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博忙别过头去,不忍心看。
李元景倒是好奇,凑近伸长脖子仔细瞧,接着发出惊叹。
“天啊!”
一旁的仵作见此情况,同样觉得奇怪不已,“怎么会没有血?”
温彦博试着转头瞧,发现死者被切开的手腕的确很干净,大约两寸长的刀口,切口处一点殷红的血迹都没有。
“这是?”温彦博跟着惊诧了。
秦远把刀刃送到鼻子边闻了下,转手送给温彦博和李元景闻。
“好香!”二人异口同声道。
“莫非因为她天生会招蝴蝶,所以身体跟我们都不一样,没有血只有香?”李元景再问。
“不是没有血,是血已经干了,身体之所以香,有可能像衣服一样被香薰过。到底是她天生身体异于常人,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切开她腹部查一下就知道了。”
秦远请仵作切开杨六娘的腹部,但要求他不要用手触碰尸体。
毕竟不是每次验尸都要将人剖开。仵作定了心神后,就按照秦远的吩咐照做。黑红色混着银白色的粘稠液体从剖开的伤口处流了出来,房间里渐渐弥漫一股腥臭味。
温彦博忍不住干呕起来,匆忙跟李元景和秦远致歉,赶紧跑了出去。
“这血的颜色——”仵作尚未惊讶完,就看见流淌出来银白色的液体往下坠落的时候,变成了一颗颗液珠。他很奇怪,想用手去碰,被秦远喝止住了。
“别碰,这是水银。”秦远道,“都赶紧出去,拿硫磺粉把这些盖住,尽快封存尸体。”
仵作反应过来,水银有毒,刚才如果他直接接触肯定会中毒,忙感谢秦远及时阻止自己。
秦远从尸房里出来后,打发府吏去弄艾草焚香,可除去尸臭。
“你懂得可真多。”李元景感慨,真不愧是他看上的高人,果然高。
“大王可还记得杨六娘跳舞的时候,我感叹过什么?”秦远问。
“你说她很白,她确实很白,异常的白。”李元景回忆完毕,吓得汗毛竖起来,紧盯着秦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怎么可能?”
“杨六娘的体内被灌了水银,这是一种保存尸体处理办法。即便是活人,体内被灌入这么大量的水银,也早该死了。”秦远道。
温彦博才反应过来了,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说这是尸房里的杨六娘,其实就是已经一个多月的花牡丹?”
“我们之前可是亲眼看见杨六娘跳舞了,人死了怎可能会跳舞说话?”李元景不敢信。
温彦博也不敢信,但是刚刚仵作验尸的结果就摆在眼前。秦远说的没错,就算是活人体内有那么多水银也不可能活。这件事太诡异了,搞得温彦博觉得头皮发麻,跟大白天活见鬼了似得。
李元景经历活人僵尸的那次的事后,对这种怪事的接受程度稍微高了点。他知道秦远肯定知道点什么,稍作冷静之后,就请秦远给他们讲讲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远正要解释,李元景再次开口了。
“等等,一具尸体肯定没办自己做这些,有人帮她。现在时间紧迫,抓其同伙更重要。”李元景看向温彦博。
温彦博忙表示参加宫宴杂耍的所有表演者都已经被缉拿,现在这些人都被押送到雍州府的大牢。如意坊那边正派人包围,尚没有消息传回。
提及如意坊,秦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日如意坊便已经关门歇业。如果杨六娘刺杀的事是早就策划好的,同伙必定早准备好了退路,人不会留在如意坊等着被抓。”
“那就是请秦郎君为我们解惑杨六娘尸体一事,她到底是不是花牡丹,若真的是,又怎么会活着跳舞说话?”温彦博拱手,谦逊地冲秦远行礼请教。
三人随后在侧堂中坐定。
秦远亲自为李元景、温彦博二人奉了梨汁之后,才坐下来讲道:“以前我游历时碰见过一个吐蕃人。他和我讲在吐蕃国有一种密宗传承的神秘修法,吐蕃语为‘抛瓦仲觉’,翻译出来的意思就是夺舍,是让人的魂魄强行进入他人身体的修为,当然也包括死人的身体。杨六娘和花牡丹的事,就让我联想到了这种修为方法。”1
秦远只简单作出解释,因为他没办法详细解说这种修法其实在几百年后才发生,是由嘎举派祖师玛尔巴带入西藏。在《玛尔巴大师传》里就有关于夺舍的准确描述,玛尔巴大师可以让自己的灵魂离开躯体令死去鸽子复活。事实上,藏传佛教中就有不少通过夺舍法进行转世的活佛,比如三世东科活佛,就是通过‘借尸还魂’在死人身上复活。2
