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州城。
茶馆一向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老百姓们闲来无事便会走进茶馆里喝一口热茶,与邻桌认识或不认识的客人说几句闲话, 小到家长里短, 大到国家兴亡, 平时那些敢说不敢说的话都在此地一吐为快。事了抹抹嘴,拍下几枚茶钱,拂衣而去, 深藏功名。
几乎所有的消息都在茶馆里传播发酵。于是茶馆生意的好坏也常取决于天下的时局。若是天下太平的时候,茶馆的生意常常不温不火;可每凡有什么大事发生, 茶馆里就会人满为患, 便有不爱喝茶的也要挤进这里来听听热闹。
而从前两日起,茶馆里就忽然变得人山人海, 从清早到夜晚热度丝毫不退。茶馆里的椅子都坐不下了, 仍有许多人站在茶馆里就为了能听听别人的议论。
因为有一个轰动的大消息于两日前传入了阆州城中。
……
钱青跟着朱瑙来到茶馆门口, 眼看着朱瑙要往里走, 他震惊道:“州、州牧?”
朱瑙回头:“怎么了?”
钱青脸色古怪:“你说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朱瑙点头:“对啊。”
钱青:“……”
他正哭笑不得, 朱瑙已经进去了。他只能尾随而入。
进入茶馆, 朱瑙瞧见里头的热闹景象,不由“嗬”了一声:“人可真多。”
钱青干笑道:“前两天人更多, 听说来喝茶的人身都转不开……”
茶馆里人虽多, 朱瑙和钱青都穿着便服, 冬日捂得又严实, 倒也没人认出他们。
两人便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茶馆里人声鼎沸, 人人都在说着的, 那件让钱青也万分关心的大事, 并不发生在蜀地,甚至也不是近日的新鲜事,而是发生在两个月前,只是直到最近消息才终于传到阆州。
——京中的何大将军何前,在两个月前,于家中病死了。
此事之所以能在民间引发轰动,并不在于何前的地位有多高,声望有多大,也不在于何前做过什么事。而在于何前这一死,会对未来的时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话便要从朝中的局势说起了。
如今的皇帝即位得很早,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时就已被人抱上了皇位。正所谓主少国疑,皇帝太年轻,皇权便要旁落;皇权一旦旁落,便会有人争抢。
于是乎,朝中争权夺势的人群大致分为了两大派。其中一派是以三大内侍为首的阉;另一派,就是以何大将军为首的士。
多年来阉与士斗得十分厉害,这场轰轰烈烈的斗争甚至蔓延到了全国。
举国上下的官员,哪怕是个偏远地方的地方官,只要官做到了一定的品级,就得在这两派里选择自己的立场。有时是自己主动选,有时因家族背景等原因被动选。那些想要两边不得罪的结果往往是两边一同开罪。而一旦选了立场,自然而然便会被牵扯进争之中。纵有不想结的,少了朋友,却少不了敌人。于是越不会勾心斗角的,越容易成为争的牺牲品。根本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越是富裕地方的肥差事,争斗的便越是厉害。有时一个州官一年能换上四任。这么一来,哪里还有人能好好做官?能在官场上留下的,大都是那些将心力全放在结营私上的人了。
朝廷仿佛一叶危舟,在两股巨浪中颠簸震荡,险险沉浮,竟也沉浮了许多年。
可是如今,何前死了。
以往两的争斗再激烈,激烈的争斗本身也是一种平衡。而何前这一死,平衡还能维持吗?若不能,往后会是天下大乱,还是归于太平?北方的起义军会否趁势南下?谁能代替何前大将军的职位?阉的势力又会如何膨胀?
这些事情已然不止是几个权贵的争斗了,而是关乎所有百姓的民生。便说这蜀地之中,成都尹袁基路便是一名阉,成都府的少尹卢清辉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士,往后谁会被撤职?谁又会长久地留下去?蜀地的政令会否发生变化?
——以上这些问题,全是钱青这两日追在朱瑙屁股后面问的问题。
钱青毕竟是个当官的,加上他本身也是爱操心的性子,像这种国家大事,他必定是万分关心的。虽说现在阆州在蜀地不受管束,但不管怎么说,阆州毕竟是在蜀地之内,更在王土之中,天下的局势变化不可能不对阆州城里的人造成影响。是以他心里忐忑极了。
朱瑙被他追问得不胜其烦,趁着今日是公休日,便说带他出来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钱青还以为朱瑙要带他去见什么高人呢,结果……就被他带到茶馆来了。
钱青这叫一个郁闷。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茶馆还用得着朱瑙带他来?
