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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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回去算了。
外面风雨如晦, 暗黑的天穹下,大海在风中怒吼。
沈昼叶在离开机场, 坐出租车回酒店的路上,仔细想了想, 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玩的地方。
开出租车的东南亚大叔回头看了一眼,奇怪地问:“姑娘, 你是来旅游的吗?”
沈昼叶看着暴风怒吼的海岸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要来台风了,”大叔说道:“小心点为好。”
沈昼叶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嘛?”
“我们这个地方台风多。”大叔说:“这个季节也不少,最近有风球预警, 能回去的话就先回去吧。”
沈昼叶唔了一声, 想起印度尼西亚作为东南亚的千岛之国, 确实有着相当的危险。
她摇下一点车窗, 那风立即如洋流大海般灌了进来,她一头卷发被吹得凌乱。沈昼叶微微叹了口气, 像木头人一般, 怅然地看向漆黑翻涌的大海。
——这个地方没人陪着她, 她的确太孤独了。
出租车在度假酒店门口停定, 沈昼叶给那个大叔付了钱。
她一抬头,大海的尽头漆黑如墨, 是在酝酿着的、卷着巨雷的暴雨。
沈昼叶:“……”
那个出租车司机也看了眼尽头大雨, 又友好地用塑料英语道:“小心一些, 度假愉快。”
沈昼叶道了谢,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穿过花园时,看见平日还有不少住客的泳池空无一人,露天池水涟漪不绝,犹如古树的年轮,汹涌地拍打着齐马蓝的瓷砖。
大风呼地刮过,将沈昼叶一头卷卷的毛糊在了自己的脸上,沈昼叶被糊了一嘴,窒息地拍开脸上的卷发,还从嘴里扯出几根……
她看了眼天,又看了看海,一压裙子,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印尼的大海啸连课本都上过……会不会海啸啊?沈昼叶开始发自内心地有点慌。
门也不敢出了,度假个锤子,沈昼叶怕得不行,整个人都不太好,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往床上一躺,抱起床上的iPad看了一眼,发现陈啸之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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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的这几天,沈昼叶都没有主动找过他,陈啸之只是说了句“回我微信”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这非常符合他的形象。
他对沈昼叶基本是懒得理,不想说话,外加嫌弃,他过问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昼叶点开他的消息框,陈啸之发来一条消息,道:“会议怎么样?”
沈昼叶蜷缩进被子里,回复道:“……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是个陈啸之如今相当嫌弃的存在,也不敢与他多说——可是下一秒,她iPad的屏幕一暗,一个通话拨了过来。
“……”
沈昼叶接通后才发现那是个视频通话,应该是点错了。
陈啸之那头白花花的,映着他那的天花板,他的声音相当漠然,道:“——iPad打字不方便,你直接语音和我说吧。”
“好。”沈昼叶道。
沈昼叶点开自己这一侧的摄像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对着摄像头露脸,因此将iPad掉了个个儿,偌大的屏幕上只映着她乱糟糟的头顶。
“会议怎么样?”陈啸之平淡地问:“……条件呢?”
沈昼叶微一思索,不知道他说的‘条件’是什么意思,只道:“会议挺好的,有几个很有意思的报告我都去听了一下。”
陈啸之问:“听了谁的?”
沈昼叶想了想:“……瑞典的Kao,他去年发的自己课题组的综述我还读过。然后我还跑到别的分会场听了一点。”
陈啸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他语气平直地问:“布莱森教授的呢,去听了吗?”
沈昼叶听话地说:“去听了。”
陈啸之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又重复道:“条件呢?”
沈昼叶一愣:“什么条件?”
“条件,”他的声音带着丝不耐烦地传来:“——条件还能是什么意思?”
沈昼叶:“……”
沈昼叶心想陈啸之你在美国一呆十年呆傻了吧,条件既能描述环境又是谈判用语,单独给我条件俩字我能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不成你是把我派到这地方和金三角毒枭做交易谈条件来了?
然后语言功能退化的陈啸之沉默了会儿,道:“我问你住的怎么样,吃的条件怎么样。”
沈昼叶愣了下——这是关怀么?
