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枫现在的状态依旧不好, 那双眼睛里开始泛起红色之来, 那种颜色浓稠得像是可以滴出血来。每说一字, 他额头上的青筋就要凸起一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怖。
可因为之前戮远的举动, 谢枝枫的双手也失去了知觉。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 周围是数不清的碎石, 他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在远远地望着穆泠, 以谢枝枫现在的这种状态，仅仅是抬着头，他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这显然是耗费了他仅有的力气, 少年不断地喘着气, 可他依旧执着地看着穆泠。
“弟子曾想到自己想要什么，弟子没有修三千大道中的任何一道, 反而是选择修自我究竟有何意义。”
因为修的是自我，谢枝枫在筑基期被困了很久。他曾经向星辰殿的殿主请教过。殿主当时叹了口气, 旋即说道, 他是逆天而行, 除非弃道重修，否则永生无法进入金丹, 只能耗尽寿命而亡。
他是在逆天而行。
谢枝枫当时怔了一下，他确实有动过放弃的念头。可只要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谢枝枫心里就会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就像是如果他放弃了这个道, 他就会失去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样。
“弟子终于明白了, 有人修道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人修道是为了自己，而弟子只想要……”
仙乐的声音渐渐响起，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七彩的云彩。在天道的某种威压之下，一刹那，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穆泠的手再次颤了颤。
谢枝枫的脸已经血污一片，身上的衣服也早就破破烂烂的。似乎之前已经消耗掉了他太多的力气，谢枝枫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的脸上其实有着很多疤痕，但他的面容却很平静，或者说，有一种诡异的温柔。
系统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它沉默地看着谢枝枫轻轻地说出来了几个字，“弟子想要守护一个人。”
谢枝枫的声音向来是平稳的，有着属于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和冷静。可是现在，这道声音却似乎掺杂了无数的情感。
虽然穆泠的表现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可系统却能够察觉到后者将手收在了衣袖之内，那双手的手指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宿主。]系统是过了一会儿，才似乎随意地说了一句，[一定要开心啊。]
天空中出现了仙鹤的幻影，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物开始起舞起来，这就是护道成功所引发的天地异象。
换句话说，谢枝枫的话里面所蕴涵的情感已经到了天道认可的地步。
白色之光蓦地从天而降，因为护道成功的天赐正在降下。
穆泠安静地看着谢枝枫，长长的睫毛因为这光的降下而在眼帘落下了一片阴影，也让人看不透他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谢枝枫身上的身体正在慢慢修复，那双通红的眸子也慢慢地退去令人心骇的颜色。哪怕是在现在这样一种关键的时刻，谢枝枫依旧是在看着他。
嘴唇微微扬了扬，谢枝枫露出来了一种有些稚嫩的笑容来。
漆黑的眸子里仿若藏着星辰，而这双眼睛里面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穆泠微微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谢枝枫露出来这样的一种笑容，是他这个年纪本该露出来的一种笑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青涩。
是的，他是在逆天而行。
也必须要逆天而行。
为了能够打败那些天骄，为了能够弥补修行资源之间的差距，为了能够不泯然众人，也为了能够有接近这个人的资。
他必须要逆天而行，他不能走普通修士该有的路子。开辟出三千道中所不存在的道，他确实可能会粉身碎骨，也确实可能因为无法突破而平庸一生，又或许因为触动天道而受到惩罚。
但相应地，他也有了一丝可以缔造奇迹的微妙可能。
他想要做到他想做的，就必须要缔造奇迹，就必须因此而所向披靡，也必须为此不顾一切。
少年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下，他的笑容十分阳光，让人下意识地会心安。但眸子中的神色却依旧复杂，认认真真而又小心翼翼。
哪怕这可能性只有微弱的一丝，他也在所不惜。
“谢枝枫竟然成为了护道人？”目视着台上那夺目的光芒，台下有人不可置信地低呼了一声，“而且，他所护的道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他所修的道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谢枝枫成功护道，身上的伤势也因为天赐而被治愈。你们说，他现在会有一点胜算吗？”另外一个人声音微变地开口。
很快就有人反驳了他，“就算他现在成功护道了又如何，谢枝枫依旧不过是筑基后期，而戮远却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个护道人就能够弥补的。而且，现在的戮远明显不会再以一种玩笑的心态比试了。”
虽然神情上没有显露出什么，但穆泠对谢枝枫绝对是有一些不同的。
而因为这而引起变动的也不是戮远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场面的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如坐针毡。
不论这场比赛的结果究竟是如何，修真界可能都不会像以前那般平静了。
谢枝枫在成为护道人的那一瞬间会收到天地法则的庇护，尽管戮远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出手。
可当天地异象有开始消散的趋势后，戮远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谢枝枫的面前。
