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弯月,点点星辰。
平南王府却一派热闹景象,因为今日是王爷爱妃的生辰,寿宴场面奢华宏大,佳肴美馔琼浆玉液,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众宾客其乐融融。
有吵闹就会有安静。
相比于会客厅的笙歌鼎沸,王府禁区就显得十分沉肃无声。
王府禁区也是王府宝库所在,在这里,每隔七八步就会有一个铁甲卫兵执枪而立,他们都受过最专业、最严苛的训练,保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江重威是平南王府的总管,他是个面相冷峻严肃的男人,鼻子挺直,颧骨高耸,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威严到让人不敢直视。
他每走一步身上便会叮叮当当作响,因为他的身上挂着二三十把王府机密重地的钥匙。
江重威要为王爷去宝库取一斛明珠、两面玉璧,作为王爷送给爱妃的生日贺礼。
他脚步沉稳,虽走得比平常快了些,但让人感觉仍不急不缓。
走过一道长廊,江重威说出了今日的口令“日月同辉”才得以放行——即使是他,也不能破坏了规矩。
江重威取出三把钥匙,开了三道重门,才真正到了宝库。随着最后一扇门的开启,阵阵冷风扑面而来。
王府的宝库自然是外部守卫众多,内部又寒冷阴森的,价值连城的珍宝们泛着璀璨又冰冷的光芒。
作为王爷最为信任的人,江重威来宝库的次数并不少,他做这件事本应该是驾轻就熟的。然而这次,越靠近宝库,他心中越浮现出莫名的不安。
江重威只想快取了贺礼后换上华服,作为贵客参加寿宴。
可这次的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了。
打开最后一道门后,他在宝库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活人。
守卫森严的王府宝库里怎么会出现一个活人?!
江重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让江重威难以相信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宝库中的男人满脸胡子,身上穿着一件紫红色的棉袄,捏着针拿着布,十分认真地在绣一朵牡丹花,而且绣得十分精致。
布是红色的,线是黑色的,红底黑牡丹,看上去格外奇特诡异。
平南王府的王爷信任江重威,不仅是因为后者心思缜密忠心耿耿,更是因为他练得一身好功夫,他的铁砂掌练得出神入化,想要取人性命不过只需眨眼之间。
因此,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绣花男人,江重威只是惊讶,并不惧怕。他冷冷道:“阁下是何人?怎会来到这里?”
男人依旧在绣着那朵牡丹花,头也不抬,淡淡道:“走进来的。”
江重威沉下脸:“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道:“绣花的地方。”
江重威怒极反笑:“你为何偏偏来到这里绣花?”
男人点点头,道:“因为我想绣的东西,只有在这里能绣出!”
江重威问道:“你要绣什么?”
男人道:“绣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
江重威的威严与权威在王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是王爷对他也是恭敬有加,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挑衅。
江重威怒极,他运起双掌朝着大放厥词的男人扑了过去。
用的正是铁砂掌。
然而不等他到男人跟前,就觉得掌心一麻,随后眼前寒芒闪动,他的双眼一痛,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好快的动作!
毫无准备的江重威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听到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但马上,江重威对黑暗的恐惧远远超出了双眼的剧痛。他的声音颤抖,再也不是刚进门时的倨傲:“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倒是十分好说话,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仅要绣一个瞎了的江重威,我还要绣十八斛明珠!”
江重威想站起来,可他刚刚被碰到的手掌一片麻木,这种麻木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他无法动弹,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江重威发现失去了眼睛,他的其他感官反而更灵敏了,他听到了男人行走时身上布料摩擦的声音,听到了男人翻开宝箱拿取珍宝的声音。最后,他听到了男人脚步声渐渐走近,停在了他的身边。
江重威脸色一片苍白。
可是男人没有杀他,他听到了一个东西在空中漂浮,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奇耻大辱!
江重威此刻宁可这个男人杀了他,也不能这样侮辱他。
男人说话算话,他没有要杀江重威的意思,仅仅是为了“绣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与“绣十八斛明珠”。
江重威并不感激他饶了自己一命,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还能怎么在江湖是立足!他也愧对于王爷对他的信任!
可他现在浑身僵硬,连自尽都做不到。他心中的耻辱与仇恨如藤蔓般快速生长,最终化做了灰色的绝望。
[你想要寻求帮助吗?]
一道怪异的声音突然响起,江重威的身体轻轻一震。
片刻后,双眼剧痛的江重威听到了一丝风声。王府重地,不知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进去了,竟又凭空出现了一人。
他听见大胡子男人略带颤抖的声音:“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出声。
[啧,运气真不好。]
江重威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已晕了过去。
……
绣了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拿到了十八斛明珠,男人的心情相当不错,他正要打开密道出去。
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还是说一条狗?
