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祭典。
亚伦兰狄斯十四年一次的盛大祭典。
作为历史长达数千年的文明古国,从古自今, 亚伦兰狄斯人信仰着诸多的神祗, 大地上流传着数不清的神话传说。
其中, 亚伦兰狄斯人经常脱口而出的亚伦兰狄斯的众神啊, 一般指的是亚伦兰狄斯的十三位主神。
混沌的世界,不见天地,不分日夜。
光辉在其中诞生。
伟大的太阳神沙玛什啊, 他将光芒带到了世间。
古老的神话歌谣如此传唱着。
传说中, 最先诞生的是太阳神沙玛什。
第二年,黑夜之神亦为月神的南纳诞生。
第三年, 大地之神玛格赫诞生。
这三位众神中至高的神祗分化天地日月, 创造了亚伦兰狄斯。
而在亚伦兰狄斯诞生后的十年里, 每一年,都有一位新的神祗诞生。
十三位神祗, 为亚伦兰狄斯众神。
每一年, 都为一位神祗的诞生年。
十三年为一个轮回。
而第十四年, 称之为众神之年。
既是纪念伟大的太阳神沙玛什即将诞生的最初,又是纪念十三位众神诞生的终点。
亚伦兰狄斯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大仪。
那是向亚伦兰狄斯的众神祭祀的仪式,亦是向民众宣告王的威严的仪式。
而在众神之年的这一年, 就会被称之为众神祭典。
这是亚伦兰狄斯最盛大、最庄严的祭典。
已是盛夏时分, 是亚伦兰狄斯最明亮的时节。
众神祭典的这一日,炽热的阳光普照大地。
雄伟的王宫之前, 是宽广得几乎看不到边际的众神广场。
广场上, 通天大道尽头, 一座高台高耸于大地之上。
它是如此的高大而壮观,如耸立云端。
大道的两侧,红底金纹的旗帜在众神广场上高高地飘扬。
旗帜上金色的雄狮如随时都会从其中呼啸而出,它们巨大的眼注视着大道。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声,一辆火红色的巨型战车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从大道的远方驶来。
战车之上,号称亚伦兰狄斯最强的两位骑士驾驭着它。
左侧是一身黑甲的黑骑士。
右侧是金发的烈日骑士。
火红色的战车之后,身着赤红色盔甲的王室骑士团骑马紧随其后,那一簇火红的色调,远远看去,就像是烈焰战车点燃了它所经过的大地。
随着如火焰一般的战车缓缓前行,站立于大道两侧的将士们高举手中银枪,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他们散发出如在战场上那般的骇人气势,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们齐齐俯身跪落在地。
旗帜在烈日下飞扬,在风中舞动。
被勒止的骏马发出清亮的嘶鸣,在众人的注视中,火焰的战车缓缓停在高台之前。
一声嘶吼,响彻广场之上,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高高的战车上跃下。
金色的雄狮傲然立于大地之上,一身金棕色的鬃毛在风中如波浪般起伏。
在万兽之王的威势之前,哪怕是久经训练的神骏也有了轻微的躁动,但是立刻就被一左一右两位强大的骑士驭手按压了下来。
一只手拍在威风凛凛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威严的大狮子头上,大狮子转头,冲着已经走下战车的伽尔兰晃了晃自己硕大的头颅。
伽尔兰笑了一下,手抚过涅伽的鬃毛,然后,抬头看向身前那座仿佛高耸入云端的高台。
他的目光恍惚了一瞬。
一转眼,已过了十四年。
十四年前,也是这一天,众神之年,众神祭典。
那时候,还很小的他被那个人从高高的战车上抱下来。
十四年前,在这一天,他跟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之后,走上这座高台,成为那个人的王弟。
那个人说,他会守护他,如守护亚伦兰狄斯一般。
那个人说,他会守护他和亚伦兰狄斯,直到自己回归众神之手。
卡莫斯王兄
一切都仿佛只是发生在昨日。
可如今,十四年已过。
一个轮回已过。
伽尔兰向前走去,长长的雪白披风在他身后铺开,铺落在他走过的石阶上。
披风边缘的金纹在阳光下闪动着星光般的光泽。
浸染着一点血痕的青金石黄金王冠戴在他金色的发上。
雄狮伴随在他的身侧。
十三位众神的大祭司分列于石阶的两侧,右手按在心口,在伽尔兰王经过时,深深地低下头。
