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宫里头,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光影揉碎在少女的脸颊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殿内再度空无一人,顾澜若一人坐在紫檀木妆奁台前,轻轻打量着这张与她原来有几分相似的脸。
——果真是一张清纯娇妍的少女脸蛋,一身的肌肤初初长成,白得像是在发光。
难怪男人会爱死这张脸,即使原主早病弱逝,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愿意为少女争得头破血流。
只是……顾澜若纤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若是没有这张脸,是不是容淮就可以放过她了?
她望着铜镜,不由有转瞬的失神。
“姑娘,你还坐在这里愣着,这是在做什么?”弄玉走进殿内时,将她的神思生生拉扯回来,手里端着漆盘,语气中隐隐带着着几分涩意:“嬷嬷方才亲口说过,陛下应该会来常华殿,还请姑娘早做准备才是。”
顾澜若眸色暗了些,道:“没什么。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一直以来,苏弄玉待她一直都不算恭谨。苏府在京都的地位算是上乘,入宫以后,原想着攀龙附凤,只是没想到会沦落到伺候她这样没有名分的主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可姑娘整日都无处可去,难道还能累着不成?”苏弄玉唇角微翘,轻声嘟囔,态度亦不乏傲然:“即使姑娘不念及自己,也该体恤下面的人。若是陛下问罪下来,奴婢也会有伺候不力之责。”
说罢,她才将锦盒里的琉璃发簪、象牙梳篦都呈上来。
虽说顾澜若身份尴尬,但常华殿中的一应用度却是宫中头一份精雅。谁也猜不出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思,下头的宫人自然都是照办。
“弄玉,你入宫多少年了?”蓦然间,少女清亮乌黑的眸子动了动,这样问道。
苏弄玉淡声道:“三年了。”
顾澜若敛下眸去,弯了弯唇,缓声道:“既已整整三年,你为何连个规矩都没有学会?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留着你。”
苏弄玉微微愣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位顾家姑娘从来都是温软娇怯的性子,连普通宫婢的话都很少会反驳,今日却鲜少的这样问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你不服,自可前去永巷收录,再也不留在常华殿。弄玉,你愿意么?”顾澜若抬眸,直视着她。
苏弄玉唇角轻扯,淡淡的道:“姑娘难道是在说笑么,从常华殿出去的人,又有哪宫的主子会要的?”
“既然如此,就要记得规矩,不要再乱说话了。”顾澜若安安静静的眨眨眼睫,说道:“如果你能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再冒犯我,我们就可以互不打扰,再不相干了。”
“姑娘这是……”苏弄玉一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了咬唇,道:“奴婢明白了便是。”
只是她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懂,那方才算是什么,难道她是被这位姑娘给教训了么?
弄玉不自然的站在原处,秀美的小脸都白了一白。
顾澜若脸颊有些薄红,不再说什么了。
她自然也不会怎么特意装扮,只是用鲜润的梨花水沾在梳篦上,将鸦色长发轻轻梳拢了一下。用一根极精巧的簪子绾起来,精致娇小的下颌一展无余。
在以前,她的什么东西都是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无论是自由,还是这张脸。只是到现在了,她真的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了。
即使未施粉黛,从铜镜倒映出来,那张少女面庞空灵娇妍,仍旧叫弄玉无端生出一阵刺痛来,本能来自女子的妒意。
——同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这大抵就是陛下甘愿将她留在宫中的原因罢。这样的尤物,又有谁舍得弄丢呢?
