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柳含春姐妹外,其余柳家人都在堂屋里,柳老太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二房三房分别站在两侧,大房除了柳含书外,其余人都站在堂中央。
柳含意跪在柳老太面前,面色惨白的解释着。
“奶,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徐家虽然是外来户,可这几年您也瞧见了,连村长都得徐家几分,要是大哥把徐童生打伤了,徐家一定不会放过大哥的,到时候大哥有了污名怎么考功名?”
他句句都在理,而且还都是为了柳家。
柳含文脸色不变,柳老太对柳含意的怀疑也没减少,她这么多年养儿养家不是虚的,就冲着刚才柳含意敢叫对方“世航,”她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见老太太不说话,柳含意捏紧手,“而且,徐家和咱们家定了亲,也不能伤了和气,不然文哥儿的婚事.......”
说到这,他抬起头看向柳含文。
他在赌,一赌柳含文有没有把他和徐世航的事告诉柳老太;二赌柳含文敢不敢为了自己的婚事把他和徐世航的事瞒下去。
毕竟这是家丑。
柳含文对上柳含意的双眼,突然勾唇一笑,“大堂哥也听说了徐家要给徐世航娶平妻的事吧?我这还没进门呢,徐家就开始张罗着平妻,我可没那么大气当没这回事一样的嫁过去。”
柳含意抿了抿唇,“文哥儿这话,我没明白。”
“刚刚大堂哥进屋了,不然一定能听见,奶说了要给我退婚呢,咱们柳家的哥儿再怎么着也不能受这种屈辱,再说了,我可是命中会做贵人的,和徐家退了亲,我也能做贵人。”
“可你不嫁给徐世航怎么做贵人?!”
柳含意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瞧见柳老太看自己阴沉的脸色后,他赶忙补救,“徐世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童生了,再说君子多风流,只要你是正夫,就不会有人越过你的。”
上辈子他就是看着柳含意嫁给徐世航,也就是他们成亲的那年,徐世航中了秀才,几年后又中了举人,那个叫惠娘的即使做了平妻,也在生产的时候没挺过去,只留下了一个小汉子,而柳含文可以说前辈子是靠着徐世航享福,后半辈子则靠那个小汉子。
那个小汉子后来可是中了状元的!
柳含文与柳含意对视了半晌,最后抬手打了个哈欠,“可我要是嫁给徐世航了,大堂哥你怎么办呢?你愿意一辈子和他偷偷摸摸的还是和我一起嫁过去,我做正夫,你却做侧夫?”
“柳含文你别血口喷人!”
柳含意站起身指着柳含文大怒道。
“跪下!”
一道苍老的厉声响起。
柳含意看向柳老太,“奶......”
李氏抚了抚胸口,有些脚软的去把堂屋门给关上了。
不管文哥儿的话是不是真的,这些事都不能传出去,不然柳家的名声就完了,她两个女儿以后还怎么议亲。
“娘、娘您别气,文哥儿这话也是气急了才说的,您别生文哥儿的气。”杨氏着急得不行,她来到柳含意的身旁,一开口就把事儿都推到了柳含文身上。
柳含书感觉后脑勺处传来一阵阵的抽痛,他此刻太乱了,可他心里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文哥儿说的都是真的。
“大嫂这话说的真好,”从来都是让着两个嫂子的柳王氏赤红着眼睛迎上杨氏,“只要有双眼睛,有点心的都能看出刚刚意哥儿和徐世航不对劲,到了你嘴里,还成了我文哥儿说的气话了?”
“他当然气了,自己的亲堂哥,居然和自己的未婚夫搞上了,大嫂,要是有天你那个桑了夫的表妹和大哥有了首尾,你能高高兴兴的吗?”
柳王氏可记得自己回娘家时,她大嫂告诉她那寡妇和柳老大走得有些近。
“老三媳妇,我和芬娘真没什么。”一时着急的柳老大急忙跳出来道。
杨氏瞪大眼,“柳老大,你什么意思?”
柳老大哎哟一声,避开了杨氏的眼睛,跪在柳老太面前解释着,“我真和芬娘没什么,就那天赶集回来遇上了,她脚受了伤,又带着一大包东西,所以我就、我就把人送回去了,可是娘我保证,我把人送回去后就走了!”
柳老二夫妇张大嘴,这瓜一个接一个,他们很不消化。
倒是柳老三冷哼一声,“大哥,人家一个寡妇,你这张口闭口叫人家芬娘,我要是大嫂也不会信你话的。”
“老三你闭嘴!”
