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良少女二人组

    飞艇渐渐接近天空空间站，隔着老远就看见一座仿佛古典神话中琼池仙宫模样的建筑，驳机口连接的隔离转接甬道是全透明的，可以想见的，置身于其上，是太空漫步、星空起舞的浪漫。

    这样的通道天宫站有一千多条，弯弯折折地环绕于四周，仿佛仙雾缭绕，非常的瑰丽绚烂——这座天宫站是地球五大轨道空间交通站中最早修建的，人类征服银河早期的作品，已经有一千七八百年的历史，绚烂唯美、气象万千，浪漫主义是那个时期的特色。

    然而，人走得多了，什么浪漫主义都不免要失了色。人类征服银河一千七百年后的今天，天空空间站每秒钟都有空间轨道往返地球的飞艇起降，前往地球内圈的旅游购物疗养治病的外星游客，来空间轨道那些限制性经营场所的娱乐消费的地球原住民，形形色色的人等将它填成了一个繁忙的巨大蜂巢。

    飞艇进一步靠近，等到能看清透明隔离甬道里人影的时候，就能发现汹涌而来的人潮和奔腾而去的人流充斥于其中，仙雾瑶池成了有着一千多条黑漆漆毛爪的怪异大蜘蛛。

    在人工智能的引导下，飞艇缓缓与地球轨道相驳接。

    “女士们，先生们，飞艇已经抵达地球空间轨道天宫站，现在正在驳接的天宫站6号驳接口，站内环境相当于0.99个地球重力、1.05个大气压，温度22摄氏度，请做好离舱准备。感谢乘坐神舟航天公司飞艇，下次再会。”

    随着一阵美妙的电子合成音扬起，舱内的旅客纷纷站起身，穿衣服的穿衣服，拿行李的拿行李，等到闸门一打开，就一窝蜂地涌出来。

    顾晗晗和郑雯雯抱着大号的零食桶挟裹在这股人潮，没怎么费劲，被后面的人推着就出了隔离甬道。唯一比较的不走运的，是在出甬道的时候遭遇到另外一拨下船的人，两拨人在出口附近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两个女孩热火朝天地搏斗了一气，才得以脱身，连滚带爬地挤进出关大厅。

    出关大厅是个巨大的椭球形房间，有着高挑的穹顶，四壁绘制着色泽绚丽的飞天壁画，但人依旧是多。按照《地球保留地公约》和《地球行星安全防御管理条例》的规定，所有进出地球大气层以内的人，无论地球原住民还是外星游客，都必须在地球空间轨道的交通站进行身份验证和安全检查。因此，空间站二层一整层的办公室。什么行星安全防御委员会，涉外事务管理局，地球资源保护局，卫生与检疫局，旅游管理局，交通管理局，空间轨道安全局等等数十个部门都设了常驻机构，并且在进出关大厅设置了联合办公窗口。

    出关口的自助检疫机前一样的人满为患，几十条队伍排得老长。顾晗晗和郑雯雯站到其中一条队伍的最末尾，顾晗晗拽皱眉抱怨说：“人真多！”

    “都是那些外星佬，跟蝗虫一样！我看就该给他们专开一条通道，省得跟我们挤！”郑雯雯应和。

    事实上，排队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五分钟，就轮到了两个女孩。她们将戴在右手中指上外观形同一枚戒指的个人终端“指环”挨近自助检疫机的信息接口，等身份信息读取完毕之后，就站在旁边的圆盘下面，自动检疫特有的红光在她们身上扫过，完成检疫。然后吐出一张记录了她们原始基因指数和其他身体检测数据的报告单。郑雯雯和顾晗晗都是土生土长的地球原住民，她们的原始基因指数毫无例外地都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拿到检疫报告之后，就交到出关闸口的办公窗。窗口后面是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她头都没抬，径直问：“去哪儿？”

    “宇宙城。”顾晗晗回答。

    女人抬起头，年纪不算大，也不算小，总体上可以归类为还算年轻漂亮的范畴。她脸上长着一些雀斑，有很重的黑眼圈，显得有一些疲惫。她打量了两个女孩儿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需要二次身份校验，确定是否真的成年。”

    于是，顾晗晗又把指环按进机器的凹槽。

    年轻女人盯着终端显示结果看了一下，然后麻利儿的在检疫报告上签字盖章了：“安保终端押金，一个五块。”