两人在茶馆的雅间里坐定,朱瑙要了两壶茶和一些瓜子点心,茶馆的伙计退出去的时候,朱瑙特意让他留着门。这门一敞着,楼下闹哄哄的议论声便全清晰地传进雅间里来了。
“哎,你们说何大将军这一死,那些狗太监会不会从此就得势了?”
“天呐,要真让阉得了势,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想想咱们辛辛苦苦劳作,挣的钱都让那些没鸡霸的污糟货给花了,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朱瑙乐呵呵地磕着瓜子,对钱青道:“跟你一样操心的人还挺多的么。”
钱青呵呵干笑。
说实话,打从听到这消息之后,钱青都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倒不是他对何大将军有什么憧憬之情,可至少在这蜀地之中,老百姓们普遍都对阉抱以仇视。这一来身体健全的人往往都视少了个零碎的人为异类;这二来,成都府里就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作为阉的成都尹袁基路,那是出了名的荒淫无道,除了横征暴敛和强抢民女之外就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官员会干的事。而作为士的卢清辉,不说是个多好的官吧,起码在袁基路的衬托下,还有个官样。这两个人,也挺像大多阉与士的缩影。
老百姓们都很担心,万一阉一得势,卢清辉这样还有点人样的官员被撤职,全换上袁基路那样的,大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钱青一面叹气,一面瞧着朱瑙。见朱瑙丝毫没有忧心的模样,他忽然来了精神:“州牧,难道说何大将军的死,未必是坏事吗?”
“我瞧着还是挺坏的。”朱瑙笑一笑,又抓起一把瓜子,“不过你倒是不必操心。”
钱青不解:“为什么?”
朱瑙磕着瓜子道:“反正坏事也变不成好事。”
钱青:“…………”
楼下的人仍在慷慨激昂地讨论着。
“你们也别想的太坏了。何大将军是死了,可那些士人也不是吃素的。我反倒觉得,何大将军这一死,很可能会让那些士人团结起来。他们群情激奋,一鼓作气就把狗太监都给扳倒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希望起义军早点打到京城里,进宫把那群狗太监都给杀了!”
钱青听着这话,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何前这一死,莫说那些士人,就连百姓都群情激奋。若是士能趁着这口气崛起,或许此事还真成了一个助力。
朱瑙却一面喝茶一面摇了摇头,像是觉得那人说得很无稽似的。
谈话仍在继续。
“我怎么想都觉得何大将军是被那群宦官给害死的!他从前没病没灾的,怎么死得那么突然?”
“就是啊!今年年初的时候不是说皇上病重吗?肯定是那群阉人怕狗皇帝死了,他们没了靠山,所以就先下手为强,在这个节骨眼上先把何大将军给杀了!”
老百姓对阉人痛恨至极,话题一时偏离到何前的死因上,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痛骂着太监。此时忽有一人插话道:“你们都弄错啦!何前才不是被阉人害死的,那是士人放出的消息迷惑你们。何前真正的死因朝廷是绝不会对外公布的。”
人们顿时被这卖关子的家伙吸引过去,忙问道:“真正的死因?你快说,是什么?”
那人道:“真正的死因……何前他,是自杀的!”
“什么?!”
此人一语激起千层浪,茶馆里顿时一阵沸腾。
“自杀?不可能!”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为什么要自杀?”
“就是啊,何大将军怎么会自杀?”
那人或许是做了什么噤声的手势,喧闹声渐渐小了一些。那人这才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你们想想,那群官军打仗打得一塌糊涂,年年镇压起义军,年年镇压失败。今年连晋州都让起义军给占了——晋州啊!起义军再往南走几百里,那就要打进京城了!”
喘了口气,接着道:“仗打成这屎样,何前他身为大将军,岂可推卸责任?皇帝要罢免他的大将军,北方的百姓对他怨声载道,就连他手下将士因为连连吃败仗也快闹着造反了!你们想想,何前荣华富贵了一辈子,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所以他一时想不开,就在自家院子的歪脖子树上挂死了……”
茶馆里安静了片刻,很快又是一阵喧哗。
“你你你,你这消息是打哪儿听来的?”
“就是啊,你都说朝廷不会对外公开,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那人洋洋得意道:“我?我当然是从可靠的人那儿听来的。”
钱青听这人说话的时候,起先是和那些质疑他的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可听到那人的解释后,竟又觉得合情合理,开始将信将疑。再听那人说他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不免想到:难道那人真认识什么厉害的人,连京中的秘密消息都打听得到?
