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诛心·下

    “你在强迫超人裁决, 他可以直接不选。”

    林登对狂笑之蝠说,语带好奇。

    他审视着韦恩塔外的人墙。随着狂笑之蝠挥下权杖, 受害者们纷纷清醒。有的神智昏聩地哭喊尖叫, 有的则决定先跑再说。场面无比混乱, 超人完全没办法维持秩序事实上他接坠楼者已经接成了一道残影。

    蝙蝠侠倒是在烟幕之后控制臂上的微型电脑, 可能打算控制韦恩塔附近的摄像头、记录感染者们往哪跑、跑了多少。鉴于自己在进“凡尔赛宫”前招来了不少出自血源诅咒和黑暗之魂的怪物们充作守卫,林登衷心希望蝙蝠侠能正确看待那些半染黑暗能量、半染小丑病毒的“电池”遭捕猎的场景,不要挑错边。

    那些可怜人已经没救了。不仅可能感染正常人,更是有可能连上巴巴托斯的网络、将世界拖向毁灭的不稳定因素。这种时候, 在路口架设几把加特林之类才是出路。

    抑或, 什么都不做。

    面临电车难题这种伦理困境,除了正常选择、干掉出题人、玩复线漂移一块干掉,其实还有一个不是很正常、可确实是个答案的答案过路者手里不是能改轨道的扳手,只是个通马桶的皮搋子。

    既然多选多错, 那不选、让别人选便是不败之地。这条至今被无数意欲分摊责任的家伙利用, 亦是他疑惑狂笑之蝠问题的原因。超人接一下这些受害者,这就差不多了。至于其它, 警察、法庭、军队是干嘛的每年的税钱是干嘛的

    尽管林登认为超人的行为削弱了人类的潜力,但他承认,救人与否是超人的自由。就算超人因这个明摆着是个坑的选择题有心理阴影了人类进化了那么长时间,直到最近才出现一个乱飞的外星人, 不也好好的么

    狂笑之蝠的问题真是很不刺激, 这还不如强迫蝙蝠侠作答“小丑和狂笑之蝠掉水里了, 但手里只有一块板砖, 求教该拍死谁”。

    林登内心吐着槽,眼见狂笑之蝠超声波定位似的,隔着浓烟转过了脑袋。

    “不不不,他会选的”异界的小丑版蝙蝠侠笑着舔了舔唇角,权杖被他麦克风似的举着,“我仅仅是在帮助超人认识一条道理,最基础的道理。你刚才说过它了,先知,超人无法拯救所有人。”

    而超人无法对眼前的求救视而不见。

    狂笑之蝠了解超人的能力。超人能听到整片大陆的罪恶,能看穿整个地球的黑暗,可他选择压制自己的能力,龟缩于大都会,躲藏在某条看不见的私人规则背后要破坏这条规则,就得利用另一条规则。

    现在,他迫使超人提高了飞行速度,放开了感知。这些事究其根本,不过是让超人明白其一直在逃避的真相超人既不可能一直在救人,又不可能救下所有人,那么,有一部分人是被超人放弃的。

    超人的责任感使其不会放任韦恩塔外的人肉电池摔成肉泥,但这些电池将对其他的无辜民众产生危害呢

    所以,超人必得制定秩序。以超人的脑子,他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

    制定秩序,带来权力。拥有了权力,超人便不再是那面飘来飘去的大义旗帜,不外是另一个政客,且是注定失败的政客。有一必有二,黑暗多元宇宙的游戏规则就是这么简单。

    狂笑之蝠做的,并不是一个正义与自由的哲学考量,而是仗着平行宇宙间的信息不对称,给这个世界的超人展示可能依靠强权、乃至干脆成为强权的可能。自然,它包裹在“如此便能拯救更多生命”的糖衣之后。

    即便超人赖皮,不选,那些“当时”、“万一”依然会折磨他。在他的超级大脑里回荡,与充斥于黑暗宇宙、自诸界之上播撒而下的噩梦共振

    可惜这处哥谭被封住了,出不去。不然他会去一趟大都会,再去一趟堪萨斯,制造一些更棒的催化剂。

    狂笑之蝠一边搜索着另一个自己,一边大笑着蛊惑另一个超人“卡尔艾尔,你能看清路易斯脸上的螨虫,你能闻到大都会恶臭的吐息,你能听见交响乐队里一架小提琴拉错了音为何非要伪装成凡人为何压抑你的能力审判就是你天生的权利”

    两道猩红的光束由上至下,刺穿烟尘,超人的声音怒意勃发“如果我想的话,你早就死了。”

    超人以近乎瞬移的速度将一个坠落的中年人放到地面,顺便避过一个从高楼层阴影中扑出的小孩,继续飞行。用不着提醒他也知道这孩子是和狂笑之蝠一路的,没有正常父母会允许孩子在隆冬一身盛夏的装束。

    然而愿意提醒他的人不在。先知顶着他朋友的躯壳,置身事外,语气愉快“你杀不了他,超人,狂笑之蝠是巴巴托斯的武器。事成前祂不会允许武器折断。”