    顾晗晗递上十地元，从窗口里面扔出来两个手环和钉在一起的出关记录表和检疫报告。

    “B出口，平台上有穿梭机出租，在那里你们还可以雇一个导游，或者说司机，保镖，跟班，拎包，丫环，掮客……鬼知道究竟有什么是那些外星佬干不了的。再有注意安全，注意免疫，远离毒品和犯罪。做到时刻警惕不大意，安保终端不离手。手环存储137个政府部门电话，随时咨询求助。遇到特别紧急情况，按红色警报器，轨道治安军立即出动。”

    在很长一段比绕口令还要让人目瞪口呆的注意事项交代之后，年轻女人几乎没有过什么表情的冷脸上十分突兀地露出一个笑容，“最后，祝你们玩儿得开心，操——呃……”

    顾晗晗和郑雯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笑逐颜开。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阿姨。”顾晗晗笑嘻嘻地对柜台后面的年轻“阿姨”说。然后被郑雯雯一拽，两个女孩儿就像小鹿一样连蹦带跳雀跃着通过了出关口。

    “十八岁生日啊……”年轻“阿姨”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年轻真好……”

    出关口外是另外一个大厅，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喧嚣的、繁忙的、吵闹的，到处都充斥着外星人的旅行团，放眼望去，全是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外星人，外星导游们时而用宇宙通用语大声吆喝团员，时而操着一口流利汉语跟出入境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办交涉。

    刚刚出关的外星客忙着换衣服，整理从地球带出来的各种土特产，到处借钱想要在最后期限内多买走一些，甚至为了带走超过限重的部分暗中行贿。准备要进关的外星客忙着缴纳地球资源补偿税，办理通行证，寄存他们无法带进地球大气层的各种物品。

    环绕大厅是一整圈装修过分华丽的商店，售卖各种包装精致的地球特产。这些号称天然的地球货，天然的比例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售价却是地球内圈的百倍，而且号称低廉。

    入关口侧面是整整一列柜台的特殊物品及人员代管处，许多衣着堂皇看起来像是有钱人的外星土大款围在那里，成群结队地寄存他们的奴隶——按照《地球保留地公约》划定，以地球空间轨道为分界，空间轨道至太阳系外围柯伊伯行星带的区域属地球安全防御的范围，外星人有签证就可以随便进入。空间轨道就属于地球核心内圈，根据《地球生态环境与资源保护法令》规定，非原住民的外星人只要进入地球内圈就得缴纳数额巨大的地球资源补偿费。这些外星土财主们如果不想额外出这笔钱，就只有将他们的奴隶留在空间轨道。

    顾晗晗和郑雯雯一从关口走出来，就被一大波不知道潜伏在什么地方的宇宙盲流们给包围了。自从广泛基因病在宇宙爆发以及利用地球的天然资源能够治疗变异基因病的“地缘食疗法”在临床上得以证实以来，地球空间轨道上这种盲流就从来没缺过。

    他们一窝蜂地围住顾晗晗和郑雯雯，争先恐后地搞起了推销：“小姐，需要生物药剂么。我们都是纯粹的真货，包治百病。您自己不用，带几只也是好的。一出地球就是十倍的利润。”

    “不要，不要。”郑雯雯挥手。

    顾晗晗：“走开，走开。”

    郑雯雯：“什么眼神哪？”

    顾晗晗接道：“姐是地球原住民！”

    于是那群盲流越发热情了，并且立即转变了说辞：“小姐你有生物药剂么？我们收购，价格绝对满意——”

    “没有，没有！”顾晗晗不耐烦地打断他们。

    郑雯雯：“快滚开，外星佬！”

    顾晗晗：“再不滚姐可不客气了啊！”

    郑雯雯：“叫治安军！”

    顾晗晗：“叫警察！”

    郑雯雯：“叫城管！”

    顾晗晗：“敢勾引我们无良少女二人组当走私贩，不想活了！”

    郑雯雯：“不想活了！”

    盲流们一听“城管”两个字，顿时作鸟兽散，一眨眼全都不见了。

    顾晗晗得意的一扬头，还没来得及自我表扬两句，眼睛余光一瞥，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的裙子啊！”

    顾晗晗身上那条刚花了她六个月零花钱的巨款才砸下来，得以让她在十八岁生日这天冒充一把白雪公主的天然裙子，肩膀上赫然一块灰迹，裙摆还有点皱。

    都是刚才挤的！

    这群像蝗虫一样的外星佬！

    郑雯雯眼睛凑到跟前看了看：“去厕所洗洗呗，说不定能掉。”

