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子夜

    铛

    午夜的钟声乍响, 一下, 一下，是不属于哥谭的缥缈幽长。武器准备的声音被它淹没, 漫至匍匐于地的持戒年轻人耳中，恍如多年前葬礼的钟声重临。

    犯罪巷的那个夜晚街灯昏黄，地上飘着落叶，巷角门边排着黑色的垃圾袋。死去的男人仰躺着，死去的女人俯趴着。他们的鲜血流入街旁的阴沟, 血泊中断裂项链的珍珠散了一地。

    一只发着绿光的戒指从天而降。戒指浮在他的眼前, 正面是两道平行直线间一个圆的提灯状标志,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智慧生命已锁定来自地球的布鲁斯韦恩, 你拥有克服巨大恐惧的能力, 欢迎加入绿灯军团”

    然而年幼的布鲁斯知道，他并未克服恐惧。父母死亡的那刻，一股虚无入驻了他的内心, 他只是将恐惧遗忘了。

    他没有考虑什么是“军团”，没有考虑什么在和他说话。他的眼里唯有杀他父母的凶手。他戴上戒指，飞到了凶手面前, 意欲复仇。戒指一度没有执行他的命令, 啰嗦地重复着“不批准致命武力”，“错误，意志力水平”, 但最终, 它发出的绿光染上了灰黑。

    “允许致命武力。”

    杀死他父母的罪犯在光下惨叫着融化, 可是，这光芒无法复活他的父母。他的尝试仅仅让他们木偶般站起，发僵的声带与舌头呢喃着他的名，诉说着亡者的爱意。

    “犯罪巷的三尸命案”进入了哥谭警局的悬案卷宗。他开始搜罗哥谭的罪犯并杀死。他们生命的烛火被灰绿的光芒覆没，而这一切并未带给他强烈的感觉凭什么他们可以活命，而他的父母不行

    在将企鹅人拖上太空、让那团被令人作呕的肥肉所包围的内脏炸成血肉礼花的那夜，他心中的虚无与黑暗倾泻而出，裂开了戒指。接着，他杀了对他指手画脚的詹姆斯戈登，绿灯军团于此降临，声称他是个有瑕疵的绿灯侠，指责他犯下了可能污染整个军团的过失，威胁他交出戒指。

    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他将他的梦魇具现，而那虚无的衍生品熄灭了他们的戒指。即使是他们军团的指挥，被称作守护者的矮小蓝色外星人，头颅亦被他意志的附庸像折花一样折下那外星人的血液在强烈的灰绿光芒中是黄色。

    他的脚下积满来犯之敌的枯骨，他自黑暗中塑造的怪物朋友们充当着他的利刃与盾牌。他如此强大，却依旧感到脆弱不堪。他不想做绿灯侠，不想做布鲁斯韦恩，他站在绿色的提灯前，选择了蝙蝠作为自己的新标志，他成为了破晓诡灯。

    然后他的世界崩坏溃散。吞噬一切的黑暗宛如他心中的空虚，他甚至望不见理应闪烁的星辰。

    他在地球的尘埃之中漂流，继而看到了一个踩在一块太空垃圾上的高瘦男人，那是某个平行宇宙中成年版本的他。对方头戴布满尖刺的铁圈，牵狗般牵着几个龇牙怪笑的男孩，自称狂笑之人。

    这个代号很贴切，那张脸最显眼的便是一张露到牙龈的大笑之嘴。

    狂笑之蝠说，有一个沐浴在光辉之下的世界，而他能扼熄那个耀眼世界的光芒，将那儿的人们拽入黑暗，一如他注定消亡的世界。

    若他拒绝，则随这个世界湮灭；若顺从，巴巴托斯将实现他的渴求，他亡故的父母将起死回生。

    破晓诡灯看不出丝毫拒绝的必要。

    此时此刻，他自异界的百米高空坠落，挣扎于尘土。俯瞰着他的怪异变形虫远去，无数人疯狂的呢喃与刺耳的乐器声响中断，周围好似陡然寂静下去。单调的钟声悠然回荡，弥着淡雾的夜幕恰似他母亲首饰盒内侧的天鹅绒，妖异的红月是一颗沾血的珍珠。

    “爸爸妈妈”

    破晓诡灯轻声呼唤，随着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子弹之幕自街角斜割而来。

    这是蝙蝠车内拆出的机枪，喷吐出的却不是这个世界里他愚蠢的成年同位体使用的橡胶子弹。弹幕覆盖了人行道与冬日里干枯的绿化带，击穿石板的子弹反弹蹦跳。破晓诡灯无处可逃，但他没打算逃跑。灰绿的光芒实体化，接下了所有射向他的弹药。

