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寂雪动作利落,很快清理了荆棘草木,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洞口不深,只内中光线不好,走几步才能看清洞内昏迷的人。
整个洞内大概丈许方圆,很潮,孙茂哲紧挨着洞壁,苍白的面上泛着殷红。他的双脚被捆,双手反绑身后,蜷缩着,人似已没了知觉。
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
穆清彦皱皱眉,佯做查看抢先一步靠近,在手贴向孙茂哲额头的时候,调动丹田内存储的生命精华。他只调动了一滴,且在自身体内就将这滴精华打散,无数光点汇聚在一起,在异能的驱使下,如同一缕烟龙经由经脉运转,自他的手中释放,进入孙茂哲体内。
只输出了三分之一,他便止住了。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精华,而是孙茂哲的虚弱很明显,若输入的多了,脸色上的变化会惹人怀疑。如今这些已够将他的命保住,剩下的,最多病一场,回家仔细将养就行了。
闻寂雪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把锋锐的匕首,割断了捆绑孙茂哲的绳子。
“他怎么办?”闻寂雪打量了穆清彦一眼,很明显,一个昏迷的人自己是没办法行走的,只能靠人背。穆清彦的小身板儿是指望不上的,但闻寂雪自己也不愿去做这个苦力。
穆清彦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道:“等等吧。”
无亲无故的,闻寂雪不愿意背人可以理解,反正孙茂哲没有生命危险,再等一会儿,估摸着穆林等人就到了。
气氛安静下来。
穆清彦和闻寂雪都没待在山洞内,毕竟洞内空间不大,又潮。
穆清彦随意寻了块石头坐下歇息,在帮助孙茂哲的时候,剩下三分之二没用完的生命精华都溢散在他身体内部,被身体各处吸收,身体上的疲乏尽数消除。只今天精神力消耗的太多,他面色依旧显露出一点疲惫。
按理说,两人结伴进山,这会儿闲下来,应该聊一聊。
但穆清彦不是陈十六那样活泛的性子,特别是闻寂雪这个人处处透着不同寻常,未免话题触碰到敏感之地,他不打算去打探对方底细。
倒是意外,闻寂雪先问起了他:“你做饭的手艺师承何处?”
看似平常的话题,却无疑切中了要害。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闻寂雪这么问,自然是吃出了饭菜中蕴含的好处。这个好处,比陈十六体会的还要深。
穆清彦没有一点紧张,还把视线望向他:“天生的。”
闻寂雪也没不满,继而又道:“不是我夸口,凭你的手艺,别说自己开饭铺子,便是去大酒楼掌厨也绰绰有余。若京城的达官显贵知晓,聘你做个特厨也是当得。”
穆清彦道:“给别人做事,哪有自己当掌柜自在。”
“但银钱丰厚,也比如今清闲。”闻寂雪又道。
穆清彦嗤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攒着买棺材么?”
闻寂雪叹口气:“真可惜。”
他的确很惋惜,但凡穆清彦有一点动心,他就会提出聘用的话题。只不过,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不过是抱着侥幸又试探一番罢了。
穆清彦轻笑:“你若喜欢我做的饭菜,常来就是,看在你是常客,价格可以优惠些。”
闻寂雪撩起衣摆坐在他旁边,睨眼道:“一点银钱算什么,你我能相识,便是有缘。”
两人之间不过尺寸距离,穆清彦可以清晰的感应到对方体内雄浑的力量,同样,他也将对方嘴角眼梢的愉悦看得分明。
彼此没有再交谈。
*
半个时辰后,穆林等人赶到了。
显然,穆清彦先行进山吓到了穆林,离的老远就听穆林在喊,闻寂雪主动去接了一段路,省得穆林一行人走错了方向。穆林一贯是好脾气,尤其是对穆清彦更是如此,可这回却冷着脸训了他几句,又再三嘱咐他不能再犯。
穆清彦配合的一一点头,忽而见少了一人:“闻寂雪呢?”
穆林一愣,环顾四望,也颇纳闷:“刚刚还在这儿的,人哪儿去了?”
“不必找了,大概有事先走了。”穆清彦没太纠结这个。
同来的何川和陈十六,虽惊讶于闻寂雪的存在,但更令他们在意的是孙茂哲。找到了失踪多日的孙茂哲,立时不再耽搁,马上返回县城。
穆林等人是骑马赶来的,没办法,穆清彦只能跟穆林同乘,颠簸了一路。
穆清彦对见县令没什么兴趣,但这回的案子影响很大,周县令定会仔细询问,他不去还真不行。
果然,周县令得知孙茂哲找到了,又惊又喜,连忙请人到后堂。在此之前,孙茂哲也被安顿在县衙,请了大夫医治,还要派人去葛家送消息。
穆清彦拦住了:“县令稍候,孙茂哲的消息,暂时瞒着的好。”
周宏方才也是太过激动,这时听出些许蹊跷,便作罢,待仆从上了茶,态度十分和蔼:“穆小友果然名不虚传,竟一天就找到了失踪的孙茂哲,堪称神人也。”随之询问:“不过,为何要瞒着消息?莫非,绑架者也是杀害了刘郓的凶手?”
如此一来,凶手尚未露面,便不好打草惊蛇。
此时后堂除了县令和穆清彦,还有郝师爷、陈十六、穆林、何川。
陈十六是知道“李良吉”被列为嫌疑人的,穆林跟何川查到雅座内的客人名单里有李良吉,但根本没往对方身上猜,还是挺陈十六听才惊讶得知。何川倒是个喜欢邀功的,只先前没来及见县令,因此周县令对此不知情。
穆清彦没兜圈子,张口便道:“最初,我是从刘郓被害案查起,发现了一个嫌疑人,李良吉。”
“李良吉?”周县令想了想,惊呼:“葛家那位表少爷?!”
