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浅这身子病还未好透,吃了个八分饱很足够,再多就会伤了。
下了床,她尝试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还不是很能使得上劲,骨头里都有些酸软。
乔曼想要扶她,被她当下摆手婉拒了。
她就是暂时虚了一点,还没到需要人搀扶这种境地。十五这种年纪,是恢复能力极为强的年纪,多走两步就能适应。
毕山和乔曼拿舒浅没办法,只好一人先去开门引路,一人在身边候着。
舒浅将自己的头发简单束了起来,跟着毕山走出了屋子。
外面阳光正好,照得她不自觉眯细起了眼。
等能看清楚屋外了,她才发现自己是在山上一个小院子里。
她回过头再看自己的屋子,屋子是不大的,在这个院子里还占了很大的比重。
这院子原本应该也是有人住的,或许就是她那从未谋面过的爹住的地方。
院子前有一大块的场地,左右各有一个小屋子,屋子前头围着了一小块的地。
就这么点地方,她视线所及还能看到角落有长条区域种了点菜,更远一些,她还能看到一口井。这地方确实朴素得很,构建却也齐全得很。
再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院子的周边,她朝更远的地方看去,立刻就看到了人。
成年的男子女子比较少,大多是有了点年纪的老人,还有年纪尚小的孩童。就这些人,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个是在闲着的。
有的正端着椅子做着衣服,有的正喂着自家养的鸡,有的正挑着水。
大部分脸上还是有些笑的,不过那些笑带着拘谨。
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什么颜色,不少还打着补丁,一看就穿了好些年。
染料在这会儿该还是值钱的,一般布过了一年颜色就褪得差不多,更别说穿了好几年的衣服了。
舒浅想象中的魔教,和面前的这一幕差别有些大。
“教里头的男子女子差不多都出门去了,有的在远一些地那儿种田,还有的便是和姚二当家去收人了。”乔曼在旁边和她细说。
舒浅缓慢点了头:“……嗯。”
这会儿有一个小孩子,才五六岁的模样,远远看见了舒浅这边三人,撒欢一般就跑了过来。
他头发还不长,略带稀疏披在那儿,跑得小脸通红,两眼发亮:“乔姐姐,毕哥哥!”
毕山一板脸:“要叫我三当家。”
小孩儿朝着毕山办了个鬼脸,随后朝着舒浅,带着点兴奋劲,逮着就问:“是新的教主大人么?”
舒浅摇头:“不是。”
小孩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可是毕哥哥前些天说去接新的教主大人了!”
乔曼委婉补了一声:“还不是。”
小孩很是聪明,忙不迭点头,小脸学着毕山板起来:“哦,没事,过两天就是了。”
舒浅蹲下来,和这小孩平视。
天气热,这孩子穿着少,舒浅能看出他平日里吃食还是紧巴的,身上没有几两肉,能看到皮下的肋骨。
她问这孩子:“开始识字了么?”
小孩眨巴了眼:“我很忙的,要帮阿姆送衣服,要做饭,要喂好几家的鹅。教主大人吃过鹅吗?我去年帮着我爹杀了一只,吃了一块!”
他说着这话,嘴馋得啃起了自己的手指。
舒浅将小孩的手从他嘴里拉出来,重又问了一句:“还没开始识字啊?”
小孩用那手指指向了毕山:“毕哥哥也不识字。我以后要向毕哥哥一样,拿大刀的!”
这小孩看着有一股聪明劲。
舒浅恍惚间就像又看到了孤儿院的那群孩子。
孤儿院里预留下的孩子,大多数是有残缺的。其中却并不少仅仅躯体有所欠缺,脑子却极为聪明的。然而教育缺乏,只有到了七八岁,他们才能去上学。
即便是这样,大多数的人心里头想的也是,学完了九年,就能去赚钱工作了。因为到了年纪,孤儿院就不能待着了,没有人会养他们的。
舒浅垂下眼睑敛去眼内情绪,等重又看向这孩子时,问了他一个别的问题:“你觉得二当家厉害,还是你毕哥哥三当家厉害啊?”
孩子当即挺胸:“那当然是姚哥哥厉害!姚哥哥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
舒浅很肯定:“所以识字的人比不识字的人更厉害。”
小孩睁大眼:“可是姚哥哥打不过毕哥哥的。”
舒浅笑了:“但你毕哥哥不敢打你姚哥哥。”
“你都知道呀!乔姐姐说的么?”小孩看了两眼乔曼,又嘟囔了两句,“识字的人是厉害,可识字不就是为了考秀才嘛!姚哥哥那么厉害都不去考,我学来也没用的呀。现在秀才没用的呀。”
要说服面前这孩子,一时半会儿一两句话是不够的。
对于孩子而言,直白粗暴的话,远比大道理要容易说服他们。
舒浅站起了身:“可你学了字,又拿了大刀,以后不就会比你毕哥哥和姚哥哥都要厉害了么?”
