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阿十。」
长夜雨声淅淅沥沥,大雨洋洋洒洒, 沈昼叶听到那两个字, 先是一愣。
其实沈昼叶的记性不能算多好, 尤其和陈啸之相比的话,她会忘记许多东西可是鬼使神差地, 这两个音节沈昼叶没能忘掉。
她还记得阿十这两个字,就像某种冥冥的注定, 又像是镌刻在岁月褶皱中的记忆。
陈啸之的眼神太苦痛了, 沈昼叶甚至觉得他会垮在自己的面前, 令她生出一丝不忍。
沈昼叶“”
沈昼叶在伞下好奇地问“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陈啸之举起两根手指头过了会儿,又举起了第三根。
“”沈昼叶吓死了, 难以置信地问“两斤三斤”
陈啸之嗤地一笑, 然后又依恋地在沈昼叶脖颈处一蹭, 手指收起,嗓音嘶哑地开口“不管。反正我想不起来了,阿十。”
沈昼叶柔软地道“别喝这么多呀。”
陈啸之面颊又红又烫, 在沈昼叶耳畔微微一蹭,低声道
“我控制不住。”
沈昼叶搀扶着他,感觉本来不高的个子都被压扁了。陈啸之滚热的鼻息穿过微冷的空气, 在乌黑漫长的夜的尽头,落在了她的耳廓处。
那动作, 由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做来明明一点的意味都无却莫名地令沈昼叶面红耳赤。
陈啸之附在沈昼叶的耳边, 朦胧地问“阿十, 我们去哪”
沈昼叶不开心地心想你叫谁阿十呢, 我有名字的但是不能和醉鬼计较,答道“我带你回我奶奶家,先对付一晚上。”
陈啸之笑了起来,答道“好。“
深夜,暴雨冲刷世间,万物在雨中缄默不言。
沈昼叶一天走路走得太多,此时还要背着陈啸之,累得几乎都走不动了,她只是小心地扶着陈啸之,胳膊累到近乎麻木。
她害怕陈啸之摔了跤,因此紧紧抱着他的胸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醉鬼在暴雨声中,模糊道“你奶奶家真远。”
沈昼叶小声安慰他“打不到车,只能从校园里面走过去,你忍忍哦”
陈啸之贴在沈昼叶的面颊旁边,温温热热地蹭了蹭,沙哑地说
“好。”
他的气息滚烫,雨水无穷尽地落于伞面上。
沈昼叶莫名地想起多年前,陈啸之冲上来救她的那一天那群混混卡着沈昼叶的脖子,划开她的书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泡了水,陈啸之看到白刃还是冲了上来。而隔过这么漫长的岁月,沈昼叶却总记得那一串落在水里的千纸鹤,和纸上洇开的、属于陈啸之的、如牡丹花一样的血迹。
“阿十。”陈啸之模糊地低喃道,眼眶赤红,颧骨青了一片。
沈昼叶眼眶发酸。
那青年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寒雨连江,道路黑蒙蒙的一片。
沈昼叶努力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陈啸之走过乌黑悠长的路她想起多年前,她扶着校服被血洇透的少年,一边哭一边扶着他去医院。路上陈啸之靠着她,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陈啸之。”
沈昼叶鼻尖儿都酸了,声音哑得可怕,问“你说实话。”
陈啸之嗯了一声,抬头看向沈昼叶。
沈昼叶“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就是你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探你的病,你又等不到我,才一直迟迟不肯出院的”
“”
过了许久,醉酒的男人极其轻微的嗯了一声。
沈昼叶一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了下去“幼稚。”
一阵温柔的风吹了过去,吹动沈昼叶的裙角。
“你打李磊做什么”女孩子鼻尖儿泛着酸“他万一要”
陈啸之闭着眼睛“没有万一,你不、不用操心这么多想揍就揍了。”
沈昼叶心疼得不行,眼泪不住地往外滚“可”
“我不疼。”
醉鬼说话时垂着头,忍着痛嘶。
沈昼叶却听了出来他的苦痛。她心里疼他,却又无法帮他,小金豆儿吧嗒吧嗒地往外掉,用力扶着陈啸之,带他走出校门。
这个门她走过无数次,老旧而偏僻,杨树参天。
“你以前总凶我。”
沈昼叶穿过树下时,带着哭腔控诉道“又嫌我到处乱跑,又嫌我做事不合你心意,一会儿又要让我滚,让我换指导教师。”
醉酒的人沉默了许久,终究没有回答。
沈昼叶也不觉得自己能要出解释,她扶着陈啸之向前走去。他们身后水洼倒映着北平的柳与雨夜,泥墙斑驳剥落。
“还有多久”醉酒人哑着嗓子问“我挺累的。”
沈昼叶答道“快了。”
陈啸之点了点头,疲惫地靠在沈昼叶身上,闭目不言。那胡同口的老杨树隔着老远清晰可见,路上满是被雨水泡透的石子儿、
大雨倾盆,伞都被打透了。
陈啸之闭着眼睛,痛苦而模糊地道“阿十,很多事,和你所见到的,其实不一样。”
“,”沈昼叶眨了下眼睛,酸楚的眼泪又滚了下去“可是我只见到了我所见到的呀。”
她前男友说“是。”
“”
静默在他们中间流淌,沈昼叶又忍不住道“还有,你一路都叫错人了。”
陈啸之“”
“我不是阿十啊。”
沈小师姐憋闷地问“阿十不是你小时候养的猪吗”
“”
醉酒的男人闻言,嗤地笑了出来。
沈昼叶一听陈啸之居然还敢笑,火速立刻马上翻了一个醋坛子,咄咄逼人地问“还是你哪一任女朋友被你起名叫阿十了我大半夜去派出所捞你,回来一路上没叫对过我的名字,陈啸之你今日必摔跤”
“我没叫错。”陈啸之开口打断了她。
沈昼叶一呆“”
在落雨的长夜中,垂着头的陈啸之醉意朦胧,对沈昼叶道
“阿十,就是你啊”
夜深人静,秋雨绵绵,沈昼叶扶着陈啸之,呆呆地看向将头靠在她脖颈处的男人。
“沈昼叶,你他妈”陈啸之慢吞吞地停顿了一下“就是个弱智。”
沈昼叶闻见陈啸之身上浓厚的酒气,看见他袖口的血点,昏暗老路灯映着漆黑如墨的树叶,又映照着他指骨上破开的皮。
下一秒。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嗯”
那个伤痕累累的醉鬼模糊、酸怅而绝望地对沈昼叶说。
“我的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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