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岳雁冷眼看着台下面对屠杀无力抵抗的西凉战俘一个个倒下,鲜血浸透玉门关下的黄沙。
关门大开,一骑遥遥绝尘而来。
“圣旨到——”
“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接旨——”
八百里加急,特命钦差大臣亲传圣旨……心中不祥预感徒然升起,危岳雁下意识一紧缰绳。
利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颔首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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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台刑狱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尚书曲荃天惠聪颖,行谊刚方。德著温纯,屡立奇功。兹闻吴郡太守凌江之女有德有颜、恭让谦虚、温柔端雅,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曲尚书未遭良匹,与凌江之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此女许配与曲尚书为正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曲荃每听一句神经就绷紧一分,听到宣读结束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向前倾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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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忠于大夏,宣德明恩,气荩华夷,以安社稷。兹闻吴郡太守凌江之女形容姝秀、娴熟大方、品貌出众,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危将军未遭良匹,与凌江之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此女许配与卫将军为正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危岳雁跪在地上长眉紧锁,日头火辣辣的照在她的盔甲上透入内里,猛地晃了晃脑袋眼前金星跳闪。若非手指狠狠的深陷肉中,她只怕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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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台刑狱司
“哎呦呦——”许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曲荃,皱起一张脸笑道:“曲大人怎的如此激动,莫要摔坏了身子。”
曲荃顺着许公公虚扶的动作站起身来,不忘谢过。她揉揉太阳穴,猛然意识到什么,“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哎呀,曲大人这又是怎么啦。咱家这心啊可经不起这般吓~”许公公拍拍胸口,一副吃了大惊的模样。
曲荃黑着一张脸,跪地不起,“许公公啊,且不说微臣入仕以来破获大案无数,此次为了查清前户部尚书付芯贪墨修葺避暑行宫金银一案,可是整整一个月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微臣之心,天地可鉴呐!即便是陛下现在就要将微臣赐死,微臣也无怨无悔!但是,陛下怎可以如此折辱微臣啊!”
“曲大人这是何话。”曲荃平日里处事圆滑,各方面都打点的不错,与君前第一红人许公公的关系自然不一般,前几日得了十斛南海明珠,还特意差人送了他三斛。所以许公公在听了这番对于平日谨慎圆滑的曲荃来说已经很“出格”的话语后,立即出声提醒,“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何况是这匹配良缘的美事呐。”
在夏朝,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亦可以同寻常男子一样娶妻婚配。只要有能力有权势,私生活放纵一些并不会惹人非议。只不过,庙堂之高终不似市井勾栏,朝中风云诡谲朝令暮改,踏错一步即坠入万丈深渊。所以朝中的女官一般都会选择嫁给同僚或是王侯公爵,一为给自己添一份保障,二为多一条退路,三为留后。
曲荃尚值桃李年华,倒是还没考虑的那么远,只是这一道圣旨下来,将她身后的路尽数斩断了。帝王心,终难测啊。
凤凰断尾,向晚孤鸣,何其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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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
此次派遣的钦差大臣是兵部侍郎陈冲,入兵部之前便与危岳雁交好,知道圣旨内容后也是惋惜不已。见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未动,小声提醒,“危将军?危将军?快接旨呐。”
“刷拉——”
一道寒光乍明,宝剑自鞘中抽出,薄薄刃面上映出危岳雁一双凛然的长眸!
“危将军!快住手!”腰间的宝剑被对方拔出,陈冲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止。
长风卷地百草折,危岳雁横剑在手,一头青丝在风中飞舞狂乱,锋利的剑刃已经在她浅蜜色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纤细的伤口。
“回去禀告陛下,末将抗旨!”
“胡言乱语!”陈冲怒目拂袖,危岳雁此举大逆不道,他必须在消息传达天听之前尽快把事态控制在可周旋范围之内,“来人,危岳雁连日行军精神萎靡,满嘴胡话。即刻拖下去刑三十军棍,好好清醒清醒!”