伽尔兰仰着头,他看着高台之后,那十三座呈扇形环绕着的巨型众神雕像。
他看着他们,他们微微低着头,嵌着宝石的巨大的眼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在伽尔兰缓步走在高台的石阶上时,在广场一侧的宣令台上,宣令官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按照众神祭典中的惯例,在祭典中,必须当众宣读出举行祭典的亚伦兰狄斯之王在位期间所作出的每一项政绩。
在众神之前。
在所有的亚伦兰狄斯子民之前。
所宣读的功绩,不得欺瞒,不得伪造、不得夸耀。
否则,虚伪的谎言将会惹怒众神,尤其是太阳神沙玛什。
若是在仪式过程中,天色阴暗下来,乌云蔽日,那就意味着谎言已经触怒了沙玛什。
沙玛什的惩戒将会落在撒谎的君王身上。
历代之中,不乏出现刚刚上位几年来不及立下功绩或者是过于昏庸没有功绩的亚伦兰狄斯王,他们在走上高台的时候,宣令官只说了寥寥几句后,就闭口不言,广场一片寂静。
这种场合会显得极其尴尬。
但是,就算尴尬,也没有王敢在众神祭典中弄虚作假。
按理说,伽尔兰王堪堪上位五年,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在场的众人却没人担心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景。
这位年轻的王者在位期间所做的一切,让整个亚伦兰狄斯日新月异,欣欣向荣。
可以说,伽尔兰王虽然在位只有短短五年,但是以往历代中在位几十年的好几位王加起来的功绩恐怕也比不过他。
但是,让人错愕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以往的王基本在走完石阶之前,就能宣读完。
然而这一次,一直到伽尔兰王走完了所有的石阶,人已经走到了高台的王座之上,宣令官还没能宣读完伽尔兰王所有的功绩。
因此,伽尔兰王只能继续站着,等他读完。
在众人汇聚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下,额头冒汗的宣令官赶紧加快语速,心里也是苦笑不已。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种奇怪的局面历代以来从不曾发生过。
伽尔兰静静地站着,抚摸着身边的大狮子。
跟在伽尔兰身后走上高台的沙玛什大祭司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和往常一样威严的脸看似面无表情,但是眼底却怎么都掩饰不住泄出一抹骄傲之色。
而高台之下的大祭司们以及众位大臣们,则是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会心一笑。
好一会儿之后,急出一身汗的宣令官可算是宣读完了,在心底长出一口气,而后,满头大汗的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刚一笑,他忽然觉得脸上凉了一下,似乎是雨点。
宣令官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阴云出来下雨了
怎么会
他心里打鼓地抬头看去,然后就怔住了。
天空中依然是艳阳高照,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可是,在骄阳之下,却有细细的雨点从天空中落下。
如透明珠帘一般。
原本寂静肃然的众神广场突然发出轻微的喧闹声,仰头看着天空的宣令官的双目蓦然睁大。
细碎的雨点映着阳光,折射出点点七彩的光泽。
高台之上,年轻的王者坐在金色的王座上。
他的身后,那环绕在王座之后的众神巨型石像上空,一道绮丽的彩虹越过高空之中,若隐若现,宛如一道连接着天国与人间的桥梁。
惊鸿一幕。
宛如神迹。
伽尔兰。
众神之子。
亚伦兰狄斯之王。
贤明的王者啊。
你守护着亚伦兰狄斯的大地。
你的功绩为万众赞颂。
你是我亚伦兰狄斯不朽的荣光。
一日过去,很快就到了深夜。
在众神祭典上发生的异象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在整个王城传开。
众人都说,那是神迹。
那是众神赞赏、守护着伽尔兰王的象征。
