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那一只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它还凭借着自己的天赋能力躲在黑暗里,一边垂涎的看着走来走去的鲜活的食物,一边鄙视自己无能的同伴。
连躲起来都不会躲!
看见人家的刀刃就往上撞!
我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同类??大家当初明明吃的是一样的肉,受到同样的膜拜,沾染相同的气息!人类的灵魂再舍不得还分给他一半!
结果呢?
这是个猪队友!
魔猪外表的邪神愤怒的辱骂,甚至想要连通冥界给它那死后无影无踪、半分痕迹都不剩的同类一点教训,让对方知道智硬和手残不是错,错的是智硬手残还出来瞎晃!还跟人组队打本!
呸!
它觉得是时候靠着自己挽回局面了。
每一个和吉尔伽美什对立的敌人,打着打着都觉得自己胜利在望。
邪神(伪)自然也不例外。
它暗红的小眼睛紧紧盯住空地上的两个人类——是人类吗?
之前那个敌人似乎带着神性,但是它也有神性,这在神代不是什么突出的特点。
另一个绿色头发的它没太关注,身上好像有股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幸好其他人类现在都离得很远,不然这位跨种族脸盲症患者很可能辨认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敌人。
毕竟变为虚影之后,它没有实体,五官当中只有眼睛还在起到它原本的作用。
魔兽谨慎的绕着敌人转了一圈,想找到更好的攻击方式。它觉得那个金色的两脚兽过于狡猾,虽然攻击打在身上不疼,但是每次都躲来躲去见不到人影,从奇奇怪怪的角度扔过来带着尖刺的锁链。
它的腹部较为柔软,现在被撕裂出一道深刻的痕迹,皮毛处更加坚硬,也有不少地方被敌人手中的刀刃轰击出缺口。
就算是小伤口堆积起来也能致命。
一层血痂覆盖在它的身体上,暂时掩盖住了伤处不在流血,但是动起来的时候有种粘腻的感觉,让它不太舒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如果能吃掉那个敌人的话,再大的伤口也能瞬间愈合吧?
因为蕴藏着力量,看上去比之前那些幼崽的肉质鲜嫩的多。
魔兽躺着涎水默默地想。
还是偷袭吧。
藏在暗影处,出其不意的攻击。
就像是刚刚那个金色的人类做的那样,让她也尝尝被自己的手段伤到的滋味。
它在脑内脑补了全过程,打算按照自己的剧本走。
天生的力量让魔兽的躲藏变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异常。它缓慢的接近,几乎用到了出生以来一辈子的耐心,连周围的其他人类都不能夺走它的注意力——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还有比这更艰难的吗?!
克服了间距困难的自己,难道还能再次在同一个人手上吃瘪吗!
它感到一阵胜利前的战栗。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它几乎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直到——
一个士兵忽然打了个哆嗦,惊慌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像是布帛被撕裂成两半。
并不太响亮,但是那种让人脊背发寒的声音,和战场上兵戈相击的清脆响声格格不入。
吉尔伽美什似乎是听见了他失措的问话,因为笑容而微微弯起的眼眸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士兵呼吸一滞,几乎忘记自己是哪一边的。
但是他随即意识到,这位乌鲁克王并没有看着他。
而是将目光放在虚空中的一点上。
士兵下意识的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漆黑的夜幕像是密不透风的罩子,黑压压的拢盖下来。繁星璀璨,弦乐如钩,将美索不达米亚清凉的夜晚点缀的如同数千年之后梵高的油画。
他的视野里空无一物。
那乌鲁克的王又在看着什么呢……?
