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谢蓝就像个炮弹一样窜过来,哭丧着脸:“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苦!那个死矮子,要把我折磨死了!”
陶影身子一侧,伸出一根手指将她隔开:“别,我伤员。”
谢蓝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忙过来搀着她往里走:“看起来好严重。”
“还好,淤血看着吓人而已。”
进了办公室,谢蓝把新手机拿来,替陶影换了卡,这是昨晚陶影交代她去买的。
趁着数据转移的当口,陶影坐下来,喝了口热水,胃里的难受才算稍微压下一些。
“周毓文怎么搞你了?”陶影翻看着谢蓝整理出来的,挑了下眉。
“一个文案,修了十四遍。”谢蓝嘤嘤嘤,“我好歹是你手下大员吧!她让我去做实习生才做的事,我都一年没收发快递过了,人快递小哥见了我,你猜问什么?”
陶影抬头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谢蓝讪讪,嘟囔:“人家问你是不是被周毓文斗败,全员降级了……奇耻大辱!”
陶影和周毓文是死对头,伊尚杂志社内外无人不知,一个是有能力有手腕的冷艳美人,一个是有家世有人脉的娇软小姐,平分秋色,旗鼓相当。连快递小哥都时不时私下打探,这阵是哪位美女主编占上风啊?
周毓文一年前空降杂志社,上来就做了副主编,跟奋斗两年付出良多的陶影平起平坐。
来的头一天,对谁都温柔可亲,拿着小礼物一个个分发,却单单给了陶影一个难堪。陶影虽然不明所以,但并不是个软柿子,当即便还了回去。
当时周毓文一见她就冷了脸,陶影嘴边却勾着一抹笑,淡淡说:“跟这围着做什么?耍猴玩儿呢?赶紧都散了吧。”
陶影积威甚重,看热闹的人立马两股战战跑得没影儿,周毓文气的脸色发青:“你说谁是猴?”
陶影压根不看她,径直往前走,高跟鞋打在地面上,清脆的“笃笃”声,周毓文听见她声音里隐含一声讥诮:“谁问就说谁。”
从此拉开了两人长久的拉锯大幕,只是周毓文虽然有背景,但陶影的做事能力有目共睹,两年来,她还是稳稳压了周毓文一头。
别的地方找补不回来,磋磨人周毓文还是玩的很溜的,上周陶影出差,周毓文就故意调她的徒弟谢蓝过去“帮忙”,借机发泄对陶影的不满。
只是谢蓝是陶影亲手教出来的,记仇是一等一,睚眦必报也是一等一,周毓文不一定能从她手底下讨得了好。
“怎么还回去的?”陶影似笑非笑。
“啧。”谢蓝笑嘻嘻,“上次拍片,那个小明星脾气大,她在背后骂人家,被听到啦,撕逼一场,丢了个大脸。”
哪儿那么巧合就被听到,还不是她在后头搞鬼。
陶影笑了下,低头拿笔在文档上勾勾画画,敲了敲桌子,提醒谢蓝:“说正事。”
“有个大消息,”说到这,谢蓝瞬间兴奋起来,“听说郁容津,要复出了!主编计划金九封面定他呢,我猜肯定让你去谈。”
陶影愣了下,手上力道一重,笔尖在纸上重重刻下一道划痕:“你说谁?”
“郁容津啊!”谢蓝两眼放光,激动的椅子都坐不稳了,“息影两年的影帝郁容津要复出了!到时候封面肯定给你拍,我现在就好激动怎么办!”
“我不拍。”陶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谢蓝一愣,正想问为什么,那边陶影手机重新开了机,嗡嗡震动起来,她扫了一眼,是串数字。
“骚扰电话吗?”
陶影却劈手挂了电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问:“还有事没?”
这反应有些奇怪,谢蓝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摇了摇头:“别的你出差时候我都报备过了。”
陶影便让她出去忙,垂头盯着纸上那道痕迹出神,郁容津要复出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回是短信,那个熟悉到倒背如流的号码说:[过来吃饭,10楼1088房。]朝闻大厦底下有个酒店。
陶影随手删了短信,看了看自己的外卖,快递小哥竟然刚取到餐。胃疼还在持续着,热水也压不住了,她起身去茶水间找了个小零食,先垫巴一下,还没咽干净,那边喊开会。
陶影整理了一下仪容,进了会议室,主编连卉见了她,笑着说:“回来了。脚怎么回事?”