楼下的百姓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吵着嚷着非要那人说明白消息的来源,否则就不相信他的话。那人被逼得没办法,终于松口。
“好吧,老实告诉你们吧。我有个朋友在州府里当官。……哪个朋友?钱青,你们认得么?他从前还做过主簿呢!这些话都是钱青亲口告诉我的。”
钱青:“???”
“什么?钱青的消息从哪儿来的?那当然是朱州牧告诉他的!”那人得意洋洋道,“朱州牧是什么身份,你们想想,京城里的秘密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他么!——今天我有缘在这儿跟你们一起喝茶,这话也就说给你们听听。回头你们可千万别再往外说了啊。”
钱青:“………………”
朱瑙被钱青瞠目结舌的样子逗得直不起腰,招呼外面道:“伙计!”
茶馆的伙计听到叫声忙走进雅间:“客官,什么吩咐?”
朱瑙笑眯眯道:“楼下那人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去打听打听他的姓名和住址记下,回头我让人来取。”
茶馆的伙计这才认出朱瑙,不由替刚才吹牛的家伙捏了把冷汗,赶紧出去了。
其实茶馆里天天都有这样胡说八道的人,倒也不图什么,就图过个嘴瘾痛快。只是能把牛吹得这么有模有样的人确实不多,以及能吹牛吹到让正主亲耳听见的恐怕也就只此一个了。
钱青无语道:“州牧要抓他治罪么?”
“治什么罪?”朱瑙又抓起一把瓜子,“这么能说会道的人不做生意可惜了。正巧商队里缺人手,我让他来我这里谋个职务。”
钱青又惊呆了:“……啊?”
朱瑙无奈道:“我有多缺人,你不是不知道。对了,说起这个,你若认得什么机灵聪慧的人,一定记得引荐给我。”
钱青:“……”
朱瑙手下缺人,他自然是知道的。眼下朱瑙手下的人或是当初经商时便跟着他的,或是当上州牧以后从阆州府里现成捡的。可当初他接手阆州府的时候阆州府本身就是残破不堪的,官员被山贼杀了近半。这两年朱瑙虽说又招了些人,可不要说出色的人才了,就连能用的人都缺得很,一些位置还空着无人填,确实叫人头疼。
可在茶馆里随便捡人这种事,除了朱瑙大概也没别人做得出来了……
也不知是否茶馆的伙计下去说了什么,方才那吹牛的人瞬间没了声响。百姓们议论的话题又绕了回来。
人们痛骂着阉,诅咒着袁基路,担忧着前路的艰辛。偶尔又有人提起朱瑙。
“要是朱州牧能顶替袁基路那狗官,当上成都尹就好了。那样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倒希望朱州牧就只是咱们的廊州牧。他要真去了成都府,蜀地那么大,他还顾得上咱们阆州么?”
“你可别短见了。你以为朱州牧把阆州治得好,就不用担心外头吗?渝州和剑州都乱成什么样了,万一剑州那边的暴徒闯到阆州来,你不怕么?”
“呃……也是……”
有人顺嘴跟着说了一句:“那你要是这么说,与其让朱州牧做成都尹,还不如直接让他做皇帝最好呢!全天下都太平了!”
这话扯得太远,大家哈哈一笑,没人当真,也没人往下接。话题很快又扯开了。
钱青听到这话,也不免笑了笑。他忙拍起朱瑙的马屁:“州牧真是受人爱戴。”
朱瑙不以为意:“你到茶馆里多坐坐,早晚也会听到有人夸你的。”
钱青汗颜。真要这么做,也太猥琐了吧……
两人无话,钱青渐又有些茫然。
朱瑙见他一脸迷茫,问道:“怎么了?”
钱青挠挠头,尴尬道:“我还是不知道州牧今天为何带我来这里。”
他的确很关心时政大事,也追着朱瑙问了许多问题。可之所以问朱瑙,是因为他觉得朱瑙什么都知道——至少知道的也比他多得多。
时局太动荡了,太令人不安了,他急切地想要预知一些未来的动向,好安抚自己的焦虑。除了朱瑙之外,谁说的也不能叫他相信。
朱瑙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哂道:“你觉得我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钱青睁大眼睛地看着他,俨然是认可的样子。
朱瑙好笑道:“好吧。那我若是说,何前这一死,不出一年,一定天下大乱。你又待如何呢?”