士兵迟钝地想。
周围的人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一起仰起头向半空中看过去。自然界的夜晚有着它自己独特的色彩渐变,就连黑色也各不相同,每一个色块都蕴含着生机。只有那么一个角落,仿佛是被黑洞抽走了全部的光线,沉沉的静默着。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那片怪异的黑暗里流淌出来。
粘稠而温热。
是血。
好几秒钟之后,隐藏在阴影当中的怪物才迟迟发出自己绝望的吼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又是如何被杀死的。
它将会带着自己的疑问深入去冥界当中,冥府的女主人假若心情好的话,说不定会和这位经历丰富的魔兽谈谈对于乌鲁克王的看法。
此时的战场上仍然维持着诡异的安静。
哪怕在此之前捂住脑袋不去关注事情的发展变化,不了解被献祭的生命到底去到了什么地方,在当下一刻敌国军队的士兵们也开始意识到,被寄予厚望的最后的杀手锏失去了它们的作用,所谓的攻占乌鲁克抢夺物资从一开始就是完全不可能达成的目标。
普通人类到底要如何以血肉之躯战胜半神呢?
恐惧使得二者的距离一再拉大,吉尔伽美什的形象终于脱离了虚拟的魔神或是暴君,在人们的眼中变得鲜活起来。
——啊啊,这才是那个带领着乌鲁克走到今天的少女啊。
是绝对不可战胜的存在。
是以一己之身担负起整个国家的存在。
更何况,王的身边还站着和她一样强大的朋友。
恩奇都的存在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士兵们惶然的四处张望,在自己的同伴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先放下了武器,在那之后,“咣当——”兵器落地的声音连绵不绝,敌军首领的面色绝对说不上好看,但是意外的也没有多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明知不可为的颓然。他对着自己对面的乌鲁克士兵点了点头,扔下自己的刀。
“我投降。”他低声说道,“我申请见到你们的王一面。”
和他对战的乌鲁克士兵面色茫然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惊喜,他说道:“我……我可以帮你跟我的长官说一下,但是我不能做主。”
敌军首领便不再说话了。
全场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显。负隅顽抗的人不多,几乎在瞬间就被乌鲁克的士兵一拥而上压制在地面上捆起来。长老委员会的会长鲁格负责管理现场和监督俘虏,大批大批的士兵不再挣扎,有顺序的排成队伍被带下去。
乌鲁克城的守卫早已得知了消息,城门正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家亮起火光,星星点点,像海岸边的灯塔。
吉尔伽美什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对恩奇都说道:“走吧,后续处理暂时不用我们管,先回王宫。”
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良好视物的眼睛看到了同伴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想了想补充一句:“如果不觉得累的话,我们可以在乌鲁克里面逛一逛。这是本王之前的承诺。不过说实话夜晚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在睡觉。”
可能除了这些士兵的家人。妻子等待丈夫,母亲等待儿子,孩子等待父亲,翘首以盼提心吊胆,唯恐最后传来的是一纸死讯。
幸运的是这次乌鲁克伤亡数字不大。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恩奇都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在人类的社会生存的越久,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丰富。
在最开始的时候,正面的情感是最容易体会、也是最容易模仿的。他可以对着看到的每一样的东西露出微笑,可以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散发善意。
渐渐的,更多的复杂的情绪充斥在心里面,它们不太容易被分得清楚,也不是都让人觉得愉快。
不过灵魂会在这种丰富的过程中一点一点丰盈起来。
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生活在世上,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神造的人偶向四周看去,人与人争斗的现场惨烈而悲壮,逝去的英魂徘徊在旷野之上,和以往所见又有不同之处。
正是因为死亡如此轻易,生存才显得弥足珍贵。
正是因为强者和弱者的界限如此分明,被庇护的那一方才会因为神的克制而心存感激。
吉尔伽美什:“你在笑什么?”
“嗯……”恩奇都想了想,“不知道,就是觉得很放松。我们现在回去?反正,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探索乌鲁克吧?”
王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本王没有对你说过吗?乌鲁克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要是用手掏出那个魔兽的心脏……”
“那本王的承诺就作废。”
“……”
他们与来到战场时的匆匆形色不同,四周也不再环绕紧绷的气氛。人们归家的路走的悠闲而疲惫,慢慢向着灯火燃起的夜色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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