长桌子上坐了两排人,纷纷笑着和陶影打招呼,陶影说:“没事,不小心崴了一下。”
她坐下来,正对周毓文,对方朝陶影露出个柔柔的笑,陶影小臂上立刻冒出密密麻麻一片鸡皮疙瘩。
她也回了个假惺惺的笑,连卉拍了下掌,正要说话,手机来电。连卉抬手要挂掉,看来来电显示,又犹豫了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出门接电话。
不过片刻,她进来笑着说:“大家都吃早餐了吗?”
有人说吃了,有人说没有:“主编要请我们吃东西吗?”
“说对了!不过不是我,来了个大人物,请你们吃早点。会议推后,陶影、毓文,跟我过来。”
陶影和周毓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没听说国外总部要来人啊?
陶影跟在连卉身后,去了隔壁的小会议室,门一打开,随远行的背影映入眼帘。
阳光透过隔窗,过滤成一片柔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眉目英俊,深邃冷冽。
陶影望着光幕里眉目模糊的他,恍惚一瞬,而后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引着胃部一阵痉挛,她听到随远行低沉的声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陶影嘴唇翕张,低声喃喃。
“好久不见。”连卉走上去同他握手,“早听说你要回来,没想到我们以后就楼上楼下办公了。”
原来他是和连卉说话,陶影刹那回神,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动摇感到耻辱。
“所以我来拜码头。”随远行应对自如,嘴角勾着笑,眼里却情绪淡淡。
桌上放着精致的早点和甜点,咖啡奶茶果汁,应有尽有,连卉向他道谢,把陶影和周毓文叫过去:“给你介绍我的左膀右臂。”
周毓文终于等到机会,腼腆地笑:“又见面啦,随总。”
随远行随意地“嗯”了一声,不经意扫过陶影,淡淡道:“吃点东西吧。”
陶影和随远行认识十年,在一起七年,可是从三年前离婚时起,她才知道,那个同她相遇、相恋、相濡以沫的随远行,并不是真的他。
而因为她拒绝下楼吃饭,不惜找主编为借口,请他们全公司的人吃早点,手笔阔绰,且不以为意的他,才是真正的随远行。
他向来如此强势,从不问她需不需要。回国也是,这样强硬地插.入她的生活,如影随形。
会议室内空荡荡的,冷气从陶影脚底板直窜天灵盖,陶影打了个寒颤,嘴唇有些抖,她手撑在桌面,另只手按住不住抽痛的腹部,低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明是甜粥,舌尖却好像失去味觉,没滋没味。
周毓文喋喋不休,连卉时不时插两句话,随远行只偶尔应声,余光里瞥着陶影吃下一碗粥,才略略放下心。
陶影的胃,一直有些小毛病,不能吃太饱,也不能饿太过,还得吃的精细,随远行从前也是“君子远庖厨”,后来一手好菜堪比大厨,为了伺候好祖宗,还背着陶影找了老师教。
看她吃好,随远行起身告辞,周毓文有些恋恋不舍,陶影冷着脸没什么表情,从开始吃东西起,就没再看他一眼。
她缩着身子立在连卉身后,随远行忽然说:“听说陶小姐摄影作品非常出色,希望今后有机会合作。”
连卉立刻侧开身子,令陶影与随远行站对面,朝她使了个眼色。
陶影勉强扯出一个笑:“随总有需要,不敢推脱。”
听她这样说,连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堪堪放下,陶影向来脾气硬,作品也硬气,所以常常只有她挑剔合作对象的份儿,她要是看不上眼,给多少钱都懒得伺候。
随远行伸手与她握手,陶影盯着那只手,半晌没动作。
陶影十六岁认识随远行,那年他十八岁。她还在上高中,随远行天资聪颖,已经研究生在读。
随远行的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手,两个人头一回牵手时,陶影说:“你这手,一点也不像干活的手。”
年轻的随远行不像如今这样气势凛然,他好像愣了一下,才慢慢道:“我爸妈不让我干活,让我专心学习。他们去世后,我大学导师帮我找兼职,给人做翻译。”
所以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毫无瑕疵。
连卉皱了皱眉,轻声提醒:“陶影?”
