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众人惊诧。
然而更加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风疏痕在说完这句话后, 竟然倏然欺身向前,手中一张蓦然出现的清心符咒在半空中灼灼燃烧。最终所剩的晶亮灰烬一闪,被犹如点额一般抹在了厉音柔的眉心。
厉音柔双眼睁大, 眼球都有些微微突出了, 喉咙中有着模糊不清的声响。
最终挣扎几下, 在符的力量下, 直直地向后倒去。
风疏痕将她轻轻扶住,百草峰峰主即刻上前, 手指搭在厉音柔的脉搏上,感受片刻后低声道:“她的脉息非常混乱,要即刻医治。”
“我师父——”在一片兵荒马乱当中,厉音柔强自睁眼,嘴唇翕动, 似是有话要对杳杳说, “我师父她——”
然而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
百草峰主当即施针为厉音柔医治,后者阵势被打断, 力量反噬, 本该灵脉遭受重创才是。然而风疏痕手下留有余地,又加上以符咒作为缓冲, 护住心脉, 才没让厉音柔伤势过重。
蜀山掌门此时也走上前来, 脸色大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疏痕见黎稚与秦暮赶来处理了,便未答话,但从始至终,他一直站在杳杳的身前护着她。
此时巫南渊走来,手搭在杳杳的肩上,让她转过身来,“受伤了吗?”
杳杳否认:“没有,你要不要去看看厉音柔?”
“不去,”巫南渊直截了当地拒绝,而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身上真的没有伤口,脸上的痕迹也褪得差不多了,才放心地松开手,“有百草峰主在。”
药王谷主性冷僻,自来摘星宴后,除去与杳杳和照羽说话之外,旁人还未曾见过他与其他人主动交谈。
所以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无人敢质疑。
杳杳早已习惯了巫南渊的拒绝,于是道:“那我去那边看看。”
“不是有正法长老?”巫南渊微微皱起眉,并不赞同,但却不由自主跟着她一同走了过去,“陛下不想你管这些事。”
“好歹也是对手,”杳杳道,“我得看看她的伤势。”
“她暂时无碍,”风疏痕此时回过身来,倏然一笑,“你的比赛结束了,恭喜你,杳杳。”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方如梦初醒。
逐星者摘星,昆仑与蜀山的决战打得实在是漂亮,玉凰妖主的独女竟是个剑符双修,将剑意与灵力结合在一起,流转自如,天衣无缝,可以称得上是百年来修真门派中的奇才。
她以桃枝为依托,竟四两拨千斤般地破了阵,谁也无法想象。
这一战,配得上记录于《四境志》当中。
顿时,恭喜声四起。
直到接住了风疏痕的赞许,获得摘星宴胜利的喜悦才一点点随着神识一同回笼到杳杳的感官中,她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成了摘星者。
这样想着,杳杳眨眨眼,在多数人善意的目光中,慢慢地笑了起来。
厉音柔的插曲,其实并未影响到摘星宴结束后的晚宴,她在赛后被送往百草峰医治,但由于被夺舍一事在现今几乎不会发生,只有书中偶有记载,所以暂时还未想出应对的办法,只开了些安神的药。
傍晚时,万山宝物依次赠予,全归摘星者所有。
杳杳在玉凰山这些年见多了宝贝,比起其他弟子的大惊小怪,她显得外有大将之风,看到吸引人的也不过拿在手中观察片刻,便放下了。
但无论是祁连的珍宝,亦或是蜀山、鸿元的剑谱孤本,皆不如妖主的礼物。
翎翀奉上墨玉盒,照羽站在杳杳对面,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杳杳有几分好奇地拨了几下锁,“居然放在玉盒子里。”
她还并未觉得如何,但周遭人却早已经盒子出现的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这盒子由活玉打造,与那些从矿山中齐根开凿的普通玉石不同,那些是被斩断的死玉,但这墨玉却是活的,能给予盒中一切生灵缓慢的滋养和哺育。
玉盒开启,绒布之上,一枚玛瑙状的不规则圆珠放置其中。
它以红金作为依托,可以当做饰品佩戴,乍看之下,却好像没什么特别。
只是众人心知肚明,若是不特别,便不会放入这“活玉”的盒中。
“是桃种,”照羽将红金用链子穿起,由它坚不可破地包裹在种子之外,这玛瑙一样的桃种分毫未被损坏,“盘古开天后,世间的第一颗种子。”
“……”此时的众人,早已被妖主阔绰的手笔惊呆了。
杳杳低下头,仔细看去,只见红金雕琢精美,飞鸟状振翅欲飞,但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种类别。
“这是——”离着近的鸿元掌门率先道,“这是迦楼罗。”
“什么?迦楼罗?”
