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神秘的直播网站不能发弹幕,只有一个特殊的互动模式, 那就是“主宰者”给出对“祭品”的处理方式的选项, 让观众来投票选择。
镜头对准关在笼中的青年, 过于狭小的铁笼, 让他只能双手抱膝坐在笼里,眼眶泛红的黑眸死死盯着镜头, 整张脸的情绪都定在火山将要喷发,海啸即将爆发,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鲜活情绪。
这还是冷舒驹第一次看到何如歌这样鲜明的情绪波动, 从他看何如歌直播这么久来, 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温柔内敛的, 美则美矣, 却有着疏离感。然而此刻, 这个人却像从神坛坠落的神灵, 眉眼间透出的屈辱和愤怒,都为这份亵渎之美增添色彩。
这样的反差,能够激发出旁观者潜藏在内心的凌虐欲。
冷舒驹心中一紧,他下意识伸出手去遮挡住那双被怒火点亮的黑眸, 掩耳盗铃般想要回避自己心中的罪恶念头。人与野兽的区别,就是人能够控制自己卑劣的欲望。
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传出,“这是迄今为止出现过的最完美的祭品,这样完美的祭品只能由我独享。”一只手出现在镜头中, 动作好像是要转移镜头, 那只手贴得那样近, 近到掌心上的纹路都能看清,冷舒驹根据他在歼星队的经验,迅速用光脑拍下一闪即逝的掌纹。
这还是冷舒驹唯一一次找到能够破解主宰者身份的证据。他发现这宝贵的资料后激动到难以自持,连直播都没有继续观看,就想要将指纹发送武成登。
这么多年来,冷舒驹也对这个组织的身份有各种猜测,他怀疑这个直播组织就是当初星海孤儿院背后的组织。
作为当年歼星队的队员,他听到所谓的“清道夫星盗是罪魁祸首”,就情不自禁地嗤笑出声,一个星盗团体怎么可能在十七星搞出星海孤儿院这样的庞然大物?可是军部就是把他们歼星队的人当傻子敷衍。
那个神秘组织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能让军部为它找出背锅对象?冷舒驹怀疑这个组织的人和鹰派,所以他后来发现这个神秘直播,并且牵扯到其中后,他转而向鸽派求助。
在武成登的安排下,冷舒驹成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网警,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这样过去,可他居然发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在巨大的惊喜下,冷舒驹已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
为什么“主宰者”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
席归璨将机甲设置为无人驾驶模式,他面色阴沉地坐在驾驶舱中,点开了武成登发来的链接,进入观看人数为149的直播间。
直播画面只有一堵森白的墙面。
他看不到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席归璨再次点开武成登发来的截图,当他看到那张截图里被关在笼内的何如歌,还有青年脖颈上骇人的淤青时,暗红色的竖瞳因为濒临失控的情绪浮现出来。
“你认为合的祭品是要穿戴整齐,还是衣不蔽体?”直播间跳出来两个选项,ⅰ脱下衣服,ⅱ不脱。
怒火几乎要将席归璨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的虎耳虎尾通通冒了出来,隐在嘴唇后的虎牙陡然暴露在空气中。
血契的力量让席归璨勉强冷静,他能感觉到何如歌已经使用了血契。当何如歌咬破指尖时,那个时候席归璨正在星战上与虫后厮杀,他的心脏猛然紧缩,意识到何如歌遇到了危险。
当时血契只进行到一半就骤然停止,席归璨不知道何如歌遇到了什么,连血契都来不及使用。
有那么一瞬间,最坏的想法已经在脑海中浮现,他最珍视的人在他庇护不到的地方身亡。他不敢带何如歌来前线,因为前线有虫族和许多军部高层。所以他把何如歌放在戒备最森严的鲸落之城,并且结了单方面的血契,他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也许冥冥之中上天就会夺走他最爱的事物。
心头的绝望好像决了堤,漫过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是血契告诉他何如歌还活着,并且提供了何如歌的位置,席归璨才能从巨大的绝望中挣脱出来。他对所有想要拦下他的人一字一顿道:“如果他出事了,我要杀了所有人。”
席归璨赶往蓝鲸孤儿院,根据房间残留的气息,已经猜出那个邪妖是饕餮。
如果何如歌没事,他要杀了饕餮。
如果何如歌有事,那么他就杀了所有人。
席归璨抱着这样的信念,驾驶机甲根据血契传来模模糊糊的位置去寻找何如歌,因为饕餮力量的干扰,他获得何如歌位置的难度大大升高,就像在迷雾中用指南针寻找出路,只能知道何如歌在十七星。
机甲在自动驾驶,血契也在运行,现在的血契已经成功启动,一天的保护时间还没有完全过去,按理来说,在血契的保护下饕餮是伤害不到何如歌的,无法碰到何如歌的身体,自然也不能脱了何如歌的衣服。这让席归璨勉强维持镇定选择ⅱ。
无论选择哪个选项,直播间的观众都不能看到祭品的身体,因为直播画面只有一堵墙。
然而算上席归璨共150的观看人数,有137人选择了ⅰ。
在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挲声中,有几声何如歌的“滚”。直播间的画面只有一堵白墙,事情的经过只能靠观者根据声音自行脑补,人类的想象力是丰富的,席归璨险些要被自己的脑补气晕。理智告诉他饕餮不可能脱掉何如歌的衣服,然而当看到属于何如歌的衣物被扔到墙面时,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被愤怒支配的大脑没有意识到诡异的背景音淡入,奇异的韵律好似深渊里的鬼怪在凄厉地吟诵着梵音大悲咒。
这是《献祭》。
古怪阴森的旋律缠绕所有听者的心房,好似冥河冲刷着灵魂,幽暗的河面伸出一只只骨手,将听者拖入无底的深渊。
如果在平时,席归璨一定不会被这首曲子扰乱心神,然而此刻他本来就心神不安,听到曲子后,所有消极的想法接踵而至——
饕餮的实力万一比他强,破坏了血契伤害何如歌该怎么办?