军棍落下,发出沉闷的打击声。行刑的正是危岳雁的副将,三年来跟着危岳雁征南闯北深入不毛,深知他的将军是难得的将才。在沙场上浴血为国尽忠,竟然换来这么个下场,当真令人心寒。
麒麟声嘶,陌野独行,何其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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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皇城
宫墙之内一片孟春/光景,新绿色的蔓藤爬满了宫墙外围,愁的几个小宫女拿着扫帚徘徊不去。深绛色的宫门次第开启,华玥池的池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潋滟波光,宛如一条金鳞锦鲤将整座景阳宫环绕其内。
一袭烟紫长袍的曲尚书脱冠散发,直挺挺的跪在御书房前,眸中一派坚决之色。许公公焦急的甩着一把拂尘绕着她走来走去却无计可施。皱着一张橘子皮似得脸,开始他第一百三十五次的劝诫。
“哎呦,我的曲大人呦,您这又是何必呐。陛下免了您三日早朝以备婚娶,就是摆明了不想见您呐。您就算在这里跪倒天荒地老,这也没有用啊。”
曲荃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感觉站在悬崖边被大风猛烈刮着摇摇欲坠,向来养尊处优的身体哪禁得住这样折腾,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要跪在这里直到皇上收回成命。
“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许公公重重叹了口气,正准备进御书房再在御隆帝耳边旁敲侧击一下,却看到宫门口陈冲满头大汗的往御书房赶来,后面紧跟着的四个将士,一人一边抬着个军用担架急吼吼的也是同御书房这边来。待五人走入一丈内,许公公惊呆了,那担架上趴着的,不是危岳雁是谁!!
她不是现在该在玉门关平乱吗?怎么……哦不对不对,圣上前两日颁发了圣旨,命她班师回京完婚的,眼下她确实应该来了,但问题是——
不该是这么半死不活的被人抬来啊!!!!
这下可怎么办,一个已经快倒了,另一个已经倒了……许公公深感自己的头发又白了一半。
“陛下呢,快快快,许公公快帮忙和陛下通报一声,危将军她要求见陛下!”陈冲虽然干着文职,但骨子里仍旧是个武人,他不懂文官的那些弯弯绕绕,也学不来八面见光那一套。冲到近前什么礼也不塞,一把拉起许公公催着他通报。
许公公正要出言却被一把已然有些沙哑的嗓音抢了先。
“御书房前岂容喧哗,陈侍郎当此处是市井吗?”曲荃苍白着脸训斥一句,身上无力却也抵不住内心好奇,这陈冲虽然性子鲁莽却也不止于此,琢磨着转头一看——
“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许公公和陈侍郎一脸无语的看着已经快要虚脱的刑部尚书笑到差点咽气。
“哎呀呀,哎呀呀……”曲荃一脸幸灾乐祸的在许公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脚上一个趔趄直挺挺扑倒在危岳雁担架上,摔得七荤八素仍不忘指着危岳雁的脑袋大笑,“危岳雁啊危岳雁,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许公公:“……”
陈侍郎:“……”
尚书大人您的情况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喂……
“大人,我们将军挨了军棍就启程回京,路上没好好休息过,刚到京城就来了宫里,伤口都还没愈合。大人不要压着我们的将军!”抬担架过来的其中一个将士一看就是暴脾气,他可不管面前的大臣是几品大元,自家将军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能被这么欺辱!
“就是,我们将军刚刚平了西凉贼寇,伤重的很!禁不住大人这么压着!”另一个也是年岁较小,十五岁便跟着兄长征战沙场只知道浴血奋战,不明白官员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中想到便冲口说了。
“住口!”许公公一看危岳雁危大将军手下的兵卒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心中又是惋惜又是沉重,危岳雁在军中地位超然,但凡是她带过的兵皆对其唯命是从忠心不二,就连领她一同出征过的兵马大元帅也赞过一句:此女挂帅之日不远矣。这类将才或许与大夏来说是百年难遇千金难求,但是对陛下而言,确是致命的威胁。
他又看了一眼被两个愣头青你一言我一语扎的眯起一双狐狸眼的曲荃曲尚书,长叹一气。曲荃又何尝不是惊才风逸,智计无双。她从堂下官坐起,一路摸爬滚打当上刑部侍郎,半月时间竟从御史台送上来复核的案件中揪出一桩案中案,历时三年协助御史台破获案件无数。她手段奇诡,搅弄风云却又能抽身事外,去年震惊朝野的淑妃案几乎将整个刑部卷入进去,仅有这个小小的曲侍郎幸免于难,不仅如此,她甚至缘此官拜尚书。如此人才陛下怎能任其做大?
她二人一文一武,若能安邦定国自是最好,但若有一日生出反心——
许公公看着当空的骄阳心底冰寒,陛下自然不会允许他的皇朝出现一点变数。
若能除去,必然连根拔起。倘若不能除去,便要折其羽翼,喑其声喉,方得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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