    丝缕防护在他身边的梦魇触须胶合，凝成尖利的长刺与布满利齿的怪物。

    “杰森托德。”

    破晓诡灯厌恶地说。他顶着咆哮的机枪撑起身，勉强浮起。簇拥着他的灰绿辉光内更多的怪物生成，发出嚎叫。

    加入黑暗骑士团后，破晓诡灯得知，多数平行宇宙中成年的自己会培养代号为罗宾的助手。连狂笑之蝠都训练了一堆罗宾猎犬，其中除开一个生命力最为旺盛的达米安，别的随耗随补。杰森托德正是他会领养的罗宾之一。前几个宇宙的托德死得太快，狂笑之蝠会高兴有一只“正版”作为替补的。

    特别是来自这个本该毁坏、却因不知名原因而继续存在的顽强宇宙

    梦魇化生的灰绿怪物们向街角冲去。破晓诡灯的背后突然亮起了雪亮的大灯，蝙蝠车引擎咆哮，挟巨大的冲力自马路的另一头碾来。“自己”的这些玩具最轻量的也重达数吨，普通人类被它们撞上会像被打了水漂一般飞出好几条街。

    破晓诡灯下降，灰绿的光华反转，化作巨钳。他不想躲，更没必要躲。巨钳钳口化刀，迎上蝙蝠车，而蝙蝠车在高速中改变了方向，车身近乎失控地在公路中一旋，灰土高高扬起。

    巨钳化出的铡刀砍空，数发导弹流星般冲向破晓诡灯，落点却锁在他的周身。数秒之内，火光冲向天际，奔袭的怪物群倏然溃散。

    空气瞬时升温，爆炸撕裂了路灯与路面，停在路边的汽车报警声狂响，而路面爬出灰绿的指爪，一只，一双，一片。

    黯淡而庞大的灰绿指爪照亮了路面，犹如撕裂的王莲莲叶，又如泰坦巨人的掌骨。一辆福特被巨爪穿透、撕开、投掷，汽车的残骸翻滚着，一半向机枪，一半向蝙蝠车。

    杰森盯着迎面而来的工业造物，爆出一长串咒骂。

    林登听了不知咋样，阿尔弗雷德听了倒绝对会皱眉。但此情此景只有脏话才能表达他澎湃的情绪。

    在猫头鹰大硬币那儿他就不该和老家伙打他该做的是轰散那儿的居民，再像那个观察手一样跑路。

    他的背疼得仿佛被摩托车碾过，这是揭开头盔前被老家伙摔的；他的腿骨和脚踝仿佛被小丑再次打断，这是先前和那群被他和老家伙招来的黑黢黢的蝙蝠形小怪物玩你追我赶留下的后遗症；他的一只眼红肿，明天大概率会睁不开，这是被那个绿蝙蝠制造出的怪物劈中，要不是那顶红色桶盔，他的脑袋已经裂成两半，可和双面人组合出道了。

    哦，还有那些戴头盔时才能看见的乱舞群魔。虽然林登告知他们无视即可，但是杰森短时间内不想看到自己stea账号里购买的某些游戏了，而且他还很想去调查黑暗之魂系列的游戏制作者。

    某些怪物真的太像了，简直是从屏幕里爬出来的。

    所以老家伙究竟招惹了什么东西

    杰森腹诽着发射钩爪枪，抓住一盏路灯。但公路涌动的灰绿的爪子亦串烧烤似的，串过了沿街停靠的私家车与摩托车。

    杰森腾空而起，车辆也同时被扔出。蝙蝠车装载的导弹摧毁了一辆，第二辆。但它们太多了。居民楼与办公楼腾起火焰，遭破坏的玻璃窗碎片纷飞，密集的爆炸声响撼动了笼于黑暗下的哥谭。

    但没有惨叫声，没有哭喊声。从噩梦中现出的灰绿怪物以极高的效率拖走了差不多整个街区的居民，幸存的那部分则在无法唤醒的睡眠里沉沦。

    爆炸的冲击波将杰森掀飞，杰森滚过几圈撞上了绿化带。灰绿的倒刺自光秃秃的树木间生出，杰森艰难爬起，但被一只巨爪扇开。他再次弹出钩爪，只撞上了砖墙。而砖墙破碎，正在燃烧。

    绯红的月光徐徐黯淡。杰森抬头，冬日的寒冷透过皮肤钻进他的皮肤，钻进他曾断过的骨头。头盔在时，他能见到浓郁的灰黑能量，现在头盔破碎，他的附近是纯粹而压抑的黑。焦糊味席卷了整条街，但他看不到汽车遭抛掷后绽出的巨大火花。

    “看看你。这么弱小，这么茫然，这么愤怒。你还差一点催化剂，布鲁斯。”