男人的神色并不比江重威发现他在王府宝库中好多少,他紧紧地盯着这突然出现的东西。
这一条土黄色的狗穿上了人的衣服,像人一样直立站着,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围着一条蓝黄相间的围巾,背着一个箱子大小的房屋,一只黄色的小鸟在一旁飞来飞去。
最令人怪异的,这似人非狗的东西,竟然拿着一把刀。
男人虽不惧鬼神,但也受到了惊吓。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考虑,对面那东西没有开口,就直接双手(?)持刀冲了上来。
男人表情一凝,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全神贯注应对着。
可男人看不清那东西的套路,只能感到自己并不是对手,渐渐落于下风。
门外的护卫注意到了宝库内的动静,门外的脚步声徐徐逼近。
男人深感不妙,他索性运起轻功,瞬间与那东西离了几丈远。
男人打开密道,快如闪电般躲了进去。
幸好,那东西没有跟来。
而十八斛明珠,他终究没有拿到手。
一间富丽堂皇的房屋内,男人换回了精致高贵的锦衣,他硬生生捏碎了价值不菲的白玉杯,清澈馥郁的酒水顿时沾满了手掌。
男人英俊的脸上满是阴狠:“查!给我查!”
他一定要亲手逮到那破坏他计划的东西!
*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梁三愿却热出了一身薄汗。
肥瘦相连的猪后腿肉在调料汤中煮至软硬适中,在原汤中浸泡半个小时,吸足了汤汁。梁三愿将猪肉捞出沥干水分,切成薄片,摆放在盘中。他又将蒜泥、酱油、红油辣椒、味精、葱花搅拌均匀,浇在肉片上。
这一道蒜泥白肉作为开胃冷菜,香辣鲜美,蒜香浓郁,肥而不腻。
梁三愿取鸡胸脯切丁,装碗加酱油料酒码味,水豆粉拌匀。他在锅内倒油烧热后,下干辣椒、花椒煸炒出香味,倒入鸡丁炒散,放葱姜蒜翻炒均匀,倒入芡汁,急火快炒,最后放入花生米翻炒两下,起锅装盘。
宫保鸡丁色泽金黄,鸡肉鲜嫩,味咸香辣,略带甜酸,绝对让人百吃不厌。
梁三愿将黄花鱼处理洗净,用刀在鱼面斜切几刀,置于油锅中炸至金黄。接着他萝卜切丝,放入锅中加油煸炒,倒入酱油、盐、适量清水煮沸,加湿淀粉、糖、醋大火煮至浓稠,浇在炸好的鱼上。
浇汁黄花鱼鱼肉细嫩,外酥里嫩,酸甜可口。
梁三愿将鸭掌清水浸泡洗净,清水煮开,温水清洗干净,去筋骨后装碗,加姜葱料酒,上笼蒸至熟透取出。他把鸭掌捞出装盘,酱油、味精、醋、姜末、香油搅拌均匀,浇在鸭掌上。
下酒小菜姜汁鸭掌色泽美观,质地细嫩,清淡爽口。
这四道菜一一摆在某位客人面前。
然而小老板这精心制作的一桌好菜并不能堵住陆小凤唉声叹气的嘴。
陆小凤叹道:“江重威说自己看到了一个有些大胡子的绣花的男人,可薛老夫人又说那牡丹肯定是一个女人绣的。”
“我信任江重威,也确信薛老夫人不会说谎。”
“薛冰也不见了,你说她去哪儿了呢?”
“这件事和红鞋子有关系吗?”
“花满楼,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没有回答,陆小凤也并不是想要个答案,他又往口中倒了一口酒,再次长叹:“唉——”
路过数次的梁三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停在了他身前,冷冷道:“陆小凤,你在我店门口唉声叹气已经够了吧?吓走我的客人,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陆小凤瞥了小老板一眼,仰头倒酒咽下:“唉——”
梁三愿:“……”
他的拳头蠢蠢欲动。
他转头看向花满楼,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终于被人甩了?”
花满楼依旧是微笑着,他温声道:“三愿可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绣花大盗?”
梁三愿记不清书中的某些内容,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他当然清楚。
他还是当事人呢。
花满楼听他不语,以为他并不知道,便细细解释给他听,顺便说了陆小凤的烦恼。
听了花满楼的讲述,梁三愿知道自己能解决陆小凤的疑惑。
可他又不能明说。
借酒消愁的陆小凤就见小老板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后,提出了一个问题:“他有没有可能不是在绣花?”
陆小凤支起身子,连酒都抛下了:“你是说——”
梁三愿换了一种说法,委婉提醒道:“也许他只是在拿着这绣花做样子?就是为了迷惑你们的视线,栽赃嫁祸给那个——”
花满楼贴心地补充:“红鞋子。”
梁三愿点点头:“对,红鞋子。按照你的说法,江重威武功那么好都不是绣花大盗的对手,而江湖上中的高手几乎都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适时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
“我没有在夸你……”梁三愿顿了下,无语地瞥了眼又开始翘尾巴的陆小鸡,清咳一声,恢复正色,“所以有没有可能这位绣花大盗是你认识的人?故意用这点东西来迷惑你的视线?”
当局者迷,局外人永远比局中人看的清楚,更何况梁三愿知道剧情,哪怕模糊不清只有一点点。
但是足够了。
陆小凤眼睛一亮:“确实有这种可能!”他一把拉起花满楼,“花满楼,我们走!”
梁三愿欣慰地看着麻烦精带着他的好基友离开了他的小客栈——等等,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梁三愿急急起身,快步走出大厅,此时那两人的背影已变成两个小黑点。他对着黑点大喊道:“陆小凤,你吃饭还没给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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