“竟然还有这种修法,闻所未闻。”温彦博感慨,“本以为自己饱读诗书,今日见了秦郎君方知我是夜郎自大,知之甚少。”
李元景附和,接着感慨:“这招真妙,简直就是绝佳的金蝉脱壳的办法。刺杀者的魂魄利用死去的花牡丹身体执行刺杀,之后就可以抛下没用的尸体,再回到原来的身体。”
“有可能。”秦远跟着附和。
其实这种修为照理来说是可以令死人复活,但只有修为深的大师才可以做到。这次遇到的情况是因为有人修为不够,才会导致尸体还是尸体。
秦远不打算解释太多,说多了反而容易引人起疑。还有尉迟婉儿已经被杨六娘夺舍的事,他也同样不打算说。
秦远担心如果现在把她被夺舍这件事宣扬出去,场面会变得不可控制。自古以来牛鬼蛇神之类的传说,都会令人心生畏惧,甚至会怕得失智。他担心一旦大家知道尉迟婉儿是‘妖孽’,可能会立即将她处死。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救尉迟婉儿了。
尉迟婉儿称得上巾帼英雄,毕竟之前正因为尉迟婉儿的英勇阻拦,才避免了长孙皇后或李世民被夺舍。如果是这两位掌权者之一被夺舍,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在封建社会,掌权者的一句话或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扇出巨大的蝴蝶效应,很可能就此导致之后发展的华夏文明不复存在。
秦远不想有一天他回到天上后,发现千年后的现代没有吃鸡游戏可玩。历史不能被改变,谁都不可以。
至于尉迟婉儿当初调戏自己的冤孽,秦远就四舍五入,不跟她计较了。
温彦博心底本来是有些质疑秦远的说法,但因为事实证据摆在面前,只有这一种解释能把现在遇到的状况解释通。加上听李元景讲述汴州活僵尸的事后,温彦博渐渐就相信秦远的话。
“这行刺者的死亡原因这样写,圣上会信么?”温彦博的思虑一贯谨慎而周密,“活僵尸的事还算勉强能解释,这次的事有点玄了。咱们亲眼见了,自然信,可是朝中有很多人只是听看不见。咱们如果叙述不当,很可能被其他的大臣抓把柄,特别是魏公,他这个人比较认真。若一时想不明白,反指责咱们妖言惑众,我们如此努力查证却白白受冤枉,未免太不划算。”
秦远点头附和:“我也正有此意,事情真正的原因我们三人清楚便罢,不必详述太细,反而招致怀疑,就说死者杨六娘系水银中毒而死。”
温彦博和李元景忙不迭地点头,三人就此议定。
之后秦远受尉迟宝琳邀请,前去给他的大姐尉迟婉儿‘解毒’。温彦博则前往如意坊查案。
尉迟宝琳已经听从吩咐,将尉迟婉儿安排到了尉迟家的一处别苑,非常安静,有十名家丁内外看守她,没让她接触任何外人。
秦远到的时候,尉迟婉儿正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当她看到秦远后,吓得身子抖了一下。
“大姐,你还认识我么?”尉迟宝琳焦急问,但换来的只是尉迟婉儿陌生的打量。
“秦郎君真有办法治我姐的这个病,不对,是解她突然失忆的这个毒?”尉迟宝琳急忙问秦远。
秦远故作高深道:“这是怪症。”
尉迟宝琳点头赞同,这确实是怪症,他头一次听说中毒会导致人失忆的。
“所以解毒的方法会有些怪,看尉迟大郎君愿不愿意听我的了,若是不听或有半点不遵从,人肯定就救不了了,在下不敢插手。”秦远斯文而恭敬地解释道。
尉迟宝琳忙恭敬地给秦远行礼,请他务必救自己的姐姐,他保证会听秦远的话。
“我会给她施一种针法,令她昏迷七天,这七天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她,连偷看都不行。七天后我会来取针,她自然就会恢复如常。”
秦远怕尉迟宝琳不守信用,诱导他发了毒誓才算安心。
接着,秦远就带着备好的银针独自进屋。
尉迟婉儿吓得躲在墙角,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她畏惧地望着秦远:“你是谁?”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你是谁?”秦远凤目微眯,整个人冷峻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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