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做着欲擒故纵的打算, 直到午时过后, 那位小美女也不曾出现在伽尔兰面前。
伽尔兰也乐得轻松,省得还要如凯霍斯所说的那样去使美人计……呸!是装作被小美女迷住的样子。
而商人贝托拉表现得越发殷勤了起来, 笑眯眯地往伽尔兰身前凑,一张脸笑得跟个包子似的。
午饭之后,先一步吃完的凯霍斯起身, 躬身向伽尔兰行礼表示要先行退去。在伽尔兰点头许可之后,他以散步消食为理由, 谢绝了身侧那位美貌的侍女的陪伴, 自行前往那个偌大的园林区了。
贝托拉深深地看了那位骑士的背影一眼。
在传闻中, 这位烈日的骑士极为风流, 而且放荡不羁, 是个四处留情不知让多少贵族女性为之心碎的存在。
这样的人,想必是好色的。从昨晚开始, 他就特意安排不同类型的美貌侍女去服侍他,然而, 这位独眼骑士看似来者不拒, 和侍女们说笑得很随意,但是实则是个极为傲气之人, 和侍女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比他想象中的难对付啊。
贝托拉想着, 又将目光转移回眼前青涩的王子身上。
算了, 就算是闻名天下的骑士, 在王子面前也只是个下仆而已。
只要他取得了王子的信赖, 那位骑士再傲气也得乖乖听话。
……
凯霍斯在那个庞大的园林之中转悠了很长的时间, 看似是极为随意地闲逛,其实每到一处,他都会在那一处的最高点滞留一会儿。
园林中不少地方都有人,为了维护这么大的园林,花草匠以及园丁等随处可见,一见到骑士,就紧张地跪下行礼,凯霍斯对他们随意点下头就继续逛自己的。
园林之中有高山,还有为了装饰修建在石头假山上的亭子,还有特意留下的崖壁修建成一处特殊的景观。所以,最高点不比宅子中的那个高塔低多少,几乎可以俯视到整座华丽的宅子。
金发骑士站在园林中各个不同的高处,看似是在悠闲地看风景,但是已经飞快地将园林以及宅子的布局记在了脑中。
甚至于,商人宅中的那些守卫队巡逻的路线,以及大概时间点也大概估算了下来。
多年的战场生涯让凯霍斯习惯了未雨绸缪。
虽然昨晚时间很紧,伽尔兰没对他下达什么指令,但是既然这个商人有着极大的嫌疑以及秘密,说不好他什么时候就得潜入这座宅子之中查探。
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之后,凯霍斯那英俊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从容而又闲适的笑容,开始返回。
想着在这里费了不少时间,说不定让殿下等久了,于是,他将记在脑子里的这一处的地形大略理了一下,然后选择了一个稍偏但是最快的捷径,从那里穿了过去。
这个小道的终点是大厅的一侧小偏门,凯霍斯刚走到长廊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对话声,他下意识将身体隐藏到了死角处,集中了注意力,就听到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里传来。
“大人让我来问,事情进行得如何?”
说话的是一个凯霍斯没听过的陌生声音。
“还算顺利。”
这是那个大商人的声音。
“不是让他暂时不要和我联系吗?”
“塔卡大人只是派我来的,放心,在王子还在托泽斯的时候,他不会亲自和您联系的。”
“知道就好。”
商人嗤了一声。
“虽说是王子,但是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而罢了。”
若是令人惧怕的狮子王亲来,他们这些人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
“把他哄高兴了就行了。”
“再年轻那也是王子殿下,稍不注意就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大人,还是请您小心为上。”
“王子?到了我的地盘,就算是狮子也得乖乖地趴着。”
作为地头蛇在托泽斯几乎可以算是实际的掌控者的大商人嗤之以鼻。
“说起来,也不知道卡莫斯王是怎么想的,那么多身份高贵的人,偏偏要将一个【白皮】立为王弟。”
上级贵族的血统以褐肤为主,有些上级贵族自视甚高,看不起下级贵族。
【白皮】是一个侮辱性的词汇。
贝托拉在托泽斯城惯来高高在上,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就连从王城空降的执政官也要看他脸色行事,这两日却不得不去对一个少年献殷勤赔笑脸,这股气早就憋得不轻了。
现在和自己人在一起,就忍不住发泄似地说了出来。
“贝托拉大人,先忍忍,只要您女儿讨了那位的欢心,说不定还能成为王妃,一旦生下王子……”
贝托拉点点头,他那么努力地献殷勤,还把女儿主动送上床,还不就是为了这一点。
作为一个商人,如此有利无害的投资他怎么可能放过。
谈话到此结束了,贝托拉匆匆回了宴会厅,另一个人找了个隐蔽的小道离开了。
好一会儿之后,凯霍斯从阴影处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往刚才两人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拐了个弯,拐到了正门那里,走了进去。
恰好碰到迎面而来的塔尔。
“啊,凯霍斯大人,你回来……呃!”