“还好吧。”沈昼叶怯怯地道:“……可能吃得不太习惯,这里太甜了,而且有点腻,我不喜欢椰子粉。”
陈啸之冷淡地说:“多尝试点。”
然后陈啸之大概拿起了手机,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视频通话,又嫌弃道:“梳梳头吧,没见过这么乱的鸡窝。”
沈昼叶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自己的头顶,发现确实乱得不行,
沈昼叶:“老……”
这声老师太难叫出口了——沈昼叶顿了一下。
然后沈昼叶别开眼,望向乌云翻涌、巨浪拍打着雪白沙滩的窗外,鼓起勇气,唤道:“老师。”
陈啸之仿佛有点受用:“嗯。”
“……我想把这里的房退了。”沈昼叶小声道:“我不想在这里呆了,可不可以改签一下机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后天就回去。”
陈啸之那边,没说话。
沈昼叶明显地感觉出气氛一僵。
然后沈昼叶又急匆匆地补充道:“这里天气也不太好,据说要来台风了,手机也被偷,老师,我想早点回课题组帮忙——”
陈啸之:“……”
沈昼叶:“……我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义。”
“也……也挺害怕的,天气这么差。而且我也睡不好,我本来就很认床……”
只有当说出口之后,才能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孤独。
这是真正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还有一颗最脆弱的心脏。沈昼叶甚至害怕自己哪天早上看着灰蒙蒙的海,什么都不带,就这么只身一人,朝一个方向远去,去流浪。
那无尽的孤独被孤单浸泡着,被无能和失败滋养,孕育出有如杰克的豌豆藤般,冲天高耸的绝望。
沈昼叶光是站在这里,都会无数次产生一种想要挣脱一切的想法。
想踏上下一辆公交车,哪一辆都好——像那些故事里所讲的流浪者,脱离者,离群索居者一般,在一个谁都联系不到自己的地方就此失踪。
……乘坐火车,然后大巴,大巴将抵达公路的尽头。她在公路的尽头换成自行车,在自行车无法前进的崎岖山路上找一条黄狗或者老驴带路,一个人拄着拐杖,流浪到只有自己涉足过的地方。
这么多天来,沈昼叶无数次升起这种可怕的欲求。而她压下去这种念头,居然需要竭尽全力。
“应该可以改签的吧,”沈昼叶近乎哀求地对陈啸之说:“……总之我想回课题组,尽可能早几天回去……”
陈啸之却冷淡道:“你回来干什么?”
沈昼叶:“……”
“你回来能帮上我的什么忙?”陈啸之讥讽地反问:“还给你改签机票,因为你认床?”
沈昼叶:“……我不是那个意……”
沈昼叶焦急起来不太会说话,眼角有点泛红,细弱地道:“……我在这里真的挺孤……”
——我在这里真的很孤独,也觉得不安全。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负面情绪。我这几天想起来就忍不住哭。我的人生一团糟。
可时沈昼叶想说的话,全都被陈啸之一句轻飘飘的话堵了回去。
“别说了。”陈啸之嘲道:“……我懒得花十分钟听你唠。”
然后陈啸之讽刺地说:“——挂了。”
下一秒,沈昼叶在屏幕上短暂地看见了他的脸。
陈啸之好像坐在办公室里,他那里长夜静谧,与她相隔万里。
在陈啸之挂断电话的瞬间,沈昼叶又看见他脸上,她已经习惯了的冷淡。
沈昼叶:“……”
沈昼叶看着回到消息界面的iPad,疼痛地蜷缩在床上,难过地抽了口气。
可能习惯了,沈昼叶想,她甚至都没觉得特别痛苦。大不了就是在这里多呆几天,自己好好控制一下,多出去吃点好吃的,或者干脆去坐坐船,都挺好的。
……
夜幕又一次降临,沈昼叶望着阳台外波涛怒吼的如墨洋流,看着几乎被撕扯得一干二净的灌木,棕榈几乎被吹折了腰。
她直起身子的那一时间,自己都觉得自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像活着,死了不像死了。
沈昼叶决心给自己找点事做,便在床头翻了翻,找出了自己的通信本。
沈昼叶昨晚睡前检查过一次。
——至少她昨晚睡前,十五岁的那一方还没有回信。
话又说回来了,这通信本总是给沈昼叶一种目的性强烈的感觉,无论是从它极其主观的时间分配,还是它会主动模糊掉的部分来看,它都有着很明确、但是无从推测的目的,沈昼叶甚至非常唯心论地怀疑过,它背后会不会是一个人。
可是那终究只是猜想,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沈昼叶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抱着本子,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陈啸之订房间的时候还是挺慷慨的——沈昼叶一个人就睡一个带厅带小型影院的套房,阳台外是个能眺望大海的露台,如果天气晴朗,应该是个波光粼粼、海洋蔚蓝,适合晒太阳、下海游泳的美景。
……可惜天气实在太坏了。
沈昼叶突然疼痛地想起,哪怕是在他们少年的时候,陈啸之野从未与她表白过。他说的最像情话的一句,是在他们决赛的前夜,小昼叶和他一起看《WALL-E》的那个夜晚。
……
那天晚上他们在襄阳。2008年的全国竞赛的决赛举办于湖北襄阳的酒店,沈昼叶和陈啸之住在同一层楼的对门。但是沈昼叶那个房间的暖风坏了,冰冷的风不住地吹,而酒店偏偏又住满了人,调房间也调不得。
沈昼叶冻得哆哆嗦嗦,破客房根本待不住,就去敲了陈啸之的房门。
陈啸之没有办法,只得让自己的小女朋友卷着被窝上了自己的床。他带了电脑,晚上连着酒店的网线,怀里抱着磨人的娇气鬼,和她一起看《WALL-E》,
就是那个捡破烂的机器人瓦力,爱上如玉石般光滑的机器人伊娃的,默片。
全篇出现最多的台词,就是两个小机器人的沟通:
“瓦——力。”
“伊——娃。”
那两个小机器人在浩渺的太空中翱翔,瓦力可笑地拿着灭火器与能够在宇宙中自由来回的伊娃在星空中跳起芭蕾。它们金属的、陶瓷材质的小手,七指交握。
沈昼叶那时候蜷缩在少年的怀里,极其认真地对陈啸之说:“之之,我们是倒过来的。”
十五岁的之之一愣:“啊?”