    “天然衣服就是麻烦，搞不懂为什么还卖那么贵。要是金属衣，一个‘重建’指令，立即清洁如新。”郑雯雯一面陪着顾晗晗往洗手间走，一面抱怨说，“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买这么贵的裙子，什么高档天然奢侈品，那都是宰外星佬的好伐？”

    “因为我们要去宇宙城！今天可是我十八岁的生日诶，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十八岁生日诶！姐堂堂无良少女二人组之一的顾晗晗，成年夜不上宇宙城找个帅帅的小哥怎么行？难道跟广大少女同胞们一样在地下城的酒吧一条街里胡乱找个小混混？这么重要的一个，我买件贵点的衣裳怎么啦！”

    郑雯雯晒然：“我看不出上宇宙城过节跟你花三百块买件奢侈品裙子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怎么没有哇！”顾晗晗理直气壮地反驳：“不是说只有穿天然衣服的客人才不会被宇宙城的帅哥们狗眼看人低么？”然后她不无得意地宣布，“今天我们要在空间轨道上潇洒一夜不回家啊，吃饭购物逛夜店！”

    “看把你给乐的！”

    ——庆祝成年夜的风俗在地球大约已经有一千来年的历史，少年少女们在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夜里，邀请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摆脱家长的束缚，外出荡游一整夜，去酒吧，去狂欢派对，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顺便结束了自己青涩的少年时代，步入意气风发的成年时代。

    今天是地球少女顾晗晗的十八岁生日，这位总是自称“无良少女二人组之一”的高三问题女生本来有一整套豪华的庆祝计划——

    “今天晚上，姐一定要上宇宙城的夜店好好开眼！姐一定要一口气喝他个几十杯酒，尝一尝酒精含量0.5以上的成人饮料是什么味儿！姐一定要寻个青葱貌美，帅到惊天动地的男人好好地庆祝成年，告别姐说出来都是泪的未成年时代，以后——”

    可惜好事多磨，开篇就遭遇到不顺，花重金买下充场面的昂贵裙子没等进到宇宙城的大门就先弄脏了，以至于“无良少女二人组之一”有点情绪低落。

    穿着肩膀头湿了一大片的裙子从厕所出来，蔫蔫答答顺着路标找到B通道，走出太空露天的一瞬间，这一篇突然就翻了过去，顾晗晗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

    超过十五万平方米的全透明的太空露台使她仿佛站在了宇宙的正中央，她的一侧，太阳的亮光正离开东半球，青藏高原壮硕的肌肤和喜马拉雅山脉皑皑白雪的峰峦曲线在她的眼前滑过。她的另外一侧，广袤的宇宙在她四周无穷无尽地铺展开来，像一袭华美的黑丝绒礼服，远方无穷的星辰是装点是它底色的碎钻，近处亮闪闪的人类太空建筑则像是镶嵌在它领口的各色宝石。各种闪烁发光的太空建筑沿地球空间轨道形成的光练在她的眼前环成一个流光溢彩的美丽圆弧，仿佛女王头顶的皇冠。

    “我X，真她妈的漂亮！”顾晗晗将手合在胸前，大声赞叹，“姐怎么早没发现，这里这么漂亮！”

    顾晗晗上一次来空间轨道，还是在三年前，高一的地理课。但那时青天白体朗朗乾坤。之前的几次比如说送老的老爹顾教授出差，全家去月亮上旅游来空间轨道也都是白天，太阳的白光遮盖了一切。印象中，从没有如此美丽而震撼人心的画面。

    于是顾晗晗情绪颇为激动地发下宏愿：“姐下半生的人生追求有了，我要做一个旅行家，发现宇宙之美——”

    “你还是先去过生日吧！”郑雯雯打断顾晗晗，拽着她往平台尽头就走，“宇宙就在那里，你发现不发现它都美丽，可帅哥你要不是不快点，可就全他么别人抢先了。赶紧叫辆穿梭机是正经，没看见今天人多么？”

    “我过生日又不是你过，这么着急干嘛。”顾晗晗小声嘟囔说。

    “我三个月前我就过了好不好？”郑雯雯张扬地炫耀着她比顾晗晗大三个月的事实，“这只是我，一个老手，对你们才成年的菜鸟高度的责任心和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