华词嘉奖老程县令广善大义, 与生民恩众, 名施于后世,天下之贤大夫竞称也也,不等跪在下面的少商腹诽,那黄门立刻宣读干货追封老程县令为二等关内侯, 待其长孙加冠后袭爵并授官秩六百石, 另赐钱万贯。
见侄女听的半懂不懂, 桑氏连忙在她耳边解释就是等老程大人的孙儿成年, 可自动获得六百石官秩这个层级的官职。至于是要职还是闲职,就要看那孩儿自己的本事了这已经是十分丰厚的嘉奖了。
少商吐了口郁气, 心想这皇帝还算上道。真要算起来, 若非皇帝心慈手软, 没有当机立断解决反贼, 滑县和程府怎会遇上这场血腥的劫难
陪着一道来宣旨的还有桑氏的兄长桑宇,程老夫人领着两个孙儿躬身谢过皇恩,然后叫程止夫妇陪着桑宇去侧堂说话。加上少商, 四人团团围着炭盆坐下,因在老程县令灵堂旁, 也不好大吃大喝,程止只能给妻兄奉上一碗热腾腾的蜜糖浆水。
桑家兄妹生的甚是相似,都是路人长相,不过桑宇到底是收徒立门多年,身上多了几分诗书厚重的气派。他捧着杯盏没喝, 先问妹妹伤势。
桑氏笑道“这几日吃好睡好,又日日换药,好很多了。都是皮肉伤,又没伤着筋骨。”
桑宇松口气,又给众人带来第二条消息,说是皇帝令程止暂代滑县县令,安抚百姓,消祸乡里;估计明后日上谕就到了。
少商一边暗骂叔父好狗运,一边礼貌的问道“桑夫子呀,为何这道上谕今日不一起发过来”这一路程止夫妇宴请名士儒生,她都是这样作陪,间或搭上两句。
桑宇早从家书中得知妹妹甚爱程家长房的女儿,此时见女孩果然眉目殊丽,神采毓然,又想妹妹伤后多亏她小小女孩细心照料,心中早生亲近,便笑道“陛下仁慈,为怕老县令的家人触景伤情,特意晚一二日再发谕。”
少商无语,她不曾想至尊天子居然是这样温厚体贴的性子。
桑氏看她愣愣的模样,笑着对兄长道“她呀,前几日还和我埋怨陛下不够心狠手辣,早些除了那樊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
少商惊的哎呀了一声,不满的挠了桑氏腰上一把,桑氏反手去刮她小鼻子。
桑宇摇摇头,叹道“如今做这般想的大约不在少数,可世人如何知道陛下的难处。那樊逆从龙之功不小,除了脾气暴烈些,旁的也没什么。谋反行迹未露前,只凭风闻就拿下他这,这个”他抚了抚颔下五缕文士须,又道,“再说了,从来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当初高祖皇帝诛杀不少功臣,如今外面都说陛下也会有样学样,未避免人心不稳咳咳”
少商暗暗点头,这样说来还有几分道理。
想罢此事,她清脆道“叔父,我去前头灵堂替你守着。你们和桑夫子好好说话,不着急啊。”说着起身出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桑夫子,我吩咐庖厨熬制了葱叶山菇酱肉羹,叔父不能吃,我们和叔母浇在热喷喷的麦饭上吃啊。”
程止本来心情沉郁,此时也不免拍着地板,笑骂道“你这孩儿,就是再瞧自家叔父不顺眼,也不要逢人就摆出来嘛”
少商立刻怼道“昨晚我还用骨头熬汤给你煮汤饼呢”
“那不是程老夫人吩咐你多煮一碗的吗”程止想起来就气,“不然你只打算煮给他们祖孙三人我白疼你一场了”
少商气急“叔父是大蠢蠹,老夫人发话了你才能好好吃呀哼,今晚没你的汤饼了”说着跺脚愤然而去,程止在后面瞪眼吹胡子,桑家兄妹皆笑倒在枰座上。
待女孩走出门外,桑宇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对妹妹道“你这侄女倒伶俐乖巧,讨人喜欢。”又转头对妹婿道“这县城还好,可县外的乡里受罪不小,你要勤勉周全些,说不定能补上这县令之职。”
谁知程止却摇摇头,低低道“勤勉周全是自然的,不然也对不住九泉之下的老大人。不过这缺我还是不补了。待来年这里好了,我要让兄长另寻地方。”
桑宇皱眉,正要表示不赞成,桑氏连忙抢过,柔声道“我和子容的意思一样。若非我们一路逍遥散漫,而是早几日到了县城,子容怕也得出城杀贼,生死难卜。如今老大人以身殉义,我们却好好的,子容若补上这缺,以后难免被有心人非议,说轻浮自在的反有福,尽忠职守的却遭了殃。”
桑宇抚胡,思索片刻后道“这么说也对。去哪里你们别担心,我知道数个小县可补缺县令,唉就是不如这里富庶安泰了。”