弄玉掩在袖袍下的手指紧了紧。
半晌后,许嬷嬷紧赶着进来的时候,瞧见顾澜若好歹收拾好了。已及笄的少女宛如冬日里初绽的木兰,清纯羞赧里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叫人不禁喜欢。
她满意的舒了一口气,温言劝道:“姑娘,陛下难得过来一次。恕老奴多一句嘴,姑娘千万勿要再惹得陛下生气了。”说到底,这是宫里头,只有得了陛下的恩宠,日子才能好过些。
顾澜若心中一软,便道:“多谢嬷嬷提点,我心里都清楚。”
许嬷嬷点点头,还准备再嘱咐些什么。只是这时候,却已经听见外头奴才的通报,说陛下的銮驾过来了。
脚步声逐渐传来,顾澜若的一颗心终于逐渐沉了下去。
跟梦里一样,那张脸清隽俊逸,像是山殿冰雪般的孤清。
下意识的,眼前出现梦里的场景,顾澜若心底“砰”的一跳。
而当她迎上他的眸子时,容淮的目光更是清冷,有一种看猎物的感觉。顾澜若被看得心里发慌,轻轻扯开了视线。
容淮却也没有说甚么,他不说话,宫中跪了一地的仆妇们,自然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顾澜若想过很多,既然原主背叛他的事情已经做出了,即使她现在主动去抱大腿,容淮也一定不会信她。
并且,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做不出的。所以,还不若以静制动,什么都不做了。先安抚好他,大在大婚之前,再找时机逃出去。
陛下却一眼没有看过来,只扫过殿内的景致,轻轻问道:“你们姑娘这些日子,都有好好喝药么?”
许嬷嬷听见,连忙上前跪下:“按照陛下的吩咐,给姑娘的汤药一日都不曾落下。”
容淮“嗯”了声,“她精神如何?”
“一切都好,还请陛下放心。”许嬷嬷小心翼翼的回答。
陛下的言语表面虽平静,只顾澜若却能品出一丝暴风雨前的安宁。小说里有一句,“一个人的掌控欲,就是了解她的每一个细节。”
少女的唇瓣轻轻咬着,却没有敢叫他看出来。
“你知道朕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什么么?”询问完了宫婢,容淮倒像是旁若无人,掠过顾澜若的面庞,命人沏茶。
他的言语中没有什么感情,有些沉谧,道:“今日锦衣卫呈上一桩折子,和废太子容清有关。朕还在位,礼部尚书却公然在朝臣间勾结,意欲与废太子联系。若若,你怎么看?”
礼部尚书是太子容清的人。
顾澜若蹙了蹙眉,指节泛着粉色,都捏出些许薄汗来。却勉力按压了下去,面上强装出了镇定自若来。
她几乎能感受到陛下压迫性的目光就在自己的头顶逡巡,清冷中,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看得叫人微微发热。
“我……”已经到嘴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但顾澜若还是没能说出口。
……果然还是来了。
而她的这些微小的举动,也都落入了容淮的眼中。窗外的木槿花正好,映得少女湿漉漉的眼睫根根分明,腰身柔软,唇瓣娇嫩,乖巧得像是一幅画卷。
——只是当初她当众弃约而去,选择站到容清那边的时候,可不像是今日这般乖顺。
容淮漆黑的眼眸更沉了些,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得有些泛白。
而几乎就在一瞬间,少女的脑子里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容淮这其实是在试探她,探出她现在和容清的关系到底怎样。但是……只有先取得了容淮的信任,她才离开这儿的机会。
“……陛下。”几乎半晌过去,顾澜若才吐出几个字来:“既然你已登基,容清殿下便算是臣子。他若真的有罪,于情于理,你也可以不手下留情。”
容淮俊眉微挑,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朕处置容清么?”
顾澜若淡淡的道:“这都只是陛下自己的事。”
“你当真是这么想么?”容淮低嗤一声。
他眼底沉谧,唇角微弯,言语却冷淡,道:“——当年朕被他陷害,最落魄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嗯?”
“没有。”少女一怔,身体本能轻轻的僵硬起来,言语却很冷淡,“自然都是按照纲常法度来。”
容淮似乎并不介意顾澜若这样回答,道:“所以,若若当初也没打算护着朕了?”
他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当初她可是坚定的离开了他,然后站到了东宫那边……
顾澜若抿了抿唇,选择了沉默。
她心里清楚,无论说什么,容淮现在也听不进去。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找这样大一座宫殿留着她。
“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顾澜若几乎不敢大口呼吸,眼底还泛起了点点泪光。
“朕只是想听你的真话罢了。”容淮敛了眸子。
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乌黑清亮的眸子才望着那张无数人肖想的脸,含着几分怯意,道:“若是陛下真的想问,我只会护着自己亲近的人。”
“你明白了么。”
少女的声音刻意放软了些,虽然还是掩不下浅浅的惧意,但更多的则是姣好温柔。
像是在安抚一只处在怒意边缘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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