血契是不是已经失去效果了?
何如歌受伤了吗?他……被脱下衣服了吗?
“要先献祭这个祭品的哪一个部位?”直播间跳出很多选项:ⅰ手、ⅱ腿、ⅲ舌、ⅳ眼……
不可能,不可能,血契还在,不可能有人会伤到何如歌!
“好,是眼睛。”
耳边传来《献祭》曲子中凄厉的叫喊声,那声尖叫好像逐渐扭曲成何如歌的痛呼声,如泣如诉。席归璨死死捂住他的胸口,胸腔里那颗心脏绞成一团,痛到席归璨忍不住弯下腰。
一簇血溅到惨白的墙面上,溅开了一朵朵血花。
“下一个献祭的部位是什么?决定权在你们手中。”
《献祭》在单曲循环,催生出无数的绝望。
ⅰ手、ⅱ腿、ⅲ舌、ⅳ耳……
“不,不可以,不可以!”席归璨猛然抬起头来,他对着光屏竭斯底里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血丝布满眼睛,男人的神情癫狂,好像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可是当看到那堵沾了血迹的墙后,他就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脊背忽然弯了下来,“……不、不,我求你。”嘴唇微微颤抖,“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他。”
就像听到席归璨的声音一样,直播间里的神秘人忽然加上了一个新选项:
ⅷ杀戮之翼
要献祭什么?
是何如歌的手、腿、舌、鼻……还是你的杀戮之翼?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两行血泪从眼眶流出,席归璨将微颤的手,放在新生的杀戮之翼上。
*
何如歌的心很难受,从得知了幼崽们的死讯开始,他的心就一直很难受。他的妖纹很烫,升高到从未有过的温度,好像要熔化他的身体。他的头很胀,昏昏沉沉,太阳穴一直在跳,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他被禁锢在冰冷狭窄的铁笼中,心冷到极致,然而妖纹却烫到极致。这让何如歌不禁想起他曾经看到过的一个问题,如果让你选择死法,你会选择什么死法?是被冷死,还是被热死?
脑海里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那道声音好听极了,无比圣洁空灵又悲天悯人,和他的声音很像,又不像。那是脱离了人性,充满神性的声音,那个人说:
“穷奇,你为了一己私欲,使用天理难容的秘法,今日哪怕是舍了性命,我也要阻止你……”
然后他开始吟唱。
那是怎么样震撼人心的歌声啊,四海八荒好似都因此隐隐震荡,所有的魑魅魍魉如雪山镜湖消融,冲天怨气被洗涤冲刷,清朗浩然之气如飞湍瀑布逆流而上,神祗之音如旭日光辉散落八荒。
“我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穷奇,今日你让我流的血,万年之后,你将要用泪偿还于我。”
血契的能量悉数没入雪白的皮肤中,好像被吸收吞噬,雪肌之上的淤青霎那间就消失不见。奇妙柔和的灵气如潮汐般涌起,耀眼却不刺眼的光晕从双眸紧闭的青年身上散发出来。
被关在笼中的青年睁开了眼,黑眸好似桑椹落酒,又像终年被大雾笼罩的忘情湖畔,他无喜无悲地望向眼前惊愕的饕餮,此刻的神情像极了在寺庙中接受香火供奉的神佛,薄唇轻启,空灵的声音盖住了邪曲的靡靡之音,他说:“不过是一个饕餮分/身,竟敢使用天理难容的秘法,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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