陶影如梦初醒,伸手握住他指尖,只微微一碰,就要往回缩。
随远行却忽然攀爬而上,紧握住她的手,他手掌宽厚有力,干燥温和,陶影却手心汗涔涔的,有些发凉。随远行皱了下眉,想试一下她额头看看是否发烧,旁边却立着两个大活人。
陶影下意识就要挣脱,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一个硬硬的东西,随远行拇指微微摩挲她手背,而后缓缓收回。
陶影手垂在身侧,渐渐攥成一个拳头。
走出会议室,手机嗡鸣,快递小哥爽朗阳光的声音:“您的点餐,请……”
“扔了吧。”
陶影摊开掌心,里面放着一颗酒心巧克力。
她勾唇露出个惨淡的笑,抬手把糖丢进了垃圾桶里。
轻轻地一声“咚”,连带着陶影的心一起,如坠深渊。
*
投入工作,陶影心里好受许多,但只要一停下来,那巧克力落地的细碎声音便缭绕在耳畔,惹人烦躁。
她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去楼梯间抽烟。
灯坏了,光线暗淡,唯有安全通道发出微弱的绿色荧光。
陶影捏着张旧报纸,垫在台阶上,就这样大喇喇坐上去,一双长腿随意一支,从兜里摸出盒火柴来。
她噙着烟,一手熟练地拿出火柴,呲——
暖橘色火焰跳跃出来,烟凑上去,深深抽一口,火光明灭,烟雾缭绕,她甩了下手,正要灭了火,忽然借着那么点儿微弱的光,瞥见头上有道长长的影子。
她吓了一跳,眯着眼往上瞅,男人的侧脸隐没在暗处,线条凌厉,神色却懒懒。
“晦气。”陶影骂出声。
随远行权当没听到,从楼梯上信步走下来,在陶影下面一个台阶处停下来,立到了她面前。
他高的很,她又坐着,仰起脸看他时候,忽然觉得距离也太遥远深阔。
陶影嘴里的烟忽然品出丝苦滋味儿,她吐了个烟圈,氤氲间,声音十分寡淡:“好狗不挡道。”
“借个火。”随远行忽然矮下身子,学她的样子,洒然坐在了她身侧。
距离蓦然拉近,刚才一瞬虚妄的咫尺天涯感霎时被强烈的男性气息冲刷殆尽,此时陶影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想逃。
再不跑,就要被抓走吃掉了,吞吃殆尽,由头至尾,连渣都不剩。
随远行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他长臂一伸,两手抓住楼梯的铁栅栏,牢牢将她拷在胸前。
热烫的呼吸打在陶影耳畔,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被猎豹叼在口中的猎物,汗毛倒竖。
她伸出一根手指,暗红色指甲趁的手指修长洁白,正正抵在随远行心口,她双眼满含警告,声音冰冷:“你做什么?”
随远行忽然勾唇露出个玩味的笑。
他听出她声音有些抖。
陶影还是老样子,虚张声势、外强中干,看起来爪牙尖利十分惹不得,其实就是只还没断奶的幼猫。
他缓缓凑近她,几乎以额相贴,就在陶影身体越来越紧绷之时,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变戏法般,将指尖夹着的烟凑过去,一手半揽,隔着两支烟的距离,他轻轻凑过去,抽了一口。
两支烟抵成一个钝角,明昧的火光从陶影那头窜过来,渐渐将随远行的烟引燃,陶影的整个感官却集中在自己额前,随远行的碎发轻轻蹭着她,有些痒,有些麻,令她心猿意马。
恍惚片刻,随远行忽然撤开,两人之间距离拉大,陶影迷蒙的眼睛焦距骤现。
靠。她在心里低咒。
她腾地站起来,气势凛然,却不妨脚下一滑,随远行眼疾手快地捏住她双臂,帮她稳住身形,陶影惊魂未定,低喘口气,顿了下才说:“你可以放手了随总。”
随远行双手热而有力,捏在她裸露微凉的手臂上,陶影感到鸡皮疙瘩如潮水般从后脊涌上来,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随远行长眉微敛,噙着烟不说话,伸手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陶影没看清,便觉得有个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了下耳垂。
她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反手就要甩开,随远行在她动作前一秒,从善如流后退一步,朝她摆摆手中的东西。
是个电子温度计,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是否发烧。
36度5,正常体温。
陶影沉默,片刻勾起嘴角冷笑了下,语气嘲讽,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刺他:“随远行,别假惺惺了。”
顿了顿,她又说:“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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