即使到了深夜,他们也兴奋难眠,兴致勃勃地在家中和亲人好友们谈论着那美丽而又让人震撼的一幕。
所以,往常早已归于寂静的王城此刻依然是灯火通明。
王宫已经安静了下来,灯火在一盏盏地熄灭。
但是,王宫的主人却并未待在其中。
披着夜色,伽尔兰在一众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王宫的对面。
从北境起源,贯穿整个亚伦兰狄斯的恩基河的尾端,穿过王城,尽头落入大海。
王宫在恩基河的一端。
而另一端,与王宫遥遥相对的,则是历代亚伦兰狄斯王的陵墓。
一河之隔,隔开生与死。
王的陵墓修建得如活人的王宫那般恢弘大气,只是没了点缀其上的金色以及其他多彩的色调,从头至尾,纯白一片。
那象征着人死后,洗净洗尽铅尘、变回纯白无瑕的灵魂最终的归宿。
黑夜中,伽尔兰静静地站在那壮观的白色王宫陵墓之前。
五年前,他亲手将卡莫斯王兄的石棺送入其中。
自那之后,他一次也不曾来过此处。
而现在,他终于能够坦然地直面于王兄的陵墓。
女官长跟在他的身后,同样目光恍惚地注视着白色陵墓。
好一会儿之后,她收回目光,看向伽尔兰。
“陛下,您今晚真的要待在这里”
她轻声问,
“您已经很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伽尔兰回头看她,轻轻一笑。
他说“塔普提,今天晚上,我想好好地和王兄说说话。”
“我想告诉他,我很努力我做了很多的事情,我很认真地保护着亚伦兰狄斯”
顿了一顿,他抬手,放在唇边,颇为不自在地哼了一下。
他小声说“还有,那件事,我,咳,不管怎么说,在宣之于众之前,必须先告诉王兄才行啊,不然王兄会生气的。”
女官长一时错愕,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失笑。
“说得也是,他一定会生气。”
她笑出声来。
“不对,不管您说还是不说,卡莫斯王都一定会生气的。”
“唔我也知道啦”
咳嗽声忽然在旁边响起。
就在一旁的沙玛什大祭司脸色不怎么好的使劲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伽尔兰和塔普提同时看了歇牧尔一眼,然后又同时转过头去。
虽然带着一队侍卫站得稍远了一点,但是耳聪目明的独眼骑士侧过头,嘴角的笑意已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大祭司不快地瞥了凯霍斯一眼。
他严肃地说“注意警戒。”
“是的,大祭司阁下。”
凯霍斯忍住笑回答,回头将自己带来的侍卫一一安排到重要的地点,防止他人的闯入。
然后,他目送伽尔兰、女官长以及大祭司三人走入王陵之中。
虽然是一轮弯月,但是众星闪耀,将浅浅的星光银辉铺满大地,所以天色并不黑暗。
凯霍斯刚站了没多久,突如其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披着星光出现在此处。
他微微一怔,就露出了然的神色。
“陛下他们已经进了里面。”
他对来人说。
按照规定,未得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王陵之中。
金红色的眸在黑夜中就像是在火焰中燃烧着的赤红宝石,淡淡地瞥了凯霍斯一眼。
“我在外面等他。”
赫伊莫斯回答。
然后,他的目光就投向了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的白色王陵。
一片雪白的殿堂。
白色石壁之上,冥界之神奥尔娜斯的浮雕栩栩如生。
她展开的巨大的白色羽翼将这座陵墓的王宫都笼罩在其中。
这里是冥者的王宫。
卡莫斯王的石棺已经被封入深深的地下宫殿,在地面的大厅之上,竖立着的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足足有三人之高的晶莹剔透的白玉石碑,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清幽的光泽。
巨型石碑的下半截雕刻着狮子王生平所建立的伟大功绩,雕字中渗入碧色的颜料。
石碑的上半截雕刻着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图纹,大地之上,头戴金冠的王者骑在生长着双翼的雄狮上,展翼飞向上方那代表着太阳的符文。
图案的雕纹是镀金的。