他的手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柄剑。
那剑通体血红色，剑身像是用极品血玉打造而成。刚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空气中的温度就降了不少，一种阴冷的感觉在人们的心底蔓延。
这是戮远的本命灵器。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剑呈现红色，其实是被血染成这个样子的。
戮远十分果断地拿起剑朝着谢枝枫挥了过去。
[系统，你说谢枝枫能赢吗？]
比赛重新继续下去，系统突然听到了穆泠的声音。它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观察着少年的神情，不想落下穆泠的任何一个变动。
[就算他已经成为了护道人，想要在现在击败戮远依旧不可……]能。
系统没有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它突然意识到穆泠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结果。于是它又顿了一会儿，才僵硬地用机械音说道，[概率很小。]
[所以，为什么呢？]
穆泠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系统忽然意识到少年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自己的回答。一种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响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归于了沉寂。
戮远是真的开始认真了。
祥瑞之兆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空气中隐隐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吼叫。戮远的剑里面是有封印着厉鬼和冤魂的，他随意的一挥，都会带出无数的厉鬼。
虽然谢枝枫堪堪躲过了几次攻击，但顷刻之间，台上就出现了数不清的冤魂。
谢枝枫的身上很快地重新出现了伤口，这伤口比以前的似乎还有厉害些，上面弥漫着一种黑气。而且很奇怪，修行者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好，可这些伤口却是在不断地流血。
地面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谢枝枫脸上的血色也慢慢地全部退去。
周围厉鬼环身，谢枝枫的剑被他插.进了地面之上，身体微颤地扶着手中的剑，谢枝枫轻轻咳了咳，竟然是再次吐了出血来。
“哎，看来事情已经成定局了。”似乎有人无奈地轻叹了下，“要是谢枝枫拥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他或许真的可以打败戮远。只是现在……戮远应该是不会把他的命留下来了。”
“说不定谢枝枫还能够继续创造出来奇迹呢。”星辰殿的那位少女反驳了下，但她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能够听出来的迟疑。
“谢枝枫，你认输吗？”
戮远不带情绪的声音在场中回响，他的剑已经架在了谢枝枫的脖子上。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能会夺走谢枝枫的生命。
听到这话，台下那名少女咬了咬牙。虽然不想承认这件事，但事情已经接近结尾。少女闭上了眼睛，但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里面微微亮了一下。
“这是天道的力量！”谢枝枫的身上陡然爆发起了一种惊人的威压，可少女的瞳孔却猛地一缩，“不对，谢枝枫是在……”
谢枝枫重新站稳了身体，旋即在戮远神情变得郑重时挥了一剑。
一种耀眼的光芒在剑刃出爆发，它生生地将被厉鬼笼罩的区域划了开来。那光芒不断地往四周蔓延，昏暗之色瞬间被光亮所代替。
已经暗沉下去的天重新亮了起来。
戮远吐出来了一口血，旋即往后退了几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逼到了台下。
戮远输了。
“谢枝枫把丹田和他之前凝结而成的金丹本源全部震碎了。”说话之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通过这种举动爆发出了连戮远都抵御不住的灵力攻击。可是，谢枝枫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他会因此而失去所有的修为。
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还强行去控制爆发出来的灵力威压，会让他的筋脉破裂。
又知不知道他这样做，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再踏上修行之路，会沦为一个普通人。
在戮远掉下台后，谢枝枫手上的剑就彻底化为了粉末。那是谢枝枫的本命灵器，少年当即是吐了一口鲜血。
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谢枝枫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藏在袖子下的手开始不断地攥紧，虽然脑海里已经一片混沌，但谢枝枫还是没有倒下去。
他听到穆泠用一种很复杂的声音问了一句，“值得吗？”
谢枝枫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这三个字，他可能是伤得太重了，想了很久也没有辨认出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双腿不受控制地一颤，谢枝枫将自己的右手掐出血来。他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在鲜血的刺.激下，谢枝枫总算是看清了穆泠的样子。
少年还是记忆中一般的样子，虽然透着一种羸弱，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清冷。可现在，谢枝枫发现穆泠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很细微，但谢枝枫还是察觉到了。
只是，谢枝枫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起来，谢枝枫摇了摇生疼的头。他放弃了思考穆泠的问题，只是轻轻地伸手去抚平了穆泠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而且十分小心翼翼。
“不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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