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说:妄人朱瑙 作者:钟晓生
    席间, 听着京兆府官员们滔滔不绝的客套话和恭维话, 午聪百无聊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午长史可是倦了?”

    午聪忽然被人叫到名字, 不由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说话竟是费岑。

    他不由有些尴尬:“呃, 我……”

    费岑也不过借他起个话头, 也不等他解释便笑道:“是我安排不周, 也该请人来助助酒兴了。”说罢便向外拍了拍手。

    只听奏乐声响起,一队身着薄纱的妙龄女子腰肢款摆地从堂外进来,开始翩翩起舞。

    席间许多男子的眼睛登时一亮,来了兴致。

    需知这些女子皆是费岑命人精心挑选出来的, 各个面若桃花,身材曼妙。她们舞姿翩然,举手投足间还散出阵阵芬香气息, 好不诱人。

    男子们一个个瞧直了眼,有的已开始咽起唾沫。

    费岑密切关注着谢无疾与朱瑙的反应,只见他二人看了会儿舞曲,都扭头与身边人小声交谈起来。

    费岑只恨不能长出一对千里耳来,想听听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中意的舞女。

    ……

    朱瑙道:“今夜风这么大, 看她们穿这么少, 我都觉得冷了。”

    惊蛰道:“公子要加衣吗?”

    朱瑙道:“你去帮我拿件披风来吧。”

    对面。

    谢无疾道:“之后还上菜么?。”

    午聪道:“不知道……开始跳舞了, 大抵是不上了罢。将军没吃饱么?我也有些饿。他们给咱们武人备菜, 怎么跟那些文人一样?”

    谢无疾微微颔首, 表示赞同。

    午聪道:“一会儿回去之后我命人再给将军煮碗面。”

    谢无疾又点了下头。

    ……

    费岑抓心挠肝,想知道他们到底相中了哪个舞女。然而那两人却没再看堂上的舞曲了。

    朱瑙只和惊蛰有说有笑;而谢无疾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面前的案板看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拿起一根方才没啃干净的羊腿又啃了两口。

    费岑:“……”

    很快,一曲舞毕,舞女们却并未退下,每人舞到桌前,端起一碗早已备好的羹汤,依次来到所有参席者的右手旁。

    方才领舞的两名女子,也是场上最漂亮的两名舞女分别来到朱瑙和谢无疾的身旁坐下,先放下羹汤,又笑吟吟道:“妾身陪明公饮酒。”

    席上众人这才全都明白费岑安排这些舞女的用意。有人兴致勃勃地打量起自己身边的舞女,也有人无动于衷。

    为朱瑙斟酒的舞女刚提起酒壶,就被一旁的惊蛰按住了手。她无措地看着惊蛰,惊蛰客客气气道:“多谢姑娘。我家公子只饮茶,不喝酒,不必斟了。”

    谢无疾则未注意身边的舞女,只揭开新端上来的那盅汤的盖子。然而他用勺子一搅,发现这竟是一碗牛鞭鹿宝炖虫草的大补汤,腥味扑鼻而来,顿时眼皮一跳,放下勺子,将汤盅盖上。

    费岑将这二人反应看在眼中,捏了把冷汗:看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不过没关系,幸好他还有其他准备!

    谢无疾开口道:“费府尹,今日天色……”

    没等他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鼓声,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数名身着短打的男子敲打着腰鼓,蹦着欢快的舞步从外面进来了!

    如方才的舞女一般,这群男子全都年轻英俊,身材颀长,甚至还涂脂抹粉。明明已是入秋的夜晚,他们却穿着短衣短褂,露出修长的肢体,在鼓舞中尽情展现着自己柔软的身段。

    众人:“……”

    一曲舞毕,舞倌们来到桌前,同样每人端起一碟菜肴,依次来到每位参席者的身旁,在左侧入座。

    舞女和舞倌们娇滴滴地在左右两旁服侍宾客,一个劝酒,另一个就布菜;一个捶腿,另一个就捏肩。

    众人:“………???”还能这么安排?这京兆府可真会玩……

    舞倌们方才端上桌的是一盘烤肉。谢无疾对烤肉的兴致显然大于舞倌本身,正举箸待食,只听边上“呸”的一声。

    率先尝了“烤肉”的午聪连啐几口:“将军,这是烤羊鞭啊。妈的,他们到底阉了多少牛羊鹿?下面不会再来个驴蛋吧?”