它象征着太阳神沙玛什派出自己的坐骑将该墓的主人接到众神的国度。
伽尔兰俯身,将一簇新鲜的白色莲花放在白玉石碑之下。
传说中,冥界女神头戴的白色莲花,是因失去所爱之人的人们落入冥界的泪水浇灌而诞生。
那白色的花瓣上还有透明的水珠在滚动,啪嗒一下滴落在石碑底部。
“抱歉,王兄,过了这么久才来见你。”
女官长和大祭司静静地站在两侧,而伽尔兰则是在放下花束之后,直接在石碑之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毫无体统,缺乏仪态。
大祭司的眉眼微微动了一下,但是他看了伽尔兰一眼,还是垂下眼,保持了沉默。
“今天又是众神祭典,你还记得吗十四年前,也是这一天,我跟着你走上了高台。”
屈起左膝坐在石碑之下,就这么靠在石碑上,伽尔兰微微仰着头,一手搭在膝上,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看着过去的回忆。
他浅浅地笑着,目光柔和,像是真的在和卡莫斯王说着话一般。
“一转眼,我戴上你的王冠,已经过了五年。”
“我觉得,这五年里,我做的很好。”
伽尔兰笑着说,歪了下头,看向歇牧尔。
“是不是,歇牧尔”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看,王兄,歇牧尔都承认了,所以我绝对没有骗你哦。”
“我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唔,虽然有些事情不知道你会不会赞同,但是,我觉得那样对亚伦兰狄斯的未来有好处,所以我觉得王兄你应该不会反对。”
伽尔兰轻声说着,将自己在这些年里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哪怕是一点微小的事情,以及这些年中亚伦兰狄斯的变化,一点一滴,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的神态就像是一个孩子,向他的兄长碎碎地说着自己所做的事情,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成绩,期待着兄长的表扬。
伽尔兰说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祭司和女官长一直安静地站着,唯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
暖黄的火光晃动的大殿中,仿佛看不到时光的流逝。
直到地平线上亮起微光,远远照进大殿之中,伽尔兰才终于说完。
一夜已经过去。
伽尔兰站起身,一手按在石碑上。
“最后还有一件事”
他轻声说,
“王兄,我有了喜欢的人。”
“在茹达斯城的时候,我说喜欢赫伊莫斯,其实是骗你的。”
“可是现在,我是认真的。”
“我喜欢赫伊莫斯,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伽尔兰低头,金色的长发簌簌地从他肩上滑落。
他的手按在石碑上,他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冰冷的石碑上。
“我知道,你不会反对,毕竟当初我骗你的时候,你就说过,无论是怎样的事情,只要是我的决定,就算全天下的人反对,你也会站在我这一边。”
细长的睫毛垂落在颊上。
伽尔兰闭上眼。
他轻声说“是不是,王兄”
半晌寂静。
女官长走上石阶,她伸出手,扶在伽尔兰肩上。
“那是卡莫斯王嘴上在逞强而已。”
从小陪伴卡莫斯王一同长大,对其的性格了如指掌的塔普提说。
“他嘴上那么说,我猜,他心里肯定想着要找机会狠狠打赫伊莫斯大人一顿才是。”
伽尔兰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塔普提,然后失笑。
“好像的确是会这样。”
他笑着说。
“如果卡莫斯王还在,以他的性格,大概从此以后每天都会找借口教训赫伊莫斯大人。”
“唉不至于吧”
“在与您相关的事情,卡莫斯王的心胸从来是很狭窄的。我倒是觉得,说不定每天揍一顿都不会解气,他很可能会一天三顿的揍人。”
“呃,这好像有点”
“我说啊,若是这样,他年轻力壮的时候还好,若是等他年纪大了、老了,打不过赫伊莫斯大人了可怎么办”
伽尔兰金色的眼眨巴了一下。
“那我就让赫伊莫斯故意输给他”
“要是卡莫斯王看出来赫伊莫斯大人是装的,恐怕会怄气得更厉害。”