    绿蝙蝠的声音自半空传来。有什么冰冷的能量握上杰森的小腿，杰森闭眼，疼得不那么厉害的右手握向怀里的枪。

    蝙蝠车的方位仅有引擎准备的声响，杰森上身一沉，感到自己被倒着提了起来。他努力放缓了呼吸，脑内闪过一系列计算。他被绿蝙蝠操控的能量拖着升空，而绿蝙蝠在他的不远处，对着蝙蝠侠续道“但是你迟到了。我们本应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毕竟，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点，比如复仇，比如正义，比如名字”

    杰森拔枪，朝音源处点射。倒吊着他的能量猝然消失，蝙蝠车的位置巨响轰然，残存的武器一齐发射，而后是摩托车引擎的吼叫声。

    “方位”蝙蝠侠吼道。

    “不高”杰森在满耳的风声中回吼。他在坠落的瞬间成功用钩爪钩住了什么，或许是路灯，或许是树枝，或许是窗台，总之勉强有了缓冲，“杀了他”

    蝙蝠侠沉默。街区的地图映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周边有数十个安全的落点，掺有记忆纤维的斗篷能让他们安全地滑翔到前来接应的蝙蝠战机。

    然后杰森会被自动驾驶带去韦恩庄园，带去保护伞大厦，不在黑暗下的哪儿都好。他得留下。他必须留下。

    穿深绿紧身衣、戴护目镜的人悬在半空冷笑，他的声音与十几岁时的布鲁斯韦恩无限接近。

    “听听这要求。那么，你是又一个不杀的蝙蝠侠了这堆黑雾也不是你放的，太遗憾了。”他说道，“太弱小了。”

    神秘袭击者的身份昭然欲揭。蝙蝠侠护目镜后的双眼冷肃。

    “而你用你强大的力量做了什么呢。”蝙蝠侠淡淡地说，“布鲁斯。你与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罪犯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破晓诡灯。”他异宇宙的未成年体回应，“巴巴托斯将在新的世界复活我的父母，你们异常的世界将与无尽的世界一同湮灭于虚空。”

    黑暗中忽然响了两下敷衍的鼓掌声。深红的月光刺破虚无的阻拦，照亮了悬浮的一袭猎猎黑袍。街面的路灯一盏盏点亮，并非哥谭的路灯，而是古朴的哥特式燃气灯。昏黄的光晕勾出燃烧的长街，钢铁的载具嵌入楼房，灰绿的怪物们于其间飘荡。

    “演说能力不达标啊，年轻的诡灯，你偷渡前一定没有念大学。”黑袍以一道标准英语口音的英伦腔评价道，“你的同伴杀戮机器，至少表达了要把这个世界当柴烧的温暖祝愿，你呢虽然你黑了绿灯戒指这点有些意思。”

    是先知。

    蝙蝠侠不知自己该提口气还是松口气。他戒备着前方，微微回头，看到了林登。灰眸的青年面无表情站在灯火的交汇中，若隐若现的雾气在他的周边翻涌。他们的目光相接，林登点了一下头，右手随意地朝半空一指。

    超人，披着猩红披风的外星来客，未知的威胁，从天而降。一只手握着一段似乎是双手剑剑鞘的工具，另一只手绕着几段绳索。超人抓住了杰森弹出的抓钩，而杰森正皱着脸借路灯的光检视伤口。

    而破晓诡灯深绿护目镜后的眼睛逐一扫过他们，脸上泛起诡异的微笑。

    “催化剂。”蝙蝠侠大脑内闪电般劈过这一个单词，他注意到了破晓诡灯的年纪。

    蝙蝠洞的电脑中有一份绝密文档。由他自己建立撰写，唯他自己浏览更新。它尚未获得代号，它记录了他、夜翼、红罗宾的弱点，曾经也包括了杰森。今天之后，若他存活，他会补充。

    蝙蝠侠不信任任何人，蝙蝠侠永远都有计划。假如在某个宇宙里，他与林登、超人、乃至其他的超能力者与非人类提早相识，甚至结盟，他会做什么

    如果他是破晓诡灯，明知这个世界的自己肉体凡胎、没有丝毫超凡力量的情况之下，要毁灭世界，会做什么

    周三的傍晚，林登在摧毁阿卡姆疯人院时用过差不多的招数

    “离开这里你们全部”

    蝙蝠侠蓦地大喊，超人疑惑地落地，林登侧过头，先知根本没动。

    破晓诡灯打量着面目笼在阴影中的神秘黑袍，他的资料中没有这个人或是非人，但捞着了氪星人也是意外的加分。

    梦魇怪物们在黑暗中行动起来，红色的烟花在低空炸开，掺有氪石的深红粉尘雾雨般泼洒而下。

    那是红氪石的极细粉尘，经由多道提纯，它将使得超人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