    “先知,他是个怪物。”超人严厉地说。

    “人科人属智人种的怪物。”狂笑之蝠嘲笑着补充,“氪星人,你想杀人直说好了,不必先逃避自我更改定义。”

    他们互嘲之时,蝙蝠侠的目光不自禁地锁住了自超人的披风一角滑落的人影。这里的通讯与外界中断,“神谕”芭芭拉不能远程支援,他该关注的是半空的那角银月,外挂掉落的读条将近尾声。

    但蝙蝠侠移不开视线。那人影是个罗宾,或者说曾是罗宾。他有黑披风,红外套,拴狗似的项圈,一个大写的r占据惨白的胸膛。

    “你对你的孩子做了这些”

    “哈,别误会,是他自己对自己做了这些。”狂笑之蝠说,“我稍微说服了他一下”

    他侧身,闪过一枚爆炸蝙蝠镖,塔罗牌与权杖变幻,成了两把大刀。刀身呈带弧度的三角,像是主厨刀与屠宰刀的结合体。

    蝙蝠侠跃下,他比狂笑之蝠强壮,铠甲与铠甲之上的“护甲”也比狂笑之蝠多得多。以纯人类的角度,重量还是挺要紧的。林登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两位,倘若是他,要么玩一力破十会,要么将速度提到比对手快,加点先加

    不对。加哪的点他是太久没打游戏了么

    锵地一声,蝙蝠侠嵌金属的战术手套顺着力道隔过尖刀的刀背,亦露出了破绽,狂笑之蝠另一把刀递出,蝙蝠侠以一把直柄刀回防。这一刹,两把武器凝固不动,金属刮擦,两张脸几乎要贴近了,蝙蝠侠薄薄的直刀骤然崩裂,n金属的羽毛笔紧贴着它。这是以伤换伤的战术,蝙蝠侠以羽毛笔直刺,而纤细的金属羽毛笔形态暴涨为开着凶险血槽的军刺

    铮

    灼目的紫黑色光焰交射,惊雷与火焰飞溅。冲击力使蝙蝠侠与狂笑之蝠各自退后,身上代表路易十六与玛丽王后角色的袍服齐齐湮灭,狂笑之蝠扔掉碎裂的塔罗牌,抽出一张新的,大笑。

    “抓漏洞啊自己杀自己不算杀了人,嗯”他欢快地说,“可惜,把它给你的人忘了附赠使用说明书。”

    “他给了我就够了。”蝙蝠侠冷冰冰地说着,不动声色地吞下半口带血腥气的唾沫,不让自己显出半分疲惫。他使用的组合格斗技偏向力量,狂笑之蝠则比他敏捷,然而致命的是对方能料到他的全部攻击。这场搏杀并不如他预想的那样势均力敌。

    狂笑之蝠冲他咧嘴。

    “但你令你的盟友失望了,不是么。假设他还在陌生人,你在吗”

    我当然在,不过在防着红死魔再玩以近光速扔垃圾而已。今晚再把视野往纳秒级跳个十来次老子眼珠的剧透功能就特么封不住了。林登在心里嘀咕着,眼见两个蝙蝠侠对冲,两把承载着不同力量的n金属武器对碰,普通人肉眼所不能见的圆弧状领域对撞

    火与风乍起又乍止,树状的闪电在领域之外横向一闪,背景隐约可见朴素的灰白石墙与凡尔赛宫的丝绒墙纸。灰尘与建材的碎屑在他们的外围缓缓升起又摔落,臭氧味与泥土味弥开。

    毕竟本质是两个极限受躯体所限的人类,即使持有撬动现实的力量,韦恩塔及其周围的高楼大厦还好端端地竖着。林登瞥了眼红死魔,而在对方血红色的头盔之下,那双钢蓝的眼亦在毫不畏惧地打量着模糊了他面目的阴影。

    看来红死魔的力量并非来自神秘界。对于某些来历不明的存在,神秘界向来有看见得越多越危险的箴言流传。

    “我不曾见过你和你的眷者在我的世界。”红死魔说。

    “现在你见到了。”林登和善地说,“接下来,你会有点儿疼。”

    他的话音未落,红死魔率先出手。血红制服之下的身躯刹那间由静止提到近音速,接着超过了音速。他的腕间滑出半臂长的利刃,在利刃滑出前蝙蝠镖便已掷出。在不亚于客机的速度里他的武器在绝大多数对手眼中是泛着微光的空气,而这“空气”拥有致命的加速度。

    如果有一架高速摄像机对准红死魔,会发现他在与林登擦身而过的瞬间封死了林登的所有退路。他是一道没入空气的深红残影,是时间的幽灵。

    林登怡然自得地等待着红死魔,不闪不避,只摇头。

    极速对预知,本该是场有意思的战斗。可惜巴巴托斯在门外,林登只好来点动静小的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上了钩。