随着皇帝逐一碾平群雄,收服诸地,其实需要地方官之处不少。但同样是县城,有如清县滑县这样上万户的繁饶大县,也有只几百上千户的贫瘠小县,去那里就是做县令也不如在滑县做县丞来的舒坦有油水。
“无妨。”程止认真道,“我也该学着自己顶门立户了,像老大人一样庇护一方百姓。就是”他看向桑氏,“要不你回都城去,我自己上任。”
桑氏在丈夫腰上用力拧了一把,瞪眼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把官印给我,我替你去上任早些年我跟着兄长哪里没去过,用得着你来怜香惜玉”
程止哎哟一声捂住腰,怒道“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我是为了你好”
“行了”看见这种场面,桑宇一阵头痛,“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我难道会给子容找个穷山恶水满地刁民的地方程将军也不会答应何况,总得等陛下巡完兖州,再巡完青州,等回了都城才能正式授官罢。”
苦口婆心说完这通,他越想越气,指着妹妹的鼻子,大声道,“你,给我养好腿伤,不然哪儿也别想去”又指着妹婿,“你,给你我保重身子,别弄的形销骨立的不然给我回白鹿山替阿父校书去”
吼完这顿,见那对夫妻小心翼翼不敢造次的模样,受人景仰的桑夫子终觉得舒服多了,长出一口气后,他道“去,吩咐令姪把晚膳也预备好,我明早再回陛下那儿。”
桑氏抬头,奇道“咦不是说过几日陛下就要拔营去山阳郡了么,兄长不立刻回去收拾行囊”
桑宇无奈道“这两天陛下正发脾气呢,我要躲着点,行囊已让僮儿收拾了。”
程止也觉得奇怪“陛下是愤慨樊逆谋反之事么”骤乱时不见皇帝生气,现在樊昌及其附逆的一干人头都挂起来晒干干了,怎么才生起气来。
“哪是为了这个。”桑宇捏着胡子,苦笑道,“前两日,樊昌和那几个挑唆谋逆的混账,被十一郎追上后尽数擒杀了。这原是好事”他顿了顿,“谁知十一郎在御前回禀时一头栽倒,陛下这才知道他已受伤数日,却始终隐瞒不报,硬撑着追击逆贼。如今高烧卧病,昏迷不醒呃,不对,我出来时人已经醒了。”
程止和桑氏互看一眼,桑氏笑道“既然人醒了,陛下还发什么脾气”
桑宇又气又笑,道“陛下在十一郎病榻前来来回回的走,反反复复的说,叫他赶紧成亲生子,不然死了也没人送终”
“十一郎不肯”程止道。
“废话他肯的话陛下还发什么脾气”桑宇无力道,“后来逼急了,十一郎就说,愿如他舅父那样娶到知心相爱之人,不愿像他父母,怨恨厌憎半生。”
程止拍手笑道“这话一说出来,陛下必是没招了。”
桑宇没好气道“他说不说这话,陛下都拿他没办法四年前裕昌郡主要改嫁给他,陛下本想压他完婚,结果他独骑跑去了西北,偏巧遇上胡人犯边,险些把命送在那里那之后陛下哪还敢硬来陛下不能朝十一郎发脾气,还不得把气撒到旁人头上”
程止忍不住道“陛下怜十一郎坎坷不易,抚养他如亲子一般。其实他若实在不愿成亲,不妨先纳妾生子”其实成不成亲不重要,重点是先生孩子。
桑宇一口饮尽糖水,道“姬妾,哼哼,你以为陛下没赐旁人没赠不过十一郎也是古怪,那些姬妾来来去去,竟无一人服侍长久的,更别说子嗣了。唉,算啦算啦,等陪陛下巡完青州我就回白鹿山,伴驾的日子真不自在”
桑氏所有所思,不置一词,此后也没提及此事。
守灵三日毕,程止立刻投入热火朝天的灾后复建工作。因为桑氏腿上有伤,除了与县城众大族夫人周旋讨粮,其余许多辅助工作便老实不客气的派给了亲亲好侄女。
少商读书时曾听过一句话,直到新中国建立之前,我国历代王朝对地方的管控最多只能到县一级,县以下单位的地方统治基本依靠宗族士绅等土著势力。
穿来之前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没法管控呢,村里有村委会和村支书,镇上有镇长书记和各级机关,到了县里那更是公检法各类辅助办事处整套齐全,收税抓赌扫黄打黑人口统计一条龙,简直指哪打哪,随传随到。
但是现在,少商全明白了。
滑县也算是个不小的县了,常住人口万户上下,配备县令一名,官秩比千石不足一千石,县丞一名程止,官秩从四百石至六百石不等,掌民政税收户口统计等工作,另官秩二三百石的县尉两名,掌管治安。
也就是说,这样大一个县城,好几万的人口,国家编制的官员才只有四个四个其余辅助人员都由官员自行配备。
