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护道忘情(二)

    和刚才平淡的声音不一样,司易注意到穆泠的声音里面似乎夹杂了什么别的情感。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被放得很慢很慢。而且,穆泠此刻的声音里面带着些颤音和虚弱,如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却在碰触到的时候被勾得痒痒的。

    司易看着他,心里面的异样变得更加浓郁了。

    明明自己刚看到他的时候,少年还维持住一副宛若嫡仙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变了。司易能够听得出来对方的声音里开始夹杂起来别的情感,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浓而密的睫毛开始不住地颤抖。哪怕穆泠的背依旧是如同松柏一样挺直的,哪怕他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司易也能感觉得到,穆泠的心开始乱了。

    有着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在维持住平稳。

    而这个原因很显然就是……自己。

    心微微地一颤,司易心里涌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似乎他的这个回答对于这个少年来说会很重要。明明本来准备说不知道的,可司易在看到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期待后,不知道为何,冷峻的少年沉默了起来,他第一次认真地开始思索着少年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不记得。”腰间配着剑的青年摇了摇头,说的话里面冰冷一片。

    只是,他确实是对这件事情毫无印象。或者说,除却知道这个人,他对穆泠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印象,不了解他的性格、他的经历、包括他的样貌。

    直到今天认真地开始看穆泠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这个未婚妻有这么一副好皮相。

    尤其是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起略微光彩的时候,几乎有一种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折的魅力。

    “是了,你确实是不会记得这件事情的。”

    但凡他对原主存在一点点的情感,司易就不会再夺走原主伴生灵物的时候动作那么的不近人情。穆泠突然又想到了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感受到的那种绝望和悲伤。

    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着的,象征着生命力的鲜血不断往外面流着。几乎是快要死了,可原主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在等……这个人能够回头看他一样。

    可是他没有等到,直到穆泠到来之前,他依旧是没有等到。

    穆泠将嘴里的鲜血咽了下去,他慢慢地阖上了他的眼睛。从心底里面涌现出来的疼痛又开始出现了,而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来得凶猛,这是穆泠第一次感觉得到这种心如同被人揪起来的痛。

    他的全身上下都在痛,可在此时此刻,所有的感觉都被这种疼痛给淹没了。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把你的痛感降低?]系统能够清楚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声音里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急促。

    [不用。]穆泠回答系统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他终究是忍不住吐了口血,在白色的衣衫上,这血迹格外得显眼,[要想能够凝聚出来一颗完美的道心,我就必须要亲身感受一遍原主的情感。]

    在一旁一直站立着的禹枫立马拿出了一颗丹药放进了穆泠的嘴里。指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经意地擦过了少年冰凉柔软的唇瓣,禹枫的手指颤了颤,眼神里面飞快地划过了一道暗色。

    从他们出现在少年面前的那一刻起,少年的眼睛里面就只能容得下司易。明明他这么一个大的人就在一边,可穆泠从来都没有去看他。

    他第一次看到穆泠的时候,少年就表现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人、什么事、包括少年他自己,少年都满不在乎。禹枫本以为,穆泠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情冷淡、天生就是仙人的人。

    可是,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例外。

    当面对司易的时候,穆泠第一次表现出来了一点人类该拥有的情感。

    禹枫的手收了回来,在所有人都观察不到的地方,这个向来以纯朴善良著称的少年攥紧了他的手,青筋因为主人用力的动作而暴起,就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晦暗而幽深的情绪。

    司易注意到穆泠闭上眼睛前眼里的光彩突兀地消失了,他的目光随之落在了那抹显眼的红色,司易突然觉得这滩红色有点儿刺眼。

    明明他杀过不少人,明明他见过比现在还要惨烈无数的情况。司易却从来没有有过和现在一样的感受。

    他快要死了。

    司易很容易就辨认出来了这个事实。

    “司易……”穆泠又喊了遍司易的名字,绯丽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淌着。他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再次睁开,瞳孔里面突然了一些挣扎。

    “什么?”司易的心极快地跳了一下,他突然很想知道穆泠会说出什么,只是少年却像是自嘲地笑了下,他看到少年摇了摇头,然后踉踉跄跄地看到了天空。

    [如果你想要借助护道人的天赐而重塑根基,你根本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因为有着系统和宿主之间的羁绊,它能够感应得到穆泠现在所忍受的痛苦。

    [我要有一颗完美的道心。]穆泠的声音很好听,就算现在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沙哑了,他的声音依旧可以很容易地就牵引着人的心神,[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司易碾压过去啊。]

    天空之中,时隔多日,那种奇特的景象再一次出现了。

    如同来自亘古的仙乐在这个景色出现的同时也响了起来,那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无上的道义,但凡听到的人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灵被净化了。

    天空中呈现出了一副很美的画卷,那里兀地出现了很多仙鹤的幻影。这些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仙鹤围绕在了那道极亮的光的周围,就像是在祝福着什么。

    护道人出现,普天同庆。

    这便是护道人将要出现时,天道为此所引发的天地异象。

    “司易,你……从小到大有感受到过……一点点的后悔吗?”司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听到那个少年突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了一个问题。

    眼眸垂了垂,司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我不会后悔。”

    是的,司易从来都不会后悔。

    因为他修的道是无畏。

    无畏,讲究所向披靡,追求一往无前,也相应地,不会给自己留一丁一点的退路。

    “你从来都不会后悔……”穆泠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面第一次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悲意。

    司易当年凝聚道心的时候,就是凝结了一颗完美的道心。也正因为如此,即便他把原主害到了这样的地步,在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司易的心里面也不会产生什么波动。因为,他修的道不允许他会有这样的情感。

    这也是系统所给他的任务里面最困难的一点。

    司易修的是无畏,他凝结而成的是最完美无缺的道心,他的道受天地认可,甚至让天地为之震撼。在原本的小说里面,虽然在后期会出现很多的护道人,但拥有完美无缺的道心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就是谢枝枫。

    要让他感觉到后悔几乎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但与之相应,只要司易产生了一点的后悔,他的道心便不再完美。

    “弟子穆泠,已厌倦……人世间所有的情感。”

    司易听到了穆泠有些疲惫的声音,后者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平淡,到了最后已经变得像是从来都不会泛起涟漪的深潭。

    只是少年却阖了眼睛,他的眼角有着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司易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厚,他怔怔地看着那滴泪水,看到了穆泠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看,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情感都退去了。

    那双眼睛里面古井无波,完全没有生机。

    司易看到穆泠眼底的一切在这一刻起都渐渐变得模糊。

    他有了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很多事情在这一刻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弟子愿不为情感所累。愿无心,愿无情,愿忘却一切,只愿追求大道。”

    “弟子承诺,弟子心里从此便只有……自己的道。”

    “小世界中,竟然真的有人成功地成为了护道人。”老者震惊地看着石碑上的那道符文爆发出了灿烂的光芒,他喃喃地道,“而且还凝聚出了……完美的道心。”

    大世界里另外一处地方,一个长相貌美气质高雅的女子突然扭头看向了窗外,然后急急忙忙地画制了一道传音符。她用细嫩纤长的手指将这道传音符放在了嘴边,声音里面的焦急十分的清晰。

    只听女子用一种语速很快但依旧好听的声音说,“启禀太上长老,莲清突然在外界之中感受到了我族嫡系血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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