“我们是倒过来的呀。”小昼叶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认真地说:“……我是追着伊娃泡的捡破烂机器人,你是被瓦力追着跑的伊娃。”
陈啸之按了暂停,扣着小姑娘的后脑勺,深深地与她接吻。
“不是吗?”沈昼叶啾一声亲回去,坚决不让陈啸之占便宜,笑得眉眼弯弯:“……陈啸之,你敢说不是吗?”
沈昼叶以为陈啸之会脸红,可是那句话的结果是——陈啸之扣着她的后脖颈,撕咬般、近乎发了疯地吻了她。
“——别碰瓷。”
那少年在接吻的间隙中,鼻息滚烫,沙哑地说道:“……沈昼叶,你才是Eve。”
……Eve,夏娃。
有名姓者,亚当的肋。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他们那天晚上睡在一处,沈昼叶自知自己认床的毛病特别烦人,可是在陈啸之身边卷个被窝,她却熟睡得人事不省,梦境甜蜜。
——那些光亮的、几乎难以回望的过去。
……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轻轻拧亮了露台的灯,夜幕即将降临,大风如刮草般吹着她的头发。
女孩赤着脚,她的脚细瘦而苍白,桐木地板油亮黑沉,越发衬得她肌肤白得如青玉一般。
她仿佛是觉得墙角安心似的,在墙角悄悄地猫了下来,在漫天的狂风中,轻轻展开了那个通信本。
通信本的最后一页一无所有,沈昼叶叹了口气,正要将本子合拢,回房间——
——那一瞬间。
万千萤火虫般的光亮浮现于空中,灯火与光点犹如北欧驶向瓦尔哈拉的船头烛火,又像是盂兰盆节的亡者之灯。
亿亿万星辰般细小的光点,在她的面前汇聚。
沈昼叶:“……”
她呆住了。
烛火汇成一个小小的球,悬浮在摊开的本子上,不受任何外力影响,仿佛是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幻影。
沈昼叶不受控制地摊开手,将手掌伸了过去。那光球光芒柔软而炽热。
可它在碰到沈昼叶的手心的那一瞬间,坍缩了下去,变成了一张折起来的,北京市统一作业本的,本子纸。
沈昼叶:“……”
沈昼叶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来信。
这些信都是这么来的吗?还是只有这一封是这样的?
可是沈昼叶无暇细想——她展开了那封信,想看看她苦口婆心的劝说,那些劝年轻的自己回头是岸的说服,那洋洋洒洒的议论文,所能收到的回信究竟是怎样的。
那张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一段话:
「我不要。」
然后过去的她,以生涩的笔触写道:
「沈昼叶,我直说了。
……我对你,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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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直冲头顶。
她甚至无暇顾及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取而代之的是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与崩溃,压在她心头的千钧之石变成了一把刀,将她的人锉得稀烂。
沈昼叶如今最畏惧的,不就是那些人失望的目光吗?父亲,老师,一路走来给过她鼓励的朋友们和同学,那些相信她一定可以的家人——
——还有过去的,她自己。
沈昼叶近乎绝望地心想,我果然让你失望了——可是你还是不愿意照我说的做。一次次的失败让我变成如今的模样,锉磨了我所有的锐气与骄傲,让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平庸而脆弱。
小昼叶,我在试图告诉你,怎么才能不变成我这样糟糕的成年人,怎么才能不遍体鳞伤。为什么连这个都会让你失望?
——我连想拥有一个,别样的可能性都不行么?
……我甚至愿意为了这个消失啊。
我愿意让你有个更好的未来,我愿意让你光辉,我愿意让你学有所成,站在高处。为此我甚至愿意化为时间分支的灰烬。
沈昼叶绝望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想起自己过去的人生,被陈啸之彻底抹消了美好的初恋……那些她一路走来,脚上磨出的血和尘灰。
沈昼叶脑子里的血砰砰地响,她眼眶如血般红,又汪着绝望的泪——她几乎是拿起笔就要驳回去。
她甚至都没注意手中的笔和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懂什么,沈昼叶只觉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声嘶力竭,痛苦地吼道:你懂什么,你没有经历过我过去的人生,为什么要对我说出失望二字?
