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这么说, 但朱厚熜显然并没有怪责高中元的意思, 若是旁人说看一眼就能分辨女子是否有孕, 他肯定要请太医给人开上一月的苦药治治脑子, 但高中元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下, 御花园也不逛了,朱厚熜哪里还记得刚才是哪个宫妃穿了粉紫褂子, 但有权能使鬼推磨,让人翻了翻起居注,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很快,朱厚熜就知道怀孕的人是谁了。
“回禀陛下, 是丽嫔。”
听了名字,朱厚熜倒有了些印象:“可是去岁方进宫, 阎家的女儿?”
宫人立刻称是, 朱厚熜脸上神色莫名, 但后宫有孕自然是喜事,他立刻命人送去了赏赐,又暗中命人保护丽嫔的安全, 这才满意地喝了一口茶。
消息传回后宫, 丽嫔几乎被所有女人妒忌了,可人家肚子里揣着龙嗣, 即便是皇后心里头不顺心,也只能强打着笑容去关怀, 更何况是其他女人了。
今天是除夕, 晚上还有宫宴, 丽嫔注定是今晚最亮眼的人了。
“你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太医院的院正说孩子才一月有余,摸脉都不甚清楚,倒是被你一眼瞧了出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朱厚熜说这话的语气,显然是笑骂居多。
一则,他有个皇嗣,那些叽叽歪歪的朝臣能闭上嘴,二来也能洗刷他某些“污名”,他虽是不在乎,但到底不中听,至于御花园讲小话的宫女太监,既然那般喜欢叫小话,就去讲一辈子小话好了:)。
谭昭恭敬地当着木头桩子,将谦虚进行到底。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真的什么赏赐都让草民提?”
这话要是从朝臣口里出来,朱厚熜自然要思忖片刻,但高中元这嘴巴,他立刻便道:“春闱走后门不行。”
谭昭:……总觉得这皇帝把他想得太坏:)。
系统:不,我觉得他想得挺透彻的:)。
谭昭拒绝去听,想了想,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他立刻道:“启禀陛下,草民这人很俗的,您随便给点钱草民都能乐上一整天。”说完,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草民知道,您绝不是小气的人。”
瞧瞧这马屁拍的,朱厚熜又忍不住笑了:“你竟只想要黄白之物?”
谭昭点了点头:“草民本就不是多贪婪的人。”
“……要点脸吧,朕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贪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朱厚熜如是道。
话虽是如此,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朱厚熜从自己的私库拨了万把两银子给人,又留人吃了顿午饭,这才放人出宫。
因为“有孕”一事,白浚提前就出了宫,等谭昭坐着马车回到锦衣卫所,竟是得到了自己无罪释放的通知。
“高相公,怎么?还想在外面锦衣卫所吃年夜饭啊?”
谭昭摸了摸肚子,腼腆一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啊,李师傅的手艺这么棒!”
然后,高相公就被恭恭敬敬地送出来了。
牙行一场大火,“烧”出了二百余条无辜性命,锦衣卫办案向来独断专行,因为往深了查显然是另一个世界,所以明面上的举子被杀案自然需要结案。
反正,两桩案件的本就各有凶手,白浚命人写了结案词抄送刑部,刑部的人接收后,这案就算是结了。至于为何会有人频频在案发现场见到高中元,一则是案发现场目睹的高相公身形肥胖不似现在的模样,证词对不上,二则是后来证人自述也模棱两可,这种证词一般不被采纳,高中元自然就被无罪释放了。
作为唯一一个从锦衣卫所全须全尾出来的男人,高中元被书童和顺“亲切友好”地问了足足三十遍,要不是他讨饶,估计还要被念:“好和顺,你家少爷饿了,今年除夕就你我二人,可有什么好吃的?”
和顺立马使命感上身,眼泪一抹,穿上围裙就冲进了厨房。
而另一边,嘉靖帝在封印后,见到了自己的亲妹妹永淳公主和驸马谢诏。大概是那日的秃头太过令人记忆深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诏的帽子。
说起来,高中元不是答应他要帮人治秃头吗?怎么没见人动作起来。
一番见礼,说起来,永淳公主对她这位亲哥一向很有些惧意,但这回却在驸马谢诏走后独自去而复返。
朱厚熜有些狐疑:“永淳可是有事?”
永淳公主欲言又止,最后狠了狠心,想着皇兄定不会让人外传,便道:“臣妹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臣妹听说……听说高相公他被人诬陷下了诏狱,高……他应不是那种人,还请皇兄……还他一个清……”永淳公主还未说完,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朱厚熜:……好你个高中元!
