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所以那本子里到底是什么”陈啸之想了想, 又补充道“现在有时间了。”
沈昼叶停顿了一下。
在女孩停顿的间隙,细碎太阳从树荫缝隙里落了下来,arasterdero外的住宅区绿草如茵, 绣球花生长其中。
“那个本子里”
沈昼叶停顿了一下, 看向车外。她在思考该如何给陈啸之将这个问题解释明白。窗外晴空万里, 沈昼叶甚至能望见湛湛蓝天,远空白鸽, 在异国他乡的校园上方徘徊。
直接说么,还是迂回着讲
沈昼叶其实有点害怕陈啸之会对这种超自然的故事嗤之以鼻, 搞不好还会建议她去看看医生感情可能没那么深。
他会不会当自己疯了
沈昼叶有点拿不准。
然后她听见陈啸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沈昼叶想了许久,开口道“那本子里其实有魔法, 能穿梭”
可她还没说完呢,那辆保时捷嘣地撞上什么, 忽然一个迅猛颠簸,陈啸之立刻急刹车
那一瞬间沈昼叶差点被甩出去,尖叫一声,陈啸之骂了声操,护了下沈昼叶的头,接着将车门一推, 长腿迈下了车。
“”
沈昼叶惊魂未定“怎怎么了”
车外, 陈啸之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英俊眉头深深皱着, 绕着保时捷走了一圈, 道“后车胎被扎瘪了。”
沈昼叶“”
扎瘪了保时捷车胎的, 是一个举着长刀的小锡兵。
他们抛锚的地方正是住宅区,是偏郊区的老房子和小别墅,小孩子多得很,罪魁祸首肯定是找不到了。问题就在于这个车胎瘪得特别巧合,毕竟那只是一个玩具。
沈昼叶在树荫下坐着,陈啸之心烦意乱地换了轮胎,又将小锡兵从破裂橡胶里取了出来,捏在手中把玩。
“怎么会被这个扎轮胎呢”沈昼叶挠了挠头上的淤青,纳闷地问。
陈啸之随手将小锡兵抛给她,将头发向后一抓,露出同款青紫,漫不经心道“我哪知道,但想被这玩意扎破可不简单。”
沈昼叶端详手中玩具,那玩具只有一个角度长刀笔直向上时,能扎破厚重轮胎,还得在一个极其刁钻的受力角度的前提下。
沈昼叶将锡兵收了起来,道“是。”
这实在太巧合了,陈啸之本就拥挤的日程表一下子多了一项换轮胎,还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走流程,立刻就变得非常忙碌。
可尽管如此,他仍是将自己的小女朋友送回了宿舍,并将她沉重的行李拿了出来。
宿舍门口微风吹拂,晴空如水。
沈昼叶去拖行李箱,对陈啸之体贴又关切地道“我这里你不用管了,你还是去换轮胎吧。”
陈啸之眯起眼睛,看向她。
沈昼叶望着他额头的淤青,忽而一阵没来由的愧疚,觉得陈啸之可能的确是垃圾,但是自己更不应该诉诸暴力。
于是她体贴又愧疚地解释道“我这边真的没问题,你把我送回来就行了。”
“你一个人能搞定”陈啸之嘲道“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你有一米六么”
沈昼叶“”
沈昼叶焦急地辩解“我有的,我高中体检”
陈啸之瞟她一眼,矜贵又挑剔道“你他妈也是真敢说,小时候跟我讲自己二十五岁一定是个大胸御姐。沈昼叶你今年二十五了,做到了大胸御姐里头的哪个字”
沈昼叶脸唰地红透,憋憋地看着他,面前的陈啸之比姑娘家足足高了一个头,长腿宽肩模特身材,衬衫下肌腱结实有力,富有美感。
“嗯”陈啸之还恶意十足地撞了她一下,重复道“还大胸御姐呢真他妈对不起我对你的期待,小矮个,跟着我走就行了。”
沈昼叶小眉头一拧“你才矮。”
陈啸之看着她,神色平和安详地道“谁矮谁尴尬。”
“”
“总之以后不准跟我抢东西拎。”陈啸之面无表情地总结道“我家没这习惯,我家男人更没有。”
然后陈啸之将大箱子和小拉杆箱一手一个,稳稳地一提,以肩膀顶开了宿舍的门。
沈昼叶“”
他为什么连做好事都这么像个混球沈昼叶觉得有点迷茫,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子静谧如诗,阳光温柔穿透细纱,陈啸之提着行李,以眼神示意沈昼叶带路。那时正值工作日的白天,宿舍里没什么人,连惯常吵闹的苏格兰人都安静得不行,张臻应是去办公室了。
沈昼叶带着他向上走去,楼梯吱呀一响。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开个组会吗”沈昼叶停顿了下,好奇地开口。
陈啸之“”
沈昼叶又喃喃自语“感觉说是组会好想也不合适,课题组总共就咱们两个人。”
陈啸之道“组会想开随时可以开。怎么了”