风雨交加,大风吹卷世间。
沈昼叶坐在套房阳台角落里,将凭空出现的、上面印着北大的、薄如蝉翼的劣质信纸一扯,垫在本子上。
她眼眶里饱含着泪。
沈昼叶握着一支老英雄暗金尖儿,用力按在纸上,笔一滑,滑出暗蓝的碳素墨水。
那一刹那,如超新星爆炸般的光,自笔尖和纸交接处,那暗蓝色的墨水上,迸了出来。
沈昼叶笔划之处,千亿流星喷射而出。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些流星席卷着她,绕着她犹如恒星公转,光华万千,像花朵一般绚丽。
下一刻,沈昼叶感到一种恐怖的,失重感。
沈昼叶连叫都叫不出来,就这么直直地朝不明之处坠了下去,在客观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
纸里迸出的、耀目的流星辉光绕着沈昼叶消失的地方旋转,又如肥皂泡一般破裂,星星点点的、燃着光的灰烬落在空荡的地上。
漂浮在空中的通信本啪一声坠落于地。
犹如梦里的场景,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沉风雨再次席卷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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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坠。
——沈昼叶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下坠。
几乎像是坠入了无底洞一般,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在失重时只知道有行星在环绕着自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更不知道自己在何方。
沈昼叶想喊也喊不出声,泪水飞出眼眶,却从环绕着她下落的行星间隙里,泪光朦朦地看见了如嵌满雨水般的星空。
下一秒,一股坚实的力量,将下落的她一兜。
沈昼叶:“……”
周围黑漆漆的,温柔绚烂的星辰在她的头顶和脚下闪烁,太空中静谧空旷,沈昼叶站在群星之间,发着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掐了掐,有一种钝钝的、迟缓的疼痛。
……这是在梦里么?
但是疼痛又告诉她,‘这不是’。
——这是真实发生的么?
沈昼叶也说不好。
她还穿着和陈啸之视频时穿的长裙子,甚至还赤着脚,没穿防护服,在外太空保持这个状态四秒钟就差不多可以等死了,最多一分钟冻死——还是死得透透的。
但是却不冷。
皮肤都能感受到一种柔和温暖的、仿佛保护一般的气息。
沈昼叶漂浮在宇宙中,伤痕累累又泪眼朦胧地仰望着浩渺的群星。
然后她红着眼眶转过身,在后面看到了另一个、年轻的自己。
刚年满十五岁的沈昼叶:“……”
小昼叶套着一身校服,手里也拿着一张纸,站在她对面,两个人漂浮着,目光撞到了一处。
“……”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看着彼时年少气盛的自己,泪水又蕴满了眼眶。
“我没有害你。”沈昼叶带着哭腔,开口沙哑地说道:“……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面前等待你的是什么。”
星空里,小昼叶怔怔地看着她。
沈昼叶忽然发现自己小时候的呆和现在的她如出一辙,可见这么多年她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沈昼叶发着抖,对小昼叶说道:“……我不想让你走我走过的弯路,我用了我浑身的解数告诉你不该走的路是什么,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你原因。我一路走来遍体鳞伤,连自己都不再认识这样的自己。我不想你变成我这样的大人。”
十五岁的她,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另一个自己。
然后她轻轻地开口,用同样的声音说:“我不要。”
“……和陈啸之分手吧,”二十五岁的她近乎哀求地说:“……放弃吧,叶叶,你不知道前面这条路上有什么。我走过,我知道。”
小昼叶又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又感受到了她写信时的绝望,她颤抖道:“你真的不打算照我说的做?”
对方点了点头。
“……”
完全不听劝。
“……我只说一遍,我让你放弃,”沈昼叶发着抖道:“决赛你没有拿到任何名次,你后来在你的路上一事无成。陈啸之——”
沈昼叶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痛得都要碎开了,看着面前年幼的自己,颤声说:“——陈啸之他把你伤得体无完肤,你最后差不多是被迫和他分手的,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十五岁的小昼叶抬起头,鼻尖儿有点发红,没有说话,就直直地看着她。
长大成人的沈昼叶终于道:“……他一直都打算出国,下个学期就要走了。”
小昼叶:“……”
“你一直想要的金牌和国家队名额,”二十五岁的她发泄般地说:“他拿到之后,根本没有珍惜。”
“陈啸之拿了金牌,拒绝了国家队的橄榄枝。”
“你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后来才从别人嘴里知道,他是要出国去念书。”
“你,也就是我——我们。”
“……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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