柳老大虽然平日不常说话,可对于两个弟弟还是很凶的。
“大哥你能叫出口,我就不能说?是吧大嫂,你看你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看看我们文哥儿,多淡定,指不定知道多久了呢!”
柳含书看向柳含文,可不,一脸淡然,一看便是气过了,还真可能像是柳老三说的那样,知道两人的奸情许久了。
“爹您就是了解我,也没多久吧,就我十二岁的时候发现大堂哥和徐世航在他们家柴房里面玩嘴对嘴呢。”
柳含文的话直接让柳王氏冲到柳含意面前狠狠的给了对方两巴掌。
“文哥儿十二岁的时候你才十四岁呢!这么小你就打了这份龌龊主意,我呸!”
杨氏虽然都把气转移到了柳老大身上,可一见柳王氏打自己的哥儿,也冲了上去,柳老三见自己媳妇被两个人打,挽起衣袖也冲了上去,柳老太气得大叫,柳老二夫妇赶紧去拉架,一时间堂屋一片混乱。
等冷静下来时,柳含意和杨氏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划了几道红道子,再看柳王氏,虽然衣服和头发乱了些,好歹脸上没挂彩。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柳老太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老大你的事先放在一边,意哥儿你也说个实话,你和那人成了事没有?”
柳含意把乱发扒到一旁,事到如今他也懒得装样子了,“文哥儿说我和徐世航有关系,那也不能空口无凭张口就来,证据呢?”
杨氏立马精神了,“对啊,拿出证据啊!”
一家人都看向柳含文。
柳王氏安抚着,“文哥儿别怕,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柳老三接着道,“就是没证据,咱们也不能和意哥儿一起过了,除了含书,其余大房人都不是好东西!”
柳含书看着垂头的柳老大和站在一起的柳含意两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柳含文站起身来到柳老太身边,直接伸出左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把衣袖直接拢到了肩膀处,露出了一条小白胳膊。
他用右手戳了戳手臂上那点红点儿,“证据就是,清白。”
哥儿的守宫砂在手臂处,姑娘的守宫砂则是在手腕处。
柳含意脸色不变,也来到柳老太面前拉起左手衣袖,对着那颗守宫砂挑衅地看着柳含文,“真不巧,我的也在呢。”
一时间除了柳含文外,其余人都瞪了眼,难不成真的是他们冤枉了柳含意?
“是吗?”
柳含文挑了挑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帕,然后一手扣住柳含意的左手,另一只手直接把帕子盖在对方的守宫砂上用力的....搓了搓。
这个动作意外的让人觉得可爱。
像个不服输的孩子似的。
柳含意也没动,反而哈哈大笑,“文哥儿,你不会以为我这是假的吧?”
柳含文一脸认真的搓着,“当然是假的,虽然你用鸡血和藤胶做上去好一年多了,可我这帕子上沾了糯米醋,搓上一会儿就没了,你看,这不是没了吗?”
只见柳含文将那方帕从柳含意的手臂里拿开,原本还带着“守宫砂”的柳含意,那胳膊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柳王氏拿过柳含文手里的帕子闻了闻,最后咬牙道,“方帕上面确实有糯米醋的味道!”
柳含意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弄的守宫砂居然就这么被柳含文擦掉了。
柳含文喝了一口茶水,“糯米醋能擦掉藤胶的,不管那弄上去多久都可以,大堂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柳含意愣愣的看了他一阵,最后突然发狂尖叫的冲过去想要打柳含文,可就在离对方一步地方时,被一把弯刀给阻拦了。
那把弯刀被人磨得很锋利,而这会儿那刀正抵着柳含意的腹部,拿刀的主人笑眯眯的看着那处,“抱歉,我实在很想和未来的外甥提前打个招呼。”
柳含意颤抖了两下,而其余人已经震惊得忘记去拉他了。
“对,我有孩子,我有徐世航的孩子,你们要是敢伤害我,就别怪徐家对付你们!”找到保护符的柳含意立马往后连退几步,避开了柳含文手里的弯刀大笑道。
“完了,完了。”
李氏一想到自己那两个女儿会因为这件丑事嫁给那些不入流的人家,直接两眼一翻便晕过去了,柳老二一把抱住她,不断掐着对方人中才把人弄醒。
杨氏又惊又喜,她是知道柳含意和徐世航之间不清不楚的,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对方有了身孕,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徐家不能不管柳含意,他再怎么也会嫁给徐世航!
“对,娘,咱们不能伤害意哥儿,这可是徐家的长孙啊!”