孩子再怎么机灵,到底也只是五六岁的孩子,一听说识字会比二当家和三当家都厉害,当下心里头觉得确实该去识点字。
他学着大人模样点脑袋,语气沉重:“不愧是新教主大人,说得很对。我这就去和我阿姆说,我要开始识字了。”
孩子天性随性,他说完朝着舒浅不伦不类行了礼,撒欢一样跑走,边跑边喊:“阿姆阿姆,我要学字!”
舒浅看着人跑远,慢悠悠往前走去。
她身后跟着的毕山因为被小孩点了“大字不识”这一事,颇有点心颤,和舒浅拉开了点距离,靠乔曼反倒是近了一点。
崇明教定在了崇明山上,整个占地面积并不小。而似乎实际上人也多,有些地方屋子挺密集。为了安全起见,不少地方都围了栏。
她一路走过去见了不少人。
这儿的人对她都是友善的,对毕山和乔曼更是客客气气的。
客气里,有尊敬,有佩服,但没有恐惧,也没有怀疑。
偶尔她也能看到一两个青壮年,赤着上身,在干一些重体力活。这些青壮年在身上还都纹了东西,一团乌糟糟的,看起来确实是点“魔教”的样子。
而这些青壮年在看到她后,几乎每个都是欣喜朝他们三人打招呼的。
似乎他们对于她能到崇明教来,真的就如毕山所言没有一点的芥蒂。
她忽然觉得这地方被她那位“父亲”治得很好,被那位二当家,以及现在她身边的两个人,一起治理得很好。
到底是一个教派,她还看到了有一块巨大又平摊的场地被围了起来,是教中男子专门用来练武的地方。练武场边上有一个屋子,关得很是严实,镶嵌在石壁上,里面放的是整个崇明教的“兵器”。
所谓的兵器,基本上是废弃的农具工具重新打造后放进去的,不正规,但对于教中人来说,是贵重东西。
教里的营生有限,恐怕也不曾做过太过的事,否则不会还显得如此贫穷。
舒浅走着走着,一抬眼,看到了一片矮林子。
“那是蔗。就是细咯,里头嚼一嚼很好吃的。”有一位老妇正巧在边上,看舒浅那眼神,给舒浅说了声,“麻烦是麻烦点,小子爱吃。”
舒浅朝着人浅笑点头应了声。
一大圈绕完,舒浅吃的那些消化了大半。
今日光虽大,还是有风的,她走得不快,现在也并没有觉得太累。
原本是毕山引路的,到后来却成了乔曼一直陪在舒浅身边,而毕山亦步亦趋跟在乔曼身后。
等这看完了大半,乔曼才轻声问舒浅:“小姐觉得这里可还好?”
舒浅回望整个走过来的路,觉得情绪略有些复杂。
她想着先前见过的那小孩,想着还没回来的二当家,再想想自己先前坚定的态度,觉得脸上有点疼。
一定是今日的风,太过喧嚣了。
“想要我做教主,也不是不行。”她话音刚落,身边两人就齐刷刷盯着她不放。
舒浅上下打量了一眼毕山,愣是将这比她高了两头的男人看得心里头发毛,往后倒退了一步。
毕山吞咽了一口口水,扯了一个比刚才的哭尴尬百倍的笑:“小姐您说,就是让我毕山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不伤命,我就去做!”
乔曼心里头也有一丝慌,双手紧张得悄悄握起了拳,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舒浅。
舒浅轻咳嗽一声:“我这个人呢,也不喜欢为难别人。”
这话一说出口,另外两个人只隐隐觉得更加慌张了。
舒浅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样,我们既然是一个教,又要改教主了,总归要有新的教义。全教只要将这新的教义给背出了,我就能答应当这个教主。”
乔曼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毕山。
大字不识的毕山此刻脸色大变,竟是还透着一点绿:“小,小姐……这教义有多少字?”
“教义核心价值观啊,掐指一算也就二十四个字。身为三当家,我觉得不仅要学会背,还要学会写。”舒浅微笑看向乔曼,“乔曼你觉得呢?”
乔曼转向自己未来教主,彻底无视了毕山悲痛求助的目光,沉重点头:“小姐您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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