但面对妹妹,他还是有几分耐性的:“这话,你打哪听来的?”
永淳老老实实地开口,说是她出去逛街散心时,在锦绣坊听人说的,后来他又派侍女去打探,消息是真的。
这要搁一般爱护妹妹的皇帝,指不定就找人下去查了,但朱厚熜显然不是一般的皇帝,他脑回路就跟别人不太一样:“你这么帮他,他知道吗?”
永淳公主摇了摇头,高中元就是她少女时期的一道光,虽然她没想听嬷嬷的建议挟恩以报,好求个私下往来,但能出手救下那人,也是好的。
他这个妹妹,是非常好懂的,这也是朱厚熜对这个妹妹宽厚许多的原因:“永淳,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求朕的?”
永淳公主摇头说是自己的主意,朱厚熜也没为难妹妹,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会帮她看看,要真没罪,就把人给放了。
永淳公主很快离开,朱厚熜转头就派人去查永淳最近的动向,想了想,他又派人出宫,看方向,似乎是锦衣卫所的方向。
白浚查了一天的案子,水米未进,刚将所有的尸骨统计看完,宫里头就来了人。
“锦衣卫百户白浚接旨。”
白浚听完密旨,难得楞了一下,这才接旨,顾不上吃饭,翻找出高中元的住址,匆匆找了过去。
白浚来的时候,谭昭正准备吃年夜饭呢,和顺的手艺不错,不过这小孩犟得很,非不要与他同桌而食,最后搬了张矮几在耳房吃饭。
一个人的年夜饭,自然有些寂寞,不过白浚的上门,显然打破了这份寂寞。
“哟,今儿个这西北风可不得了,竟将白百户给吹来了寒舍!”
白浚一身衣服都还带着尘土,整个人冷得像一柄刀一样,让人分不出他跟绣春刀到底哪个更冷一些,连说话都带着冰碴味道:“奉命而来。”
谭昭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和顺听说是官老爷,吓得连耳房都不待了,跑去厨房灶头烤火,送了碗碟过来,就猫着不出动了。
“瞧你把人小孩吓的。”
屋内烧着炭火,暖意融融的,谭昭有了钱,自然不会亏待自己,这新炭还是他高价买来的,烧的都是钱。
大抵是因为这暖意,白浚眉间的冷意也少了两分:“瞧着,倒是不像你家的仆人。”
……朋友,你这是人身攻击!
“小生不与你计较,来者是客,今夜大年夜,吃杯水酒吧。”
白浚其实很少饮酒,一杯下肚,火辣辣的,倒真驱散了不少寒意,不管是外头的寒冬,还是牙行的案子,都有一些。
“今夜冒昧到访……”
“不,你还是晚点再说吧,至少等小生吃完这顿饭再说,小生总觉得从你嘴巴里说不出什么好差事来。”
白浚半点儿反驳的意思都没有,挑了挑眉,显然是默认了。
“……”就不能让人快快乐乐地迎接新年吗?!
“你庭院里那棵树,就是那棵风水树?”
这人真的三句话不离案子哎,谭昭夹了一筷子鸡肉,点了点头:“不过已经破了,当初没想到会牵扯到这许多,只想着有人要害小生,一怒之下就给弄了。”
“……挺好。”
这干干巴巴的对话,不过酒喝了三圈,谭昭也放松了许多,白浚为人虽然冷硬,却绝不算是坏心肠的人:“你大年夜还在外面当传声筒,家里人都不会挂念吗?”
闻言,白浚肉眼可见地急速降温,直至与外头的冰雪一般,他放下酒杯,道:“高相公,你这饭,可算是吃好了?”
谭昭立刻摇了摇头,坚决表示没有,又插科打诨地说了些玩笑话,气氛才慢慢回升。
不过再怎样,年夜饭总还是会吃完的。
等他放下筷子,白浚立刻就道:“宫里来了密旨,高相公,还请你配合我们锦衣卫,再扮演一段时间的嫌犯。”
谭昭:……哈?!
“哎,果然,人吃饱了就是容易幻听,请容小生喝杯酒压压惊。”说着,就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白浚显然不会让人逃避现实:“高相公,你没有听错。”
谭昭:……他就说,这皇家的银子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整个人颓在了椅子上:“白百户,小生消化不良了,可以不配合吗?”
白浚难得地弯了弯唇角,又很快压了下去:“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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