杨氏高兴的样子让柳老三夫妇作呕。
即使是她的亲儿子柳含书都觉得丢人。
柳老太仿佛老了十岁,她靠在椅子上,脸色颓然,“我早年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小汉子,全靠自己的手,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人一点闲话都能把人给逼死,更别提王家出了个村长,我要强,为了让那些混子知道我不好惹,我枕头下面一直放着柴刀,就为了清清白白做人。”
柳老大三兄弟默默的跪了下来,他们知道的,当年有好多人劝柳老太改嫁,把孩子留下来自己过,可柳老太不但没听,还把说媒的人打跑了。
原本温柔胆小的柳老太变得尖酸刻薄,甚至说话粗鄙无比,可这些都是为了护着她,护着孩子。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守了一辈子的名声,居然被这个畜生给毁了,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说到最后,柳老太直接拿起身边的东西往柳含意那边砸了过去!
“我变成这样也是你造成的!”
柳含意躲开砸过来的东西,对着柳老太大声道。
柳老大二话没说,直接站起身要打柳含意,可柳含意却指着自己的肚子,“爹您打,打吧,往这打啊!”
柳老大扬起的手迟迟不敢落下,杨氏直接踢了他一脚,把人拉到自己身边,“那可是徐童生的孩子,你敢动手试试!”
柳老二和柳老三也纷纷站了起来,两人看柳含意的眼神都不好。
可柳含意却继续道,“打小你就喜欢文哥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我也是人,我也是柳家的人,你何时看过我一眼?”
上辈子柳含意对徐世航也没想法,那时候的他胆小怕事,最后嫁给了柳老太给他选的人,那人在镇上做账房,对于其他人来说那是个不错的归宿,可和柳含文相比,柳含意却记了一辈子,即使那个人对他很好。
可他到死的时候家产被儿子输光了,而柳含文却还坐着官家夫郎,一辈子和和顺顺,他不服,要是当初嫁给徐世航的是他,那该多好。
所以发现自己重活一次的柳含意兴奋极了,他要把老太太的喜欢从文哥儿身上夺过来,要把徐世航也夺过来,账房即使对他好,也没给他荣华富贵,可徐世航可以的。
可这么多年来,柳含意是把徐世航抓在手里了,可柳老太对他却比上辈子还厌恶,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大哥,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柳含书。
“大哥,我们一母同胞,可你最喜欢的弟哥儿却不是我,你为了讨好老太太,也跟着喜欢文哥儿,你让我寒心。”
柳含书面无表情,“不管我讨不讨好奶,我都不喜欢你,柳含意,你让我恶心。”
柳老太等人一愣,杨氏结结巴巴劝着,“含书你说什么呢?这是你的亲弟哥儿。”
“我的亲弟哥儿,早在那年伸手想要捂死文哥儿时便死了,”柳含书哽咽着起身,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震惊的柳含意,“你知道为什么奶不喜欢你吗?因为那天站在后窗的除了我,还有奶。”
柳老太闭上眼。
柳老三抓住柳含书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王氏却捂住嘴哭,她想起来了,那年也是春耕忙,家里的几个娃子都还小,也不能带到地里,所以柳老太便在家照看着几个孩子。
文哥儿小时候身体不好,柳王氏回家拿茶水时便没忍住进屋子去看看他,可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小小的柳含意一脸惊慌的看着她,那时候她也没多心,直到柳含意跑出屋子,她正要伸手抱文哥儿时,后窗突然被打开了。
柳老太和八岁多的柳含书站在外面,柳老太直接从窗口翻进了抱起文哥儿,她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摸向文哥儿的心口......
这时候想起来,那不就是在试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吗?
“娘,你和含书在外面站了多久?”
柳王氏颤抖地问道。
她不敢想,自己的孩子正被另一个孩子捂住口鼻,而他们的亲奶和亲大哥却在外面眼睁睁的看着。
柳老太抬起眼,一字一句道,“我刚发现还没张口阻止,你便回来了,文哥儿那会儿没哭,倒是哼唧了两声。”
说到底那时候的柳老太没在过后处置柳含意,也是因为那时候有柳含书跟在自己身边,家和万事兴,贵在和字,她不能让几个小的打小就离了心。
不过对柳含意这个孙哥儿,她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对柳含文倒更多了几分喜欢和包容,不管对方偷银子也好,不听话也好,她都带着当年那一份亏欠一直纵容着对方。
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含书,那时候他都八岁了。
那一幕,他记得清清楚楚。
柳含文静静的看着柳老太,瞧着对方老泪纵横的向柳王氏说对不起,他突然觉得浑身一轻,好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似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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