“就是之前你说的课题。”沈昼叶沉思道“我想和你认真讨论一下,共享一下我们现有的进度,前段时间在国内我们忙的别的事情太多了。”
“你有进展”陈啸之拧着眉头问“我先说吧,我目前为止还没有。”
沈昼叶想了下“我也不算有进度,但是我有很多疑问。大概需要花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一个半小时”陈啸之沉吟片刻“我今天抽不出一个半小时,一会儿我得回学校销假,不出意外的话乔治找我还得有点事”
然后陈啸之停顿了下,纠结道“下午还要去换轮胎,还得和保险公司打交道。”
沈昼叶微一思索“我今天也不行,我这边也一堆事儿。”
楼梯吱呀响了,沈昼叶爬上最后一层楼,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前,从门口盆栽摸出了备用的钥匙。
“那就明天吧,”陈啸之扛着行李道“正好今晚你也整理一下要问我的问题,再给你留点休息时间明天上午九点”
然后她咔哒一声,开了自己宿舍的门。
沈昼叶揉了揉额头上那块淤青,温和地说“好,明天上午九点。”
小阁楼光线温馨,陈啸之将沉重的行李放了下来。沈昼叶则跑去开窗通了风,她开窗时鸟雀啁啾,金光映亮飞扬尘埃。
新鲜空气大股大股涌了进来,沈昼叶无意识地回头,看向陈啸之的背影。
陈啸之背影高大帅气,领出门的话极其长脸,正弯着腰,将沈昼叶的行李箱扶正,并没有回过头看向她。
他们两个人太过于老夫老妻了,沈昼叶想。
她隐约地知道陈啸之爱自己,却不太确定陈啸之对自己有没有激情,是不是更像家人,是不是更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他们交往之后好像也只亲过一次陈啸之从未流露过还想亲她的意思,也不再有那种必须从早到晚粘在一起的热恋期。
沈昼叶“”
破镜重圆的爱人都是这样的吗沈昼叶迷茫地问自己。
这样是正常的吗
不对,青梅竹马都是这样的么没有新晋情侣的互相试探,没有你进我退的舞步,跳不出恋人的华尔兹,像是已经被调整进了最合适的圈子里。他们年少相识,见过彼此的童年与少年,深知对方的一切坏毛病和小习惯,目光望向同一片星海,犹如伊甸之地中太初的、为彼此而生的红土与肋骨。
可是他们二人之间,实在是太熟悉了。
沈昼叶闭上眼睛,揉了下自己泛青的额头。
幼稚可能是真的,沈昼叶合眼的视野被阳光晕红,她觉得额头有点轻微迟钝的痛楚,像是莲花入水的钝痛。
可是我对他,是有激情的。她揉着额头想。
我想和他去一号公路的海岸看日出,看海雾笼上如火照样,看从沉没于北海公园的夕阳在美国西海岸冉冉升起。
我想在海雾弥漫的公路畔,与他接吻。
沈昼叶睁开眼睛,看向陈啸之的背影。
他肩膀宽广,站在尘灰飞扬的日光中,那是一种令沈昼叶感到安全的气息。他拍了下手,回头看向沈昼叶。
沈昼叶眨眨眼睛,与他对望。
陈啸之手上似乎都是灰,看着沈昼叶问“我难得来一次,有什么需要修的东西吗”
沈昼叶一愣“诶”
“家具,什么重东西,水龙头或者别的什么,”他淡漠地道“或者搬家具。你一个小姑娘干不了的,我顺带就给你解决了。”
沈昼叶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东西都挺新的。”
陈啸之不强求,说“那行,有事叫我,我随叫随到。”
“好。”沈昼叶温温暖暖地笑了起来“那你是不是打算先回学校了呀”
陈啸之点头“回学校销假,销好了给你发微信。”
沈昼叶眉眼一弯“好呀,那我送你下去。”
“不用送,你这儿工作量还不小,”陈啸之莞尔道“我发微信你记得回就行。”
沈昼叶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上午朝阳温暖,陈啸之在她的浴室里洗了下手,将手上的脏污冲洗干净,出门时忽然看到门后所贴的,她父亲的照片。
那张照片被时空裹挟而来,只是无人知道它所经历的旅程。十九岁的沈父笑容灿烂,站在柏林的大地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镀金的大字在照片上闪着光。
陈啸之“”
沈昼叶注意到他在看什么,温和柔软道“怎么了”
陈啸之擦着手问“你爸”
沈昼叶“嗯,怎么了”
“,”陈啸之眯起眼睛看着少年人的照片,四十年的时光凝固在里头。
他问“你爸也是国际奥赛金牌”
沈昼叶眉眼一弯“是呀。不过你在国外,也知道我拿金牌了”
她看不太分明陈啸之的表情,但是明显感到他僵硬了一下。
“知道。”陈啸之专注地看着那照片道“2011年七月,泰国曼谷,你全金,实验第二。”