    谢无疾无言地搁下筷子,抬眼望向主座上的费岑。

    费岑也正看着谢无疾,四目相对,谢无疾脸上分明无甚表情,费岑却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登时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收回视线,又看向朱瑙。

    令费岑欣喜的是,朱瑙那边终于有进展了!

    只见那名舞倌姿态亲密地凑在朱瑙耳边说了什么,朱瑙笑眯眯地回了他一句,那小倌顿时一副嗔怪的模样,又往朱瑙身上靠了靠,依着他的耳朵继续低声细语。

    费岑登时喜上眉梢,以为自己献对了宝,能讨得朱瑙欢心。

    然而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喜悦。

    “费府尹。”

    费岑扭头一看,只见谢无疾已站了起来,神色漠然:“费府尹,今日时辰已不早了,我与朱府尹尚有事要谈,不如改日再聚。”

    费岑愣了愣,心想这谢无疾怎么这么不知趣?没见朱瑙那边正高兴着么?

    然而朱瑙竟也推开小倌站了起来,附和道:“今日有劳费府尹用心招待,我也有些倦了。不如改日吧。”

    两人都这么说,费岑也没法了。他忙讪讪起身道:“那可不能耽误了谢将军和朱府尹的正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遣人送你们回去。”

    谢无疾草草拱了拱手,便扭身向外走。朱瑙亦不急不慢地跟了出去。

    费岑看着他二人的身影,又看看无措的舞女和舞倌们,心里又是郁闷又是纳闷。他隐约察觉到了谢无疾的不快,至于朱瑙的态度他看不大出来。可他这般用心,这二人便不吃这套,又有什么生气的道理呢?

    然而他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追出去相送了。

    ……

    回了住处,朱瑙与惊蛰刚进屋,谢无疾和午聪便紧随其后地跟了进来。

    朱瑙开门见山地问道:“凉州出事了?”

    谢无疾道:“商队在凉州遇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人逃回来报信。”

    由于从蜀中前往凉州本就要途径关中,因此朱瑙这两年派往凉州的商队都请谢无疾帮忙出兵护送。有延州军保驾,凉州马贼闻风丧胆,从不敢打蜀商的主意。

    可偏偏这一回,朱瑙要和凉州做的一笔最大的买卖,偏就出了事。

    朱瑙略一沉吟,点头道:“看来是董州牧出尔反尔,不讲信义了。”

    午聪午聪不由诧异地看了朱瑙一眼。谢无疾只说了遇袭,尚未说袭击者是何人,朱瑙竟就猜到是董姜下的手了?

    谢无疾道:“应当如此。据回来的人所言,他们在九曲口遭遇埋伏,对方约有四五百人,作马贼装扮。不过领兵之人射术过人,百米外可一箭穿旗,相貌似胡汉杂种。听起来像是董姜手下一员虎将,韩风先。”

    “韩风先……”朱瑙道,“就是那个弑了义父投奔董州牧的沙漠之狼么?”

    谢无疾道:“是。”

    朱瑙这几年和凉州做生意,对凉州的各派势力自然有所了解。

    凉州乃是关外之地,人烟稀少,历来不在朝廷的掌控范围之内。因此朝廷对于凉州的治理之策一向是拉拢和放任。便说那凉州牧董姜,原本乃是某部族的首领,起兵后很快控制了凉州境内诸多地方。朝廷索性对他招安,将他拜为凉州牧。

    至于那韩风先,乃是马贼出身,骁勇果敢,能征惯战,一度打遍凉州无敌手,因此才得了个沙漠之狼的绰号。他本归属于凉州内一最悍勇的马贼军,那马贼军首领名叫韩赞,是韩风先的义父,韩风先自幼就跟在他身边,是被他一手带大的。

    然而就在两年前,马贼军与凉州军作战,眼看马贼军即将不敌,韩风先临阵反水,割下自己义父韩赞的头颅作为投名状,投降了董姜。从此凉州统一,董姜势力大涨,韩风先也名气倍增——只不过比起沙漠之狼那大抵还算褒奖的美称,这回他背上的则是“弑父逆贼”、“卖主求荣”一类的骂名了。