塔尔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看见了凯霍斯的脸,看见了骑士此刻的眼神。
那是他从未在这位总是从容地笑着的骑士脸上看到的表情。
那张本该是英俊的脸此刻骇人到了极点。
只是看了一眼,就骇得他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呆滞了一下之后,下意识转身飞快地跑去找伽尔兰。
“殿下!伽尔兰殿下——”
那圆滚滚的身体竟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让他一口气匆匆奔到了正在外面凉亭中休息的伽尔兰面前。
“不好啦!凯霍斯大人他、他……那个……看起来很生气。”
他剧烈地喘着气说。
“看起来……非常……非常的可怕。”
“嗯?凯霍斯生气了?”
伽尔兰有些吃惊,说实话,他都没见过凯霍斯生气的样子。
他的守护骑士在他面前总是神色温和地笑着的。
而且,凯霍斯一贯冷静理智,极少能有让他脸色变色的事情。
谁有那么大本事让凯霍斯发火?
伽尔兰有些好奇地一转头,就看到了他的守护骑士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凉亭大门的柱子上,双手抱胸,姿态从容。
凯霍斯看着他,目光柔和,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伽尔兰瞅了那张英俊的脸好一会儿。
然后,转头。
“哪里生气了?”
他问塔尔。
“啊?”
刚才被骇得心惊肉跳不敢再去看凯霍斯的塔尔被这么一问,一转头,就看到了靠在石柱上含笑注视着殿下的金发骑士。
“呃,明明……刚才他的脸色很恐怖的…………”
他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凯霍斯笑了一下。
他上前来,微微躬身,向他的小王子伸出手。
“殿下,我们该离开了。”
他笑着说,看着伽尔兰的目光一如既往柔和,神色温软。
伽尔兰嗯了一声,握住骑士伸来的手,站起身来。
凯霍斯微笑着,握紧了他的王子的手。
那如孔雀石一般美丽的碧绿色瞳孔的深处,藏着不久前曾被塔尔看到过的骇人至极的戾气,像是北地寒冬般的冰冷之色,以及,令人心惊的危险气息。
只是这些可怕的东西,都已经收敛到了别人看不见的深处。
我的王子。
任何胆敢侮辱您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可怕的代价。
…………
……………………
离开商人贝托拉的宅子之后,伽尔兰一行人回到执政府之中的住所处。
执政官想要觐见,但是被伽尔兰拒绝了,并让仆人回复他,让其好好去工作,不要再在自己身上花费时间了。
执政官自然点头应着,退下了。
执政官在政务厅中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政务,没多久,就有一个仆人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
“王子睡下了,凯霍斯骑士大人就守在他旁边呢。”
执政官点点头,放下心来。
他回想了一下这几日伽尔兰王子的表现,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这个王子比想象中的好应付多了。
这样就好。
这样一来,他就继续可以做他的托泽斯执政官,钱物也会继续源源不绝地送到他的手上,直到他被调走为止,他能积攒下让过去的他难以想象的财富。
就在执政官还在这里浮想联翩的时候,那边,在托泽斯城的大街上,本该在床上睡觉的金发王子出现在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市民衣着,身上的饰物除了常见的都取了下来,一头金发也扎在了脑后。
热闹的托泽斯人来人往,各种肤色的、不同国家的人都汇聚在这个巨大的海港城市中,金发的人不少,因此,伽尔兰看起来也不怎么显眼。
三个精悍的男人跟在他身边,一看就知道是护卫。
所以现在的伽尔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概有点钱的富商子弟,除了他那美少年的外貌让大街上的一些女子多看了几眼之外,并没有太引人注目。
托泽斯是一个临海的城市,因为靠近大海,地势又低,因此,它下半边城市几乎是建立在水上。
它的上半边城市都在岩石陆地之上,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商人的宅子,以及执政府都在那一块。
而下半边城市则是普通市民的居住地,在这里,纵横的网状河道取代了街道,人们靠坐船在宛如街道的河流中穿梭着,那一栋栋房子就竖立在河边上,大门也正对着河道,下了阶梯就是水。
哪怕是集市也是一片水上市场,小商贩的摊位就在一根从水上竖立起的宽阔方柱上,那一块无数根石柱林立,宛如水上迷宫一般,人们盛着小船在其中划来划去,时不时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来购买商品。
这种新奇的景象伽尔兰还是第一次看到。
“难怪托泽斯有水上城市之称,就是这么来的啊。”
他感慨道。
“王……呃,那个,主人,您想要去看哪里?”