所以
老程县令养着四五个幕僚,另从家族带来的家将兵丁,太平时写写奏折和文书,有人闹事时可以抓人来打板子。
小程县丞养了两三个门客,还有兄长源源不断送来身经百战的家将护卫。
就是两名地头蛇县尉也各有一班小兄弟跟随,平日里在街口集市和各商铺间吆五喝六,维持秩序。
本来少商想问要是上任的县令县丞没钱没人怎么办,后来想想这个问题太弱智,此时又不是科举制,可以做到朝为田舍郎,暮为天子臣。如今多是由朝堂和名士推举为官或谕旨征召。简单来说,能来当官的,无论是否世家出身,基本是有背景的人。
以袁慎为例,他就符合以上所有条件他爹是州牧,响当当的封疆大吏,完全可以推举自己优秀的儿子入朝为官;他的n位老师不是当世大儒就是国子监大佬,也能引荐得意弟子出仕。但他走了第三条路,18岁在论经大典上一鸣惊人,被皇帝亲自征召授官。
当然,也有曲线救国的例外。
如一,隔壁公孙师兄下属的那位县丞就是来自寻常农家,但他自小聪敏不凡,被当地乡里夫子看中,收入门下还荐入国子监。
如二,眼下东郡的郡丞本来自市井小贩之家,但他在乱世中觅得商机,靠贩卖马匹积攒了大笔财帛,据说还帮本朝几位大将在战时筹措过粮草。凭此,他战后捐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过过官瘾,也算光耀门楣。这回他的顶头上司作乱,他当面应的天花乱坠,还口口声声要为大业捐赠全部家产,然后扭头就向皇帝投了诚。
少商忍不住为这位郡丞翘起了大脚趾,人才呀
少商本来觉得这种任官模式不利于底层人才上行,但看看手中沉重的竹简又觉得这想法多余,一个连纸张尚未开发普及的社会,无法以廉价模式流通知识,无法开启民智又何来大规模底层人才上行这才是现实。
比如她现在站在西城角落的医庐中,兼作收容所a粥棚,小吏来问
前日送来三十斛陈米,昨日送来四十斛杂豆,一口大锅要两斛米,每口锅每日可配给二十人份口粮,以三份陈米一份杂豆熬成浓豆粥,外面有一千二百余人,今日至少还需小程大人送来大约多少陈米多少杂豆
那边厢,程止派来帮忙的门客还没摆好算筹呢,少商拿着树枝在地上划了几个方程式就算出来了,把那小吏惊的合不拢嘴。
少商也被吓一跳,她明明记得只要不涉及高数及以上级别,桑氏心算比自己套公式笔算,速度和结果都差不了多少。那门客还算是文化人,至于棚中其余民众根本不知道少商他们在说什么,有些蛮荒未开的甚至连基本数数都不会,更别说加减乘除了。
少商忽然发现自己需要努力压制贪欲,因为欺骗这些农户猎户实在太容易啦,收皮货粮食时稍微在数字上做些手脚,简直无本万利用力拍死凉薄老爹遗传给自己的奸商基因,少商板着脸埋头工作,坚定的赶走这些邪恶的想法。
因为虎贲军来的及时,那股悍匪能作案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半日,哪怕加班加点的奸淫掳掠,对人口和经济的破坏依旧有限。
如今这棚里的一千二百余人属于倒霉的重灾户,不但房屋被焚毁,家人被杀害致残,财物粮食也被抢掠一空。便是有亲戚家可供容身,身上的伤病却要靡费许多。是以,程止特意设了此处医庐,将乡里受祸害的民众收容进来治病疗伤,待身体复原再回乡。
少商果然古往今来看病都很烧钱。
本来桑氏不欲少商来这种地方,但少商觉得整日陪着老程县令家的遗孤守灵,心情低落,还不如出来搞搞红十字运动,何况外伤又不会传染。
桑氏想来尊重她的意见,便只好答应了。
此时的医疗水平还十分粗糙,对待外伤多是三板斧,清洗刮腐上药,就完了。最多加上一道技术含量颇高的缝合,而且是用麻线活生生穿进肉里,看的少商心肝发颤。抗生素什么的不要想了,最高级的治疗居然是让巫士在一旁跳大神唱咒歌
本来少商想将这帮迷信份子统统赶出去顺便打上一顿,但看这么一通装神弄鬼后,居然有不少伤患鼓起了求生的勇气于是,无神论者程小娘子客客气气的请众神棍每隔几日来表演一段,酬金好说。时间一长,县里居然传起了她敬仰天地恭敬神灵的好名声。
医庐里收容的都是在这次兵乱中遭灾的人,自然没什么好气氛,人人都有一肚子悲惨的故事,若是换寻常小女娘估计一天要哭几十次,也就少商这样凉薄心硬之人才hod住。
将流出来的肚肠塞回去,顶着震天嚎叫将肚皮缝补起来,将零丁挂着皮肉的残肢切去,没有麻药只能忍着,在烧成黑红色的焦烂皮肉上敷上药油