沈昼叶一愣“你怎么连地点都知道”
这种赛事虽国际认可度不低,也并非冷门赛事。但因为其观赏度低、话题度低、亚裔尤其是国人屠版等原因,其实报道的规模很小顶破了天,也不过就是说几句我国出自xxx中学的xxx斩获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而且七年前信息并不像如今那么灵通。
他身周尘土犹如发光的蜉蝣。
陈啸之背着身,没回答她。
“你爸和你挺像的,”陈啸之静默道“尤其是眼睛。”
沈昼叶笑眯眯“是吗”
陈啸之“是,你长相随华阿姨,但是眼睛像爸爸。”
他拍了下那张老旧的、近乎黑白的照片,走到床前,弯下了腰。
然后,陈啸之在光里,专注地吻沈昼叶的唇。
那个吻非常轻柔,犹如春风与湖心水莲,又像是夏夜细草,清淡得像是生怕惊扰着小姑娘家一般。沈昼叶顺从地闭上眼睛,仰起头与他接吻。
我想拥有陈啸之,接吻时沈昼叶怦然心动地想。
仅仅这点不够。
我承认我斤斤计较,承认我的自私自利,承认我身为人的卑劣和得寸进尺。我想逼他忘记自己之前有过的前任,删除掉那段没有我的岁月。沈昼叶意乱神迷。我想让他为我神魂颠倒,冲动又富有激情,像走过初恋的少年。
我想让他从始至终都属于我。我想成为他的唯一。
她睁开一丝眼睛,望向陈啸之英俊硬朗的眉眼。
我想在所有的方面,在各种意义上,拥有面前的青年人。
“所以你的额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臻不依不饶地问“你被人揍了吗”
沈昼叶捂住额头“没有”
张臻担忧地问“是不是他家暴你”
“”
“他看起来真是挺凶的。”张臻咋舌道“你和你导师在一起,感觉你特别吃亏。”
早晨八点四十五,办公室,天色昏暗。
坐在窗边的沈昼叶拼命遮掩自己淤青的额头,前所未有地后悔自己对陈啸之诉诸的暴力。
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楼下有几个本科生高声聊天。沈昼叶捂着额头,飞速啃着装在塑料袋里的三明治,面前摆满了文献和演草纸。
沈昼叶一边啃早饭一边狼狈道“吃亏怎么说”
“吃亏嘛,”张臻小声比比“你性格这么软绵绵的,爸妈教得又好,你导师那么横,还他妈有点少爷脾气,一看就娇惯长大的。以后你们万一搬到一起,他还不得奴役你”
沈昼叶一愣“诶我不太懂”
张臻“”
“你是哪里没听懂”出国前连着被亲妈送去相亲数日,饱尝人间冷暖的张臻女士关心地道“哪没听懂我给你慢慢解释,是吃亏俩字不懂还是少爷脾气不懂”
沈昼叶认真地摇了摇头。
张臻“是搬到一起不懂搬到一起就是说你们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同居,住在一起会暴露很多矛”
“不是诶。”沈小师姐捏着自己的小关节,期期艾艾地道
“我不懂奴役。”
张臻“”
张臻嘴角一抽,解释道“奴役就是说你可能要包揽很多家务,给他洗衣服,给他做饭,被折磨成黄脸”
张臻那个婆字还没说完,门上忽然笃笃响了两声。
陈教授推开门,拧着眉头道“沈昼叶,早上吃了什么”
沈昼叶一愣,扬了下手中的小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形态不明的、勉强能看出可能是三明治的面包团那是沈昼叶会做的唯一早饭,她一举起来,生菜叶子和切开的西红柿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不堪沈昼叶,羞愤自杀了。
张臻“”
“我他妈就知道,”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气陈教授不爽道“过来,来我办公室吃。”
沈昼叶“噫”
“我早上熬了粥。”陈啸之眉头皱着,将手中的保温桶一扬“你胃还不好,谁准你早上吃凉的来我办公室吃,还有凉拌鸡丝。”
张臻“”
沈昼叶呆呆地问“鸡丝里要拌糖蒜汁,拌了吗”
“拌了。”陈教授忍辱负重,咬着牙关“没见过你这么屁事多的,赶紧来行吗,吃完跟你开组会。”
沈昼叶很犹豫地嗯了一声。
张臻几乎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她呆滞地看了看自己好像少根筋的天然呆室友,又看了看她老同学的导师兼现任陈啸之陈教授。
张臻看见陈教授高贵的额头上,一个同款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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