此乃传说中的金翅神鸟,只在话本和传奇中出现过,整个世间还从未有人见过其真身
一旁的人听后,皆是讶异不已,妖主为女儿打造的饰品,竟接连用了两样神迹作为原材料,就连盛放它的盒子,也是百年难寻的玉器。
红金为骨,桃种为心。
在杳杳佩戴上的一瞬间,照羽道:“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杳杳抚摸着链子,思索了片刻,“既然是第一颗桃种,那就叫桃源吧。”
“随你喜欢,”照羽笑眯眯道,“我的女儿,玉凰山以你为荣。”
随着这句话落下,窗外有风过。
乱红如雨,花间无路。
之后的气氛便开始活跃了起来,纵然让昆仑摘了星,但众修者也算看了数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更见识到了各门各派那些天资无匹的弟子,于是不多时,气氛便再度活跃起来。
此届摘星宴办至最后,已是空前的盛大、空前的好看。
不少小弟子没了一开始的生疏,反正或多或少都交过手,而杳杳作为玉凰山的少主又毫无架子,笑眯眯的十分随和。于是几杯酒下肚后,不少人大着胆子来了正法峰所在的位置,与杳杳攀谈着喝起酒来。
“杳杳,夏尽是你悟出来的剑招吗?”苍山弟子好奇地问道。
她听后笑道:“不过是从一些剑谱上看来的变式,也算不得我悟的。”
“那也很厉害了!”对方道,“不仅学会了,还衍生出了变式。”
立刻有几名弟子围了上来:“我们喝一杯——平时在山中都不许饮酒的。”
杳杳心想,那你们可太可怜了,我师父还会特地酿酒喝呢。
跟着喝了几杯,弟子们之间的气氛更为轻松,本就是差不多的岁数,相差最多不会超过十岁,纵然身份不同,而玉凰山又是大部分修仙门派想要攀附的对象,但弟子们多少都单纯,并不在乎这些。
然而杳杳酒量浅,喝了大半壶“云光冷”之后有些头晕了,毕竟修真修不成千杯不倒,她颇为遗憾地放下杯子,绕开仍在豪饮畅谈的众弟子,走出乾元殿。
料峭的春风一吹,杳杳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从偏门出的,这地方没什么人会过来,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然而没等她走到,忽然看到一个人正在石崖边,面前就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有星河流淌其间,山风不小,他脊背挺拔如松,稳稳地站于此处。
“小师叔?”杳杳靠过去,脑子有些发昏,她不记得对方是从什么时候离席的了,于是忍不住意外,“你没有在里面喝酒吗?”
听到声音,风疏痕转过身来。
看到杳杳走近,还脸色发红一副饮酒过度的样子,他忍不住笑:“醒酒来了?”
“其实没喝多少,”杳杳揉了揉眼睛,“只有些头晕。”
风疏痕站的地方已很靠崖边,见她有些茫然,便走过去,阻止她再上前。
“怎么一人出来了,妖主呢?”
杳杳回答道:“被掌门他们拉着说话。”
风疏痕不语,看向她。
杳杳此时比往日看起来乖巧多了,有一说一,绝不含糊。
她见小师叔正看着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回视,眼睛亮得几乎盖过了天上星月的光芒。
看了她一会儿,风疏痕忽然笑了,二人一同坐在崖边光滑的石台上,谁也不先说话,无声地看星星。
杳杳穿着鹅黄色的裙子,长发编起,发中穿插着大小一致的珍珠。
她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星,胸口中有一团难以理清的情绪糅杂在一起。
离开家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杳杳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从试剑会到摘星宴,她终于成为了一个合的玉凰山少主。
她想,爹这次不会再为难了。
“我拿了摘星宴的第一,”杳杳先看向风疏痕,十分认真地重复,“第一。”
风疏痕被她逗笑了:“非常了不起。”
“我说过我会摘星的,”杳杳道,“玉凰山,一诺千金。”
“我记得,”风疏痕也很认真地点头,而后摸了摸她的头:“谢谢杳杳。”
“嗯?”这下换杳杳一愣了,她认真看着对方的神情,但却因为‘云光冷’的缘故,始终有些晕乎乎的,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小师叔,你为什么要谢我?”
风疏痕笑道:“我曾和兄长说,这一年的摘星宴,我要摘星。”
“而他故去后,我便不能再做弟子,也再也不能摘星。”
“啊,”杳杳愣住了,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怎么?”风疏痕看她,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伤心。”
怎么可能?
杳杳不语,也不信。
发生过这这样的事,怎么会有人不伤心?失去如此亲近的人,小师叔应当是最伤心的了。
她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拍拍风疏痕的背,声音郑重而轻柔。
“小师叔,你不要难过。”
杳杳的神情专注,眼眸亮得像是源源不竭的如水明光,似是可以渗透进任何干涸而漆黑的一隅,抚平那里的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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