穆清彦便将查询的过程略作修改,讲述了出来。
当然,他只说找到了那处私宅,而后去城外梅香寺查询线索,却意外发现了当初寻衅葛小姐孙茂哲两人的几个痞子留下的痕迹。
陈十六插问:“穆兄,我走后你在寺里查问了?那些和尚们怎么说?当初我们也去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的确,穆清彦让陈十六找人,猜测孙茂哲可能被带进了山里。但能在大山里找到人,只凭猜测怎么行?他跟闻寂雪到底只是两个人,按照常理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藏于山洞的孙茂哲,因此,面对县令,必须得有一番说辞。
他觉得这种事很麻烦,若私人雇佣查案,只给结果就行。
“在孙茂哲失踪当天晚上,寺里值夜的和尚巡到后墙根,听到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大概三四个人。因着当时有风,他也只是听到一耳朵,不敢肯定,转眼就忘了。”这并不是谎话,他虽没真的询问那个和尚,却在回溯时间里看到了这一幕,当时他不过是想追踪那三个绑架者,试图从他们的交谈中得到更多线索。
从他们的谈话,以及入城后去的方向,应该藏身于李良吉那处隐秘的私宅。
明知县衙正在大力彻查,于坤绝对不会让这几人在外露面。
“李良吉?”周县令眉头紧皱:“若说他指使绑架孙茂哲倒好说,可为什么要杀刘郓?”
“大人何不问问刘郓的随从。”穆清彦建议道。
周宏此时十分相信他的判断,当即就命衙役去传唤。
不多时,人带到了。
刘郓这个随从侍刘家世仆,自小伴着他读书,后来跟着他四处游历,对刘郓之事知晓甚多。
周县令问道:“你家少爷认识李良吉?”
随从一愣,却是摇头:“不曾认识。”
周县令也愣了:“不认识?”
穆清彦手里翻着陈十六撰写的册子,着重看的是刘郓到达凤临县之前经过的地方。刘郓的确没去过屏山县,但李良吉当年随母离开屏山县,对葛家说住在屏山县下辖的一座小镇,若从那里来凤临县,倒是有段路程跟刘郓有重合。
刘郓是以游历为主,走得极慢,李良吉却是赶路,所以,两人可能相伴过一段路,后来又分开了。
刘郓见到“李良吉”那般惊讶,说明当初李良吉没告知对方他要去哪儿,或是撒了谎。
穆清彦请示了县令,便问那随从:“说一说你们出了方洲后的经历,比如遇到了哪些人,特别是让刘郓很乐意相交的人。”
“方洲……少爷很喜欢交友,这一路走来,认得的人极多,但要说很乐意相交的,大概有十来个。”随从仔细的回忆,因着时隔不远,他能清楚记得在什么地方遇到过什么人,虽说有些人的来历背景不清楚,但名字样貌是记得的。
穆清彦又细问:“其中可有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
他将“李良吉”的样貌描述了一遍。
随从道:“听着倒是耳熟,好像……可是一位姓于的公子?”
县令等人面露失望。
穆清彦在其他人不解中,继续发问:“你说说这位于公子。”
“我们和这位于公子是在香桐镇认识的。那是旧年二月,我家公子早听闻香桐镇桐花是一景,特意辞别友人挽留,绕道香桐镇,有意在清明节赏花。在镇中客栈,恰好遇到那位于公子。
清明时节最易下雨,断断续续竟是十来天,道路泞泥难行走,加上正值清明节,香桐镇桐花繁盛,逗留者甚多。公子跟于公子较为投缘,相约一起等雨停,每日便出门去赏景,倒也悠闲。我并不是时时贴身跟着公子,尤其是公子与友人外出,若对方没有带随从,公子也不让我跟的。那于公子总是一人外出,因此我时常被公子留在客栈。
我总觉得那于公子有点奇怪,或者说,是他身边那人奇怪。我曾跟公子提过,公子反倒斥责我,后来我就不敢提了。”
穆清彦道:“于公子身边的人,你可见过?”
随从点头:“正是见过才奇怪。于公子说,那人跟他乃是同乡,如今是结伴同行,但水土不服,多半在房中休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一直闷在客房,我又常在客栈待着,倒是见过好几回。我有意跟他攀谈,他却只是笑笑,一句话不说,转头又回房了,显得十分古怪。再者,这个人……看着很别扭。”
似乎是在腹内措辞,顿了顿才说:“他看上去比于公子大两三岁的样子,有些黑瘦,看着倒憨厚,怎么看像都是个穷苦粗人,但是、他却穿着一身崭新的圆领丝袍,一身衣裳怎么也得一二两银子,于公子也没他穿的好。
倒不是我瞧不起人,也不是胡乱说。我见他在客栈吃饭,吃的都是馒头咸菜稀饭之类,很舍不得花钱。我还听客栈的小二说,那人刚来投宿的时候,小二去房里送洗脸水,他还特意问洗脸水要不要钱,因他说的是方言,小二听了好几遍才听懂。”
这番话听下来,那人的确显得古怪,县令等人都听得入了神。
穆清彦却是扭头问陈十六:“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听着耳熟?”
“耳熟?”陈十六满眼迷茫。
穆清彦提醒道:“身型黑瘦,像个庄稼汉,偏生穿着崭新的圆领丝袍,衣着打扮跟他自身完全不符。”
“咦,等等,听着真的很耳熟。”陈十六使劲儿回想,猛地瞪大眼:“是、是那个河里的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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