“嗯,那样他肯定会发脾气的。”
静默一分钟。
“塔普提。”
“嗯”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在说王兄的坏话”
“应该算。”
“那你说,我们在这里说的坏话要是全部都被王兄听到了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我觉得是。”
年轻的王与他的女官长对视一眼。
然后,再一次同时失笑。
在相视而笑的两人身后,大祭司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清晨的朝阳照进来,照亮了这座白色的殿堂,也照亮了石碑地下那簇白色的莲花。
当塔普提跟在伽尔兰身后走出王陵大门的时候,遥远的地平线上,天色已是微亮。
走出屋檐遮挡的地方之后,忽然有一点冰凉的水滴落在她的颊上。
紧接着,又是几滴。
天空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不大,只是朦胧的细雨。
塔普提擦去滴落在眼角的雨水,抬眼看去,就怔了一下。
她看见赫伊莫斯站在不远之处。
显然不是刚刚才来,只要看着男人被夜露打湿的漆黑发丝就能猜到,这个人恐怕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夜。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被夜露打湿的发梢滴落的水珠落在他的肩上。
他整个人像是融于夜色之中。
不,或者说,天地之间,他就像是黑夜的化身。
可是,当这个宛如黑夜化身般的男人抬眼看向伽尔兰的时候,他的眼中、他的脸上、他的全身,就仿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如同被太阳照亮了才能发出光来的月亮。
“赫伊莫斯。”
她听见伽尔兰喊着赫伊莫斯的名字,小跑着向他走去。
一直以来,塔普提都不怎么喜欢赫伊莫斯。
其实,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赫伊莫斯接近伽尔兰。
真正的原因,是她不喜欢赫伊莫斯的眼神。
这个人的眼神总是深不见底,如同看不到尽头的漆黑深渊。
这个人,他的渴求永无止尽。
他那像是遍地燃烧的火焰一般永远都不可能满足的欲望和野心,让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危险。
塔普提一直都是如此认为。
可是现在,她站在伽尔兰的身后,看见了赫伊莫斯脸上的神色。
赫伊莫斯站在那里,向快步向他走去的伽尔兰伸出左手。
她在后面,看不见伽尔兰的表情。
可是她看见伽尔兰抬起右手向前伸去,看似要放在赫伊莫斯向自己伸来的那只手上。
两人的双手即将交握在一处。
她看见了赫伊莫斯看着伽尔兰的比什么都还要温柔的目光,还有,对伽尔兰展露的微笑。
她从未在这个人脸上看到过如此明亮而满足的笑容。
那个笑容,就仿佛他已经拥有了所有,拥有了整个的世界。
算了。
女官长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一幕。
这样也好。
她想,嘴角含笑。
这样也挺好。
朦胧的细雨如断了的珠帘般从她眼前掉落。
雨幕中,伽尔兰即将放在赫伊莫斯手上的那只手突兀地停顿了一瞬。
塔普提的瞳孔蓦然放大。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
在所有人之前,她看着她的王子向前倒下。
倒下时飞扬起的金色长发掠过她的眼前。
她的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细碎的雨水从明亮的天空中簌簌掉落。
喷泉洒落在水池之中,星辰女神伊斯达尔的石像安静地矗立在庭院中。
细雨一点点地打湿了石像,雨水汇聚到她的眼角,蓄积了许久之后,一道水痕缓缓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像极了命运女神眼中落下的一滴泪痕
那是命运的开端,亦是命运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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