护送伽尔兰来这里的近卫军虽然赶赴东侧战线了,但是凯霍斯麾下亲卫大概近百人留了下来。
今天凯霍斯派出来跟着伽尔兰的,是几位刚到托泽斯就被凯霍斯偷偷派出去暗中探索这座城市的亲卫。
被派出来的这两天里,他们大体上已经摸清了这座城市各处。
“港口,商贸处,大型的作坊,安济院,还有,这些居民工作的那些地方。”
伽尔兰说。
那名亲卫点了点头。
入乡随俗。
伽尔兰在那几名亲卫的安排下,坐上了一艘小船,然后,小船在纵横交错的河道中划动着,速度很快。
他也不需要上岸去看,就坐在船上,看着那些地方。
那大大小小的海港上,无数皮肤黝黑粗糙的男性|奴隶在监工地抽打下艰难地将货物背上背下、连喘口气都会被狠狠抽一鞭子。
不止是这些,还有那些在海岸边拉纤的奴隶们,粗大的绳子深深地勒进他们肩上的肉里,甚至勒出一道道血痕。
一个接一个的鞭子重重抽在使劲拉着船只的纤夫身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偶尔有枯瘦的奴隶不堪重负,一头栽到在地上,就立刻被拖下去,恐怕是活不了了,甚至有的就被直接丢进了海里。
坐在船上的伽尔兰沉默着,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一转眼,一下午就过去了,他已经转过了不少地方,看过了不少地方。
想着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假扮他缩着睡觉的塔尔肯定撑不住了,他就上了岸,打算尽快赶回执政府。
在他上岸的那个小码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皮肤晒得漆黑的壮汉正在对一名趴在地上的女人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个不停。
“你是老子花钱买回来的,就该老老实实伺候着老子!跑?你往哪儿跑?”
壮汉一边骂一边用力地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其拽起来,只见那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可怜极了,但还是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不是……我是被抢……”
还没说完女人的脑袋就被狠狠砸在了地上,血都渗了出来,痛得大喊了起来。
壮汉继续狠狠地骂道:“叫什么叫!谁会帮你?你是个奴隶!老子拿钱买的奴隶!是老子的东西,老子想打死你也没人管得着!”
他说的没错,虽然围过来一堆人,在旁边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去管闲事。
伽尔兰皱了下眉,他看了下四周拥挤的人群,强忍住了。
现在因为同情让侍卫去帮忙,只帮得了这一时,真正想帮那个女人,还得另想它法。
就在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哼声。
冷冷的,带着极其不愉快的气息。
伽尔兰怔了一下,因为这个哼声非常耳熟。
……对了!
这不就是上次在执政官为他接风的宴会上,那个商人贝托拉理所当然地说着女人不听话就该教训的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的那一声轻哼么。
少年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可是人太多了,他只能看见一个身材高挑、手脚修长,扎着棕色马尾,背着一张弓的女人步伐稳健地隐没在了人群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时,跟着他的侍卫凑过来,轻声说:“主人,再不赶回去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
…………
“王子,您下午发现了什么吗?”
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凯霍斯没有跟在伽尔兰身边,而是守了一下午塔尔伪装成的假殿下。
“暂时没有看到太多,但是……”
伽尔兰顿了一下。
“但是?”
“这座城市奴隶的数量似乎太多了,比普通市民还要多上不少,而且对待奴隶也非常苛刻,我总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
“哈哈哈,殿下您想太多了啦,只是奴隶而已,会有什么危险?”
塔尔不以为然。
一群奴隶,数量再多也是一群卑贱的家伙,能做什么?那种卑微的人哪有那种胆子?
“我也觉得,王子,您可以不用担心这件事,将注意力放在关键人物上面比较好。”
凯霍斯也如此说道。
他心想,尤其是那个叫贝托拉的商人,绝对不可能被宽恕。
伽尔兰没有继续说什么。
无论是塔尔还是凯霍斯,可以说几乎是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自小形成的意识中,所谓的奴隶就是最低贱的存在,他们根本不会将这种东西放在眼里。
但是,在伽尔兰原来的那个世界里,历史告诉了所有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再卑微弱小的力量,一旦汇聚起来,会爆发出无比可怕的力量。
可是,就算知道这一点,他也没法将这种事告诉凯霍斯。
所以,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
当凯霍斯和塔尔他们离去之后,伽尔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为什么托泽斯会有这么多奴隶?
这些奴隶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下午撞到的那个女人说自己是被抢来的,到底抢了她并将她卖到这里的是谁?
而且,如果……
少年想着下午在城市里看到的那一幕幕。
如果那些被虐待的奴隶,在什么人的鼓动下,发生暴动的话……
…………
不。
应该是他想多了。
无论如何,托泽斯有海军驻扎在这里,还有隶属于执政府的城卫。
如此想了半天,伽尔兰终于缓缓地睡着了。
…………
已经到了深夜,外面突然传来的吵闹声让正在沉睡的伽尔兰睁开了眼。
他下了床,走到床边,推开窗子往外一看。
只见下方的巡逻队比往日多了数倍,卫兵正在急忙地奔跑着,像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伽尔兰正疑惑着,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那个漆黑的身影一个矫健地翻身,从打开的窗子里跃进来。
长长的棕色马尾在黑夜中甩开一个弧度,背上漆黑的弓折射出一道月光,那个翻窗进来的人一伸手向他抓来。
猝不及防中,伽尔兰的脖子被一只修长的胳膊勒住。
那高耸的富有弹性的胸脯从后面紧紧地抵在了他背上。
一只浅褐色的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一个成熟的女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亚伦兰狄斯的王子,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请保持安静。”
伽尔兰瞬间涨红了脸。
我不会出声的。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是被捂住了嘴说不出来。
他那涨红了的脸不是因为被捂住了嘴憋的,而是……
所以不要用你的胸压着我的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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