面对着从整座县城召集来的医士学徒和帮手,少商面无表情的站在当中指挥。每日调集粮食药物清水,登记死去和伤愈离开的人名和籍贯,调配人手看护伤患,安排作息轮班时刻表,仔细统计支出收入避免产生浪费和贪污。
程止原本只想让侄女应急顶几日,待他从修缮城防中抽出手来就另派可靠之人来管理医庐,谁知少商据理力争坚不肯退。
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天不亮就起身从县衙赶往医庐,天色沉暮才回去,每日工作至少十五个小时;有时忙急了她就在医庐内堂凑合着趴一夜,反正身旁有可轮换的侍卫和武婢看守。
若说起初她只是为了避开满目缟素的县衙去外面避难,到后来却仿佛有一股莫名焦灼躁戾的力量在后面撑着她,催促着她日复一日坚持下去。
医庐第五日
面对一群群或痛哭流涕或心如死灰的伤患,少商已能够冷漠的应对如流
“哭,哭有什么用,有这力气赶紧咬住医士手里的木头,挺住正骨啊”
“别叫了,不就是被欺负了嘛。啊,欺负了好几次,一次和几次有甚区别。你未婚夫婿在外头等两天了,等你好了回去成亲呢。你若是不好,回头我给他做媒另找新妇了啊”
“你父兄是被剁去四肢活活疼死的吾甚哀哉。不过你若死了,家里那么多田地都得给别人了,你还是赶紧痊愈讨个媳妇生上一二三四五,把你父亲兄弟的日子都活回来才是。”
“什么,你母亲姊妹都被活活凌辱致死那幸亏你是个男的,贼匪又是直的,不然你的菊花要变向日葵了。”这句是腹诽。
医庐第十日
少商写下本日伤愈十二人,已归;伤故三十一人,移出庐外时,她深刻觉得比起开发纸张传播知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发展医疗。
靠如今这几下子,哪怕她尽量改善卫生条件,煮洗裹布,吃睡清洁,保证室内温度,最终依旧得看各人的身体素质,能熬过去的就熬过去,熬不过去的就拉去城外。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凌不疑那股子狠忍的劲头和强健体魄,到这日为止,最初那一千二百余人已只剩下两三百了。离去的人中有三分之一已成亡魂,尸首或被家人领回去安葬,或烧成骨灰撒入荒冢。
医庐第十五日,天降大雨
少商伏在内堂一张安静的病榻旁,双手紧紧握着一只冰凉的小手,终忍不住泪流满面。
病榻上的女孩还不到十三岁,生的眉清目秀,颊上有个大大的酒窝。她原来阖家美满,可惜她家建在村口,遇上纵马而来的贼匪连逃都逃不及。
她眼睁睁看着全家人被屠戮殆尽,惨遭轮暴后又被捅了一刀在腹部,好心的邻人将奄奄一息的女孩从烧毁房屋下捡出来,照看数日后始终不见好,才送来县城医庐。
小女孩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咬牙忍过一次次换药缝合的剧烈疼痛,哪怕昏迷中也喃喃着要活下来报仇,清醒时还会跟人说幼时父母兄长如何疼爱她。少商尽心竭力的照看她,亲手为她裹伤喂药更换衣裳,不住的在耳边鼓励她,拜求满天神佛不要让这孩子死去。
只要活着就行,只要活着。
可她还是去了,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甘。临终前,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对少商说“女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来世衔环结草再报了”
看着女孩的尸首被人抬走,半个多月的辛劳和愤懑一起袭来,少商哭的气噎声梗,浑身颤抖。泪眼迷蒙中,她想起那个脸上也有酒窝且爱听自己吹笛的小婢女,她连她的尸首都没看见,亦或是尸首根本没有了
少商忽然好想回家,回到那个白眼冷言的小镇也比在这里好。因为在那里,她天不怕地不怕。有人讥讽她,她能百倍骂回去;有人欺侮她,她总能找到机会加倍报复回去;到后来更是镇上人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可在这里,她是这样的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缩在内堂无力的哭泣
哭了许久,哭到脑壳都发痛了,护卫从外面匆匆进来,禀报道“女公子,外面有为姓楼的公子,说要见您。”