    不过美名也好,骂名也好,都不影响韩风先的确是一员猛将,而且如今他在董姜手下也混得风生水起,听说董姜还认了他做义孙。

    朱瑙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你方才说,韩风先埋伏你们的时候,只用了四五百人?我记得你的人马加上我的商队,该有一千人。”

    午聪以为朱瑙是在责怪谢无疾派去的人不能打,登时怒道:“朱府尹,将军为了保护你的商队,派出的可是我们军中最精锐的一营,带兵的更是跟了将军五年多的校尉!可那凉州地势凶险,对方又提前埋伏,我们的士卒还得保护商队!才会……”

    朱瑙略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无疾一眼。

    他在信中和谢无疾说过,他很重视这次的交易,请谢无疾尽力保障他商队的安危。没想到谢无疾竟果真派出了手下最精锐的队伍和自己的得力爱将。可惜还是在凉州遭逢不幸……

    朱瑙顿了顿,歉然道:“午长史误会了。”

    不等他解释完,谢无疾平静地回答了朱瑙方才的问题:“逃回来的人说对方有四五百人,实则恐怕只少不多。”

    遭遇埋伏吃了败仗的士兵总会是倾向于将敌人描述得更强大,以减轻自己失败的责任。实际上这四五百人恐怕都是夸大过的,对方真正的人数也许只有两三百。这是一场以少剩多的仗,对方赢得很漂亮。

    朱瑙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是我害谢将军损兵折将,抱歉。”

    谢无疾摇头:“是董姜与韩风先。”

    朱瑙方才问人数的意思自然不是要责怪谢无疾。他之所以一听说商队全军覆没,便知此事是董姜所为,正是因为谢无疾的延州军实力出众,不是一般马贼能觊觎的。但若是凉州牧董姜有心毁约,这便不是延州军战力如何的问题了,而是即便谢无疾亲自率军,全军出动,也未必能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那凉州是董姜的地盘,他们对地势了若指掌,又清楚商队的情况与行程。只要他们心怀不轨,任谁也躲不过这一劫。

    朱瑙拨着茶叶道:“若带兵的果真是韩风先,这么说来,这匹沙漠之狼在董姜手下混得并不如传闻那样风生水起。”

    “什么?”午聪又吃了一惊,不知道朱瑙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朱瑙又道:“看来我们东望中原之前,得先摆平西凉。”

    谢无疾不语。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即使董姜不做乱,背后放着这么一个凉州也令人脊背发寒。如果在他东征之时,忽然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形势必然大大的不利。

    可若在东进前先平定西凉,却又很难办到。凉州地广人稀,对方有河西产马之地,骑兵远胜于他,他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对方若足够聪明稳重,甚至不用跟他打,只要一个拖字,都能将他的大军活活拖死在戈壁滩上。

    正沉默间,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将军!”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入屋内,急急汇报道,“凉州牧董姜集结两万大军,正向陇西进军!”

    谢无疾眉头一跳。

    聪不聪明尚且不论,至少这稳重二字看来是与董姜无缘了。

    朱瑙听到如此惊天消息,仍不疾不徐,先就着已端起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惊蛰,让人快马加鞭回去送信,开春前务必拓宽谷道,已备快速运送粮草之需。”

    往后朱瑙移居汉中,有大巴山阻隔,战火不易烧进蜀中。然则战事最重要的便是粮草,蜀地作为天府之国,将会成为他背后的一大谷仓,支援战事。

    惊蛰立刻出去了。

    谢无疾亦向午聪吩咐了几句,命他立刻派人去通知各驻地,做好作战准备。午聪便也离开了。

    谢无疾起身向外走。今晚他将彻夜研究地图,揣摩凉州军的进军路线。等明天天亮,他便要赶回前线,指挥大军布防迎战。

    方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一件事,脚步顿了一顿。

    过了一会儿他并未转身,只开口问道:“今日宴席上,我见你与费府尹遣来的人聊得很好。不知所聊何事?”

    朱瑙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方想起来:“哦,他说我丰神俊貌,席上最俊秀的便是我。我问他难道没瞧见对面坐的谢将军么?他就咯咯直笑,顾左右言他,想是收了费府尹的打赏,怕说错了惹我不快罢?呵呵。”

    谢无疾:“……”

    他眼波凝了凝,什么也没说,跨过门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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