钱青惊讶地张大嘴:“真、真的?”
朱瑙不置可否,只道:“你待如何?”
钱青不知所措。知道了……他又能如何呢?
朱瑙道:“有句话叫走一步,看三步……”
钱青以为他要谈起远见,忙竖起耳朵认真听。
朱瑙却道:“看三步也就顶多了,看不了三百步。走到十步,没准就崴了脚。走到一百步,没准又遇上一匹快马。你看得透大势,难道还看透变数?那人生也太无趣了。”
钱青想了想,还真是如此。譬如在从前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能遇上朱瑙这样的人……
朱瑙往外面看了一眼,道:“你若知道他们要什么,知道天底下缺什么,你也能是时局里的变数。”
钱青怔住。他起先以为朱瑙在说笑,连忙笑了几声。可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笑,他笑着笑着便僵住了。随后他有些惊讶。
最后,他茫然地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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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和裴子期押着陶白与卫玥二人来到茶馆楼下。
今天是公休日,他们进城以后才得知朱瑙不在州府。由于事出紧急,他们不敢多加耽搁,便索性直接把两名犯人押到茶馆来找朱瑙。其余的少年都已回去休息了,卫玥和陶白被他们上了脚链,倒也不怕会逃走。
进了茶馆以后,程惊蛰拽着卫玥上楼,裴子期则扯着陶白跟在后方。
这一路过来卫玥知道自己逃不掉,还是十分老实的。可进了茶馆以后,他听着客人们激昂慷慨的谈论声,不由停下脚步。
惊蛰见他不动,瞪了他一眼:“快走!”
卫玥不满道:“急什么?没听他们说何大将军死了么?我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再听听。”
惊蛰冷冷道:“此事与你何干?”
卫玥无奈:“听听都不行么?我最喜欢听人吹牛了,多有意思啊。”
茶馆里人多拥挤,惊蛰生怕他惹是生非,自然不容他多耽搁。不由分说,便拉着他上楼去了。
……
到了雅间外,雅间的门竟大敞着。四人进入屋内,裴子期将门关上。
卫玥抬头一看,只见屋内坐着两个男人,都穿着便服。他先看了钱青两眼,立刻就排除了,又把目光投向朱瑙。朱瑙的相貌令他有些诧异,但他仍把目光停在朱瑙身上,没再去看钱青。
果不其然,惊蛰上前一步,向朱瑙行礼:“公子。”
朱瑙亦看了看陶白,便开始打量卫玥:“这是?”
惊蛰垂眼,自责道:“惊蛰办事不利……”他将自己捉人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言明自己恐怕已经打草惊蛇,若要抓住剩下那些流民,恐怕得要朱瑙另派更多人手。
朱瑙听他说完就已了然,倒也不急着安排抓人的事,又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卫玥来。他并不问卫玥的身份,反倒问道:“这么说来,你很聪明咯?”
卫玥一愣:“嗯?”
他进来之前都想好了若朱瑙问他的身份和他所犯之事,他该如何回答,却万万没想到朱瑙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承认还是否认。
朱瑙随手指了指雅间内的一副对联,问道:“认得字么?”
卫玥看了半天,念道:“白……什么天?什么什么花?”
朱瑙道:“没念过书?”
卫玥自嘲一笑:“我像是念过书的人?”
朱瑙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有什么本事?”
“阴谋诡计,坑蒙拐骗,偷盗抢掠,什么都行。”
卫玥:“……”
他嘴角抽了抽,道:“看来的,听来的,自己想出来的。”
朱瑙点了点头,道:“我派人去查过你的身世。你十二岁便已失怙,往后一直与三教九流厮混,一身本事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吧?”
他这一番话,俨然已经知晓了卫玥的身份。卫玥也不知他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心里确实有数,迟疑了片刻,便已错过了否认的时机。
朱瑙道:“按照律法,你们犯的本是死罪。你想活吗?”
越逢乱世,律法越是严苛。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此乃乱世真言。卫玥这几年来所做之事,真是犯了十次死罪也不止。
他沉默片刻,又咧嘴笑道:“朱州牧这话问的……我们这种人若是不想活,又何必犯死罪呢?”
朱瑙并不意外,又“嗯”了一声,道:“你们上来的时候,可听见外面的议论了?何大将军死了。”
他话题转得太快,卫玥愣了一愣才道:“听到了。”
朱瑙道:“那你说说看,何大将军这一死,天下的局势会如何变化。你若说得有意思,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卫玥目瞪口呆:“……啊?”
还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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