少商唬的一下站起,拿袖子用力抹干泪水,一副杀人般的神情冲了出去;两名武婢面面相觑,适才她俩劝了半天女公子都没止住哭泣,怎么立刻不哭了。
少商迅速踏出内堂,唰的掀开外间的帘子,果然看见分别两月的楼垚站在那里,身旁还跟着个家丁。
楼垚似乎也赶了很久的路,满脸风霜之色,蓑衣下的衣裳也湿了半边。他乍见少商,满脸都是喜色,可还不等他张嘴说出半个字,少商已一阵风似的走过去,闷声不响的扯住楼小公子的袖子用力往外拖。
若论力气,三个少商也拖不动楼垚,但楼垚哪会跟女孩比力气,当然顺着少商被拉到屋外的庭院,几个家丁自有眼色,不会上前护主。
少商一头扎进瓢泼大雨中,双目通红,大声道“你来干什么又来要挟我”她现在真是烦透了这帮生在安乐窝里的公子小姐
大雨滂泼,女孩转眼就湿了大半衣裳。楼垚一看不对,连忙将自己肩上的蓑衣脱下来往女孩身上披,嘴里结结巴巴道“不是的,我上回说了,我十分仰慕你”
少商用力推开少年手中的蓑衣,咆哮着尖叫“你给我闭嘴谁要你仰慕我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看见三份颜色就仰慕,你这无知竖子,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兖州出了什么事你还惦记这一文不值的仰慕你吃饱了撑着呀我告诉你,我这人尖酸刻薄,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心肠歹毒,满肚子鬼祟却无半分能耐只靠着父兄庇护才张牙舞爪到现在,实是百无一用有甚可仰慕的”
楼垚不顾女孩犹自激愤的说个不停,上前一把拽住后奋力将蓑衣盖在她头肩上,然后连退三大步,鼓足胸腔的力气,犹如雷鸣般大吼道“你先听我说”
少商被吓了一跳,呆呆的裹着蓑衣住了嘴。
楼垚深吸一口气,但因雨水流了满脸,险些将水吸了进鼻孔,狼狈的咳咳数声后,他才大声道“那日都城外给你送行,我就想说了,其实万家宴客那日我一回去就跟家母禀明要娶你家母起初当我说笑,我在她屋前跪了跪了约有半柱夫母亲这才答应去信兖州向父亲询问此事。”
少商愣愣的半柱香,好短呀,你母亲很好说话的样子。
楼垚继续道“谁知你那么快就要离开都城,所以我才来追去想告诉你。我,我不是登徒子,不是轻浮之辈,我是真心仰慕于你的。”
说到这里,他有几分羞涩,“你家车队启程后,其实我立刻回去收拾行装,快马赶去山阳郡父亲那里,我,我想告诉父亲,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子。”
少商失笑,几乎笑出眼泪“我,我很好”这是她出生以来听到最好的笑话。
楼垚此时已全身湿透,他抹了抹脸,坚定道“对,你就是很好。你勇毅过人,机智聪慧。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我自小就被教导要退一步海阔天空,要对何昭君礼让。可我不愿意为什么受了欺侮要忍气吞声,为什么明明不喜欢还要硬撑下去若不是何家自行退婚,难道我一辈子就要懦弱隐忍下去吗”
“我想我想像你一样无所畏惧我再不要像以前那样庸碌懦弱了。”少年一字一句道,他直挺挺的顶着漫天雨水,浑然不觉得冷。
“五日前,家父允诺了你我婚事,已派人回都城让母亲向程府提亲去了。我,我就先赶来看你了”
“你不要听信人言,继而自损自辱。我打听过你的事,你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样我信我自己的眼睛你也要相信自己”
冬日雨水刺骨寒冷,但少年身上散发的热切真诚仿佛将这刺骨的寒意都蒸腾于无形。
少商怔怔的看着他,从心头生出一股暖意。虽只是微弱如夜灯般的小小温暖,但已足以予人希望。
她也不觉得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没错,当袁慎伴驾凌不疑剿匪时,小楼同学已经直接出击了。
2、上面那道数学题是我瞎编的,你们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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