    优势既在高速,红死魔便不该停止,更不该愚蠢地选择站桩。红死魔该做的是拉远距离后扔东西,使劲扔,不停扔。在超人被牵制、场内又有普通人得照顾的情况下,一堆又一堆不管原来是啥、威力都对标小型核武器的玩意,够让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一个对手深深地、永远地记住他

    破风声与纠缠于红死魔身上的闪电交织,犹如有电和光的海潮接天而起。林登随手一拂,仿佛是在抖去伞上的积水。

    林登的意图也的确是抖水。他什么都不需做了,因为红死魔自身的重量与速度替他达成了一切。子弹时间之内,红死魔宛如漂于虚空的血红鬼魅,蝙蝠镖是他的前锋,刀锋是他的主力。极速之下金属微微弯曲,就算这一招被防住,他也能以更快的速度在空中斩出第二击。

    然后红死魔的身形凝固。

    正常人眼里,是红死魔在数米之外,遽然闪现在了林登的身侧。林登则是看着一半的红死魔维持着与他擦肩而过、将转未转、还想再补点儿刀的架势,另一半弥补了他几分钟前没看到纳米丝切人的遗憾。

    极高速的蝙蝠镖钉入地面的爆炸声中血雨砰地炸开,人类的肢体与材质似乎有陶瓷的铠甲破碎。这是一摞血肉的多米诺骨牌,撒得有前有后。

    一层比蛛丝更纤细的网在红死魔曾停留的位置一亮,一层无形无质的屏障在林登的身前一震。两个危险的领域间红死魔转向的动作终于完成,他只剩下一颗将要摔落的头颅,连着一段脖颈与惨白的半段脊椎骨,然而这段骨骼之间攀出紫黑的、精致的能量细丝,细丝连成血管,血管与神经构出脏器。

    林登丝毫不以为意。他悠哉悠哉地伸出手,一手捏住红死魔的下颚,另一只手撕下红死魔的头盔塞进对方的嘴,又兴致勃勃地逡巡向下。单从姿势看他们简直是在拥抱,除了拥抱的一方只剩了一半的身体以迅猛的速率再生的能量态身体。

    悬浮的超人抽了口凉气。先知在用林登的手撑着红死魔的肋骨,好似挑肉一样检视着对方的心与肺他倏地停在了先知面前。

    “先知,请别顶着我朋友的身份折磨你的对手。”

    林登有趣地瞅了超人一眼。

    智商在线嘛。要是这货飞来瞎扯的是什么这样不对,他就一道猩红圈过去教他一点道理。反正,眷者会的招数boss使出来功率更强是不言而喻的么

    “这不叫折磨,卡尔艾尔。他的痛觉过了阈值,难以感受到更多。我也并未摧毁他对他主人最大的价值,他的速度。”林登随意道,“至于他的身体这只是一具两小时前制造出的载体,瞧这把骨头,新的。”

    “巴巴托斯收集了这么多蝙蝠侠,想来对蝙蝠侠的维护与管理别有一番心得待红死魔这个账号重新上线,他会毫发无伤。”

    先知的声音在风中飘散,红死魔瞪大了眼。昏暗的光线里那对钢蓝的眼珠不知何时血丝遍布,强烈的表达欲填塞其间,几乎要脱离布鲁斯韦恩的良好模子了。林登好心地让空气拔出他嘴里那团防具的残渣“说吧。”

    “你在暗示我诞生至今其实不到两小时。”红死魔冷冷地说,嘲弄地以唯一能动的下巴指向刚过完两招的蝙蝠侠与狂笑之蝠。“这不过是老套的忒修斯之船悖论。我是那个注定存活的世界蝙蝠侠的倒影。你们亦是那遥不可及的世界的同位体倒影”

    林登低笑。忒修斯之船是个拥有许多变种的、关于同一性的悖论假定一艘船在航行中不断维修、不断替换部件,直到所有的部件不再是原来的那些,它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船

    可是,红死魔无意间透出,他关心的重点不在船,是他的诞生时间,是那个“两小时”。这本是巴巴托斯与血源诅咒的红月副本拔河得出的特殊情况,是这些异界蝙蝠侠的优势但为什么要解释

    “你是个碳基人类,信息有限,复制成本不高。”林登拿出一副司空见惯的、不耐烦的口气打断他,玩笑似地对红死魔道,“牙病版的你声称有个联盟为什么巴巴托斯会在其中挑中你为什么不挑一票疯狂的超人超人造价高呗,就这样简单。”

    先知轻描淡写地说着,带着浓浓的“这是我们高位格间常见操作”的居高临下之意。蝙蝠侠只觉得狂笑之蝠的刀势蓦然一厉。他手里的军刺在对方一记屠杀般的横斩中被磕断,这把n金属与不知名力量黏合成的冷兵器尘沙般崩塌。好在空中凡人领域之外的角斗终至尾声,银月辉光猝然熄灭,之后坠落。

    可改写现实的外挂,现实也随着它的落下而扭曲。狂笑之蝠的武器斩出近十米的灿烂光弧,又被超人的热视线粉碎成了金属的碎雨。蝙蝠侠发射了钩爪枪,强行